她心里想着这些,就歪头去看老太太,就见老太太正一手一颗一颗地把玩手中的佛珠,显然正在思考,在阿萱摒心静气之中突然缓缓地问道,“你说的到底是谁家?”她这样一问,阿萱便轻声说道,“是赵国公府。”
她这样一说太夫人就微微点头了,斟酌着说道,“我这两年也不爱出去走动,也不知道赵国公府竟然还有这样的事。只是早前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年轻的赵国公夫人几面,为人干脆爽快,人却不坏。这是一个极好的人。只是她为人再好,也没有随意养育庶子的道理,可见这庶子对她也的确孝顺,才叫她这样用心。”
愿意把庶子给教导成能科举的读书人的,不多了。
叫太夫人说,这庶子换了别人家……怕也是难以成才。
“正是这话。大姐姐也是因赵国公夫人为人虽然强悍,可是却并无那些后宅之中的险恶的心,因此才觉得合适四妹妹。”阿萱就对老太太说道,“我与大姐姐心里都想着,四妹妹这样的品貌都是极好的,可就是为人太过良善。”
她没说阿兰太过柔弱胆小,继续说道,“这样的性子,若婆婆是个刻薄些的,四妹妹怕是招架不住。赵国公府是个规矩人家,家中的规矩大,虽然累了些,可是有规矩镇着总不会叫四妹妹烦心。等过几年分家出去,自己小两口儿过日子,也清净。”
“克妻。”太夫人闭了闭眼。
她用力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佛珠,心里叹息了一声。
阿萱就不说话了,且见胖团子正捞了太夫人身边的点心吃,动了动嘴角,使了一个眼色。
胖团子把点心给了她一块儿。
阿萱也啃着点心不吭声了。
“这孩子……”太夫人突然开口了。
阿萱几口把点心塞进嘴里,一抬头,又是柔弱纤细的好美人儿一个。
倒是胖团子胖腮鼓鼓,吃得跟一只仓鼠儿似的。
优雅美丽的美少女对自家堂妹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俯瞰的表情。
胖团子气了个倒仰。
这阿萱果然是她的对家儿呀!
“克妻这事儿,我听着怎么心里都不对劲儿。”
“若是您觉得不喜欢,那就算了。大姐姐不过是见这人好,因此动了念头。左右都没有与谁提起过。大姐姐也说,若是您觉得不好,那就放着。她来往女眷多了,各家各府也都能知道些,往后再给四妹妹挑万全的人。不过这人是近水楼台,因大姐姐想着他的家中姐妹是她的手帕交,早前一块儿时常往来,因此知道他家里不是不规矩的人家,算是知根知底。”阿萱装模作样地给太夫人倒茶,顺手也给胖团子倒了一杯喂给她顺顺嘴里的点心,香风袭来,胖团子心说这安王世子妃身上这叫一个香喷喷呀。
可见在安王府日子过得很不坏。
阿萱当然过得不坏。
她眼下不知道胖团子在腹诽自己,反而专注地等着太夫人的决定。
太夫人却没拒绝她的意思。
“我听你的话说,这赵国公府的小子早前定亲的人家儿,死了一个庶女之后,还想跟他定亲?”太夫人就慢吞吞地说道。
“大姐姐是这么说的。说是定的吕安侯府的小姐,只是这小姐定亲之后骤然过世,吕安侯觉得实在对不住赵国公府,因此还想将这小姐的妹妹许给他。”
这也是时常有的事儿,为了连接两姓之好,姐姐死了妹妹代替也不是不行。阿萱和阿琪都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儿,只觉得吕安侯厚道,对太夫人说道,“吕安侯府倒是十分真诚,只是是赵国公府透出话儿来,说这庶子唯恐自己克妻再克了吕安侯府的小姐,因此才不得不拒绝。”
太夫人哼笑了一声。
“他们定亲的时候应该已经到了花嫁之年,怎么会定亲之后突然就亡故。”
“说是突然急病没了。”
“正是这话。若是定亲之后急病没了,可见这庶子果然克妻,这还克得凶。”不然怎么订了亲就死了未婚妻?太夫人眯着眼睛缓缓地说道,“不过若当真克妻,吕安侯怎么那么善心,还想将家里头的女孩儿嫁给他?都死了一个,难道还怕不死第二个?倒是赵国公府反过来。他那庶子都已经有了克妻的传闻,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不在意他克妻的名声就不错了,为什么反而拒了吕安侯府?”
阿菀瞠目结舌。
嘴里新叼住的一块胖嘟嘟的白糖糕都要掉了。
阿萱也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不是,不是赵国公府心善。”
“心善什么?若是能娶媳妇儿,谁还管别人死不死?”太夫人年老成绩,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事儿,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反而仿佛吕安侯府做了亏心事一般?这事儿你与阿琪也不必出去打听,我都能想得出几分。这世家之中,‘病逝’了的姑娘谁家都不少。叫我说,吕安侯府厚道不厚道说不准,不过赵国公府倒是十分厚道。”她这样一说,直指其中有事儿,阿萱简直叹为观止。
她还觉得自己在安王府独孤求败,十分寂寞。
原来后宅之中学问多了去了。
可见她还年轻,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您是说,这克妻传闻之中有猫腻?可是这说起来也不像话。这庶子心就这么厚道,连克妻的名声都愿意背负,就为了一个可能对不住自己的未婚妻?”
这怕不是个傻子。
若是谁知道未婚妻有不妥,不闹一个人尽皆知?如今自己身上可怜巴巴地背了克妻的名声,叫人顾忌着不敢随意嫁给她……连她想要说给阿兰都迟疑得要命,这不是傻子是什么?阿萱心里觉得这庶子脑子进了水,不过太夫人却哼笑了一声。
“这庶子是个聪明人,虽然也的确是厚道人,不过为人倒是机敏。”
闹出来有什么好。
不过是坑了吕安侯府无辜的小姐们,然后跟吕安侯府结仇。
如今他吃了哑巴亏,吕安侯府总是得对他多几分小心,一则愧疚,一则是恐他在外嚷嚷,因此怕是对他还得有几分客气提携。
且若吕安侯府的小姐有什么不妥,这庶子疯了才叫京都的这些人看自己的笑话。
还不如说自己克妻呢。
“这小子倒是有点儿意思。”太夫人斟酌着对阿萱说道,“听说他也今年秋闱?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不必对旁人提,我得瞧瞧他的人品。”
怎么瞧人品呢?自然太夫人是有法子的,等阿萱忐忑地将这事儿放下了,太夫人就耐心地等着,等到了放榜之日,胖团子又从宫里头出来回家贺喜,盖因自家两个堂哥都中了举,名词还都不错。韩誉的名次高些,在第八,韩潇的名次差了些,不过也有十六。
这已经极好了,太夫人就叫韩潇与韩誉邀请与自己相交不错的同年来家中一块儿庆祝一下。
这来的人里头就有赵国公府的庶子,论排行行七,因此韩潇就问人家叫赵七哥。
看起来与这赵七郎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他们这些新中举的年轻读书人都在前头,当真是意气风发,全都是满腹经纶,韩国公自然也得意洋洋,不仅没觉得庶子和侄儿往家里召人叫家里乱了,还觉得很满意。
知道交好同年,这都是人才。
他还有心计去去和这些年轻读书人,祖国的未来什么的一块儿喝了酒,问了各自家中的情况,之后放下酒杯就往太夫人的面前来了。
“母亲!儿子觉得赵国公府的七郎人才不错,不如把四丫头给了他,联姻赵国公府啊?”
迎着韩国公一双期待的眼睛,太夫人沉默了。
第一回和长子心有灵犀了。
好郁闷。
第205章
老太太就没吭声。
她都觉得胃疼。
不过韩国公老大人不胃疼就行了,他期待地看着自家老娘。
前些时候骂自己利益熏心,把个老头子说给年轻貌美的庶女丧心病狂,那现在好了?老大人寻的是青年才俊,这总没什么问题吧?
韩国公还特意跟这赵家七郎询问,人家现在还没媳妇儿呢。话说韩家邀请的这几个年轻才俊里头,就赵七郎的出身最好,虽然是庶子,可是赵国公府也是勋贵世族,说起来,与韩国公府早年也有亲,厚着脸皮也能给韩国公混个世侄当当。
韩国公就觉得这也不错了。
哪儿那么多的侯府国公府里缺主母呢?
虽然赵七郎是庶出,可是耐不住自己本人能耐,听说这一科的名次比韩潇的还要好一些,显然是年轻有为啊。
他又与寻常的科举的学子不同,家里有靠山,叫兄弟与父亲提携着,几年功夫就能自己独当一面。
因此韩国公觉得这婚事不错。
胖团子坐在太夫人的一旁当小吉祥物儿,听见韩国公竟然难得开了眼,给寻了这么一个好人家儿,下意识看了太夫人一眼,却听见太夫人冷冷淡淡,看不出有什么欢心平静地说道,“你说的这赵七郎我也知道,只是有一点……他早年定亲,之后未婚妻夭亡,京都之中都说他有些克妻。”老太太可会装模作样了,明明觉得心里已经很满意,不过还在韩国公的面前装相儿,韩国公也上当……
实在是被老娘拒绝得多了,已经有了心灵上的创伤。
见太夫人这还能挑出毛病来,韩国公就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克妻什么的,不必相信。这也不过是那姑娘自己福气不够,与赵七郎有什么关系。四丫头的福气是足够的,母亲,您也不必担心这个。”
他就觉得克妻算个屁啊,别说赵七郎克妻不克妻的话,只叫韩国公自己说,若是自己是女子,就算克妻也要嫁给赵七郎过好日子呢。只是韩国公老大人自己没有这个福气,如今就热情地想推荐一下自家闺女。
阿兰是个庶女,还想叫他怎么提携?
嫁给赵七郎就不错了。
且……韩国公府与赵国公府还能再次联姻,到时候韩国公遇见赵国公,那还不得成一家人似的啊?
他觉得克妻不怎么算个事儿,不以为然。
太夫人却冷哼了一声,看出他不是为阿兰考虑,反而一肚皮是跟赵国公怎么当“亲家!”呢。
“这婚事我得好好儿想想。”
“还想什么!母亲!赵七郎这样的人品,儿子都觉得好,那怕是别人家也觉得好的啊!”韩国公急了,深深地觉得自家亲娘好生麻烦,不过太夫人却很能沉得住气缓缓地说道,“这联姻也得看孩子们的缘分。若是没缘分自然也就算了。我得再看看赵七郎的人品。”
她得瞧瞧那孩子是不是真的人品好,不过这怎么看呢?当然不能叫把赵七郎夸成一朵花儿似的韩国公老大人去干,如今身负使命早就心里揣着一肚子打探的,就是韩誉了。
韩潇没有受到老太太的委托,这小子一点儿都没学会韩二的一肚皮的阴谋诡计,反而读书读得傻白甜,藏不住事儿。
比起来,还是韩誉特别有心机一些,因此被委以重任了。
韩誉也不在意太夫人觉得自己心眼儿多,反正就这么心眼儿多了,怎么着吧?不还是得倚重他么?
他就坐在赵七郎的身边,先看赵七郎生得眉目挺拔,眉宇舒展,虽然没说英俊得叫人一见倾心,不过也是个体面人,心里称赞了一声,见赵七郎颇为照顾自己这年纪小的,与自己在一块儿不劝酒,反而帮自己挡了几杯酒,心里微微点头,却还是对赵七郎道谢之后,指了指正在一旁傻乐的自家堂兄说道,“三哥快要娶亲,因此格外欢喜。若是有怠慢的地方,赵七哥别与我们见怪。”
左都御史家已经点头答应婚事,因此也不算是韩誉胡说八道,败坏太子妃她妹的名声了。
赵七郎微微点头,没说什么。
“赵七哥可成亲了?”韩誉一副关注地问道。
赵七郎摇头,看了韩誉一眼,韩誉一脸阴嗖嗖的豪门庶子的形象,没看出什么别的来。
见他对自己没生出什么怀疑,韩誉顿了顿,就对赵七郎关切地问道,“可定亲了?”
他阴沉着一张俊秀的脸,仿佛一个庶子阴沉这话题,很勉强地在和同年亲近的样子,赵七郎就也没往韩国公府的女孩儿身上想,想了想就缓缓地说道,“早年定过亲,不过那女子病逝,因此如今尚未再次定亲。”他看起来十分平静,也没说什么,韩誉干巴巴地叹息了一声说道,“真是可惜。怎么病逝了呢?”
“体弱吧。”赵七郎慢吞吞地说道。
他如今尚未说起旁的,韩誉心里就微微点头。
若是与自己抱怨吕安侯府不好,自己十分无辜,那韩誉就要给赵七郎画大叉叉了。
“体弱还与赵七哥定亲,这不是害人么。”他狡猾地跟赵七郎同仇敌忾了,本以为能听到一二抱怨,却见赵七郎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见他如此,韩誉就垂了垂眼睛,也不提其他,专注地与同年挨个儿交流。
等这酒席都散了,韩誉才回了老太太的面前把赵七郎如何如何给说了,太夫人听了不由带了几分笑意,见韩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俊秀细致,如今也很能干,便和声问道,“你觉得阿兰这婚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