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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朕躬安,”顾景阳道:“叫他回去吧。”
    衡嘉在心里同情魏王世子一小下,转身出去回禀,不多时,便重返回来了。
    顾景阳端起茶盏,缓缓用了口,道:“他走了?”
    “并不曾,”衡嘉回道:“世子说,想请您赐谢家二娘与他做侧妃。”
    “那是枝枝的庶姐,若与他做侧妃,朕再娶枝枝,算怎么回事?”
    顾景阳将茶盏合上,淡淡道:“叫他回去闭门思过,不要总是上蹿下跳,惹朕厌烦。”
    衡嘉心里的同情更深了:“是,奴婢明白。”
    顾景阳很快将先前之事搁置下,着意吩咐道:“窗外的芍药都开了,枝枝最爱这种明艳的花,见了必然欢喜,明日移植两株,带到道观中去。”
    衡嘉笑应道:“是。”
    ……
    既是到了夏日,天气自然愈见炎炎,前些时候倒还好,早晚时分总有些凉意,近来却是每况愈下,连清早起身,都觉周身沉郁,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而谢华琅房里,更是早早便用上了冰。
    今日晨间,她少见的赖床一回,因昨日劳累,想来母亲即便知道,也不会加以责备。
    采素采青也知道,故而极为耐心的在门外等,见日头渐高,内室却无动静,方才敲敲门,走了进去。
    “女郎醒了,怎么不做声呢?”
    采青入内之后,便见谢华琅躺在塌上,头枕手臂,姿态悠然,轻嗔道:“若是误了前去相会的时辰,怕是要责备奴婢们。”
    谢华琅躺在塌上,未曾起身,衣袖掩面,忽然一笑:“责备你们做什么?”
    她轻轻道:“我不会再去了。”
    采青吃了一惊,采素也一样,二人面露诧异,想要开口,却也无从说起,僵立原地,有些担忧的唤了声:“女郎。”
    “其实也没什么。”
    谢华琅将衣袖放下,扫一眼那二人,神情倒很洒脱:“你们就当我先前是中了降头,现下解了罢。”
    ……
    顾景阳吩咐人移植几株芍药过去,又恐很快便凋零,便叫人挑了含苞待放的,又亲自剪了几枝盛放的插瓶,安置于桌案之上。
    然而他等了很久,直到那几枝芍药都有些委顿时,都不见有人来。
    也不知怎么,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安来。
    “衡嘉,”顾景阳顿了顿,道:“枝枝怎么没有来?”
    衡嘉迟疑道:“这个……”
    顾景阳道:“朕哪里又惹枝枝生气了吗?”
    事实上,衡嘉见谢家女郎久久不来,再思及从前那一回,心里比顾景阳还要慌乱许多。
    听他这样问,衡嘉勉强笑了笑,道:“怎么会?女郎同陛下情投意合,几时生过气?”
    顾景阳淡了神情,垂下眼睫,不再言语。
    衡嘉更不敢多嘴,悄悄出去,到山门处守着,眼巴巴盼着人来。
    他的运道不差,等了不多时,便见有人骑马而来。
    衡嘉欢喜的几乎要给谢华琅跪下了,哪知等人到近前,却认出来人不是正主,而是谢家女郎身边的女婢。
    他心头一突,道:“你家女郎呢?”
    “女郎有事,来不了了,”采青道:“吩咐奴婢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也成,”衡嘉忙不迭领着她进去:“快些,快些。”
    顾景阳见了采青,也是怔了一下,眉梢微蹙,道:“怎么是你?”
    采青便将先前同衡嘉说的话,同样说与他听。
    顾景阳语气略微柔了些:“枝枝叫你来送什么?”
    采青便将手中捧着的檀木盒递上,衡嘉接过,呈了上去。
    那只檀木盒不过巴掌大小,顾景阳伸手打开,见了内里东西,眼睫忽颤,呼吸却顿住了。
    是从前他赠与她的那枚玉佩。
    将那枚玉佩取出,底下是一张折起的纸条,顾景阳将那玉佩握在手里,无意识摩挲几下,方才展开来看。
    纸上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一句话,那字迹十分秀逸,语气却刚绝。
    还君旧时意,故来相决绝。
    顾景阳似乎失了魂,一向深邃灵转的双目,都有些滞然,静默许久之后,终于回神。
    他将那张纸条团起,捏在手中,敛于衣袖之下,抬眼道:“枝枝呢,她怎么没有来?”
    采青先前也是见过这位道长的,只觉清冷俊逸,天生一股疏离秀彻,不可近观,今日被他如此注视,方觉胆战心惊,不自觉垂下头道:“女郎说,她以后不会再来了,也请您多保重。”
    顾景阳手指颤抖,竟没握住掌心那团纸条,落到地上之后,滚了两滚,方才停下。
    衡嘉先前见他神情有异,便知谢家那位姑奶奶怕是又要作弄人,现下听采青如此言说,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下意识去看顾景阳,却见他亦神情恍惚,状若失魂,心中一颤,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又是久久无言,内室人皆噤若寒蝉,却听顾景阳缓缓开口,涩声道:“枝枝有没有再说别的?”
    采青想了想,道:“女郎说,从前多有冒犯,请您勿要见怪。”
    顾景阳合上眼,道:“还有呢?”
    采青有些为难,将头垂的更低:“没有了。”
    第20章 疏离
    顾景阳径自怔神,内室之中更无人敢作声,采青慑于他威仪,竟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采青听他问:“枝枝她,当真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了吗?”
    采青有些不敢开口,迟疑了会儿,方才低声道:“真的没有了。”
    “你听错了。枝枝不会的。”
    顾景阳摩挲手中玉佩一会儿,又抬起眼,轻轻道:“我亲自去问她。”说完,也不听她回复,起身出门去了。
    采青见他如此,心中一惊,慌乱道:“这、这如何使得……”
    衡嘉心中惊惶远胜于她,然而到了此刻,惯来灵敏的口齿却连半分作用都发挥不出。
    他快步跟出去,勉强劝道:“陛下,陛下,女郎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说这些话,想也只是一时气恼,过几日便好了……”
    顾景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吩咐人去备马,亲自往谢府去。
    衡嘉见他如此,当真心急如焚,惯来冷情的人动了心,才更加热切灼烫,陛下以何等心意待谢家女郎,他比谁都清楚,要真是……
    衡嘉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
    日头渐升,阳光也愈见炎炎,衡嘉汗出如浆,自面颊流下,却顾不得去擦,拼死给禁军统领武宁打个眼色,叫他早些去谢家报信。
    谢偃与谢允入宫当值,谢令也在国子监,谢家主事之人,自然是卢氏。
    武宁只从衡嘉处听了一嘴,见他神情急切,知道此事要紧,不敢耽搁,令副手先去送信,因为时间紧迫,自然无暇说别的。
    卢氏听来人说了,心中微觉讶异,然而语焉不详,也猜测不出什么,只知是同女儿有关,似乎是拌了几句嘴,内中如何,却是一无所知。
    皇帝今日至此,显然不欲张扬,她也不曾广而告之,吩咐府中人各安其职,又令人开了正门,亲自去门口迎接。
    顾景阳登基几年,并未娶后纳妃,后宫空虚,郑后虽在,却也不能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至于先帝所留的太妃们,先帝在时便不甚引人注目,现下更是恍若透明,是以宫中并没有可以邀请命妇、主持宫宴的女眷。
    顾景阳先前虽也在前朝宫宴上见过卢氏几回,但他显然不会盯着臣妻细看,真遇上卢氏,还是第一次。
    谢华琅的相貌更加肖似母亲,他看了一眼,微微颔首道:“谢夫人。”
    卢氏屈膝行礼,恭谨道:“臣妇请陛下安。”
    顾景阳此时远没有心思同她客套寒暄,开门见山道:“枝枝呢?”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但若是直言,便有些窘迫了。
    卢氏不意他如此单刀直入,心头一突,道:“昨日赴宴,小女有些累了,今日便在院中歇息。”
    顾景阳道:“令人带路,朕有话同枝枝讲。”
    “……这个,”卢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见顾景阳神情冷峻,目露肃然,终究还是道:“是。”
    ……
    天气一日日热了,谢华琅也愈发惫懒,令人关闭门窗,在内室四角中搁置冰瓮,用以解暑,这尚且觉得不过瘾,又叫小厨房人备了冰镇梅子汤,懒洋洋的窝在躺椅上,边用边翻书。
    听见门外有人敲门,她头也没抬,便道:“我要的书都取来了么?在箱奁里搁的久了,怕会有霉气,讨厌得很,先在外边晾了,再送进来。”
    门外无人应声,谢华琅打扇的手停了,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顾景阳深吸口气,轻轻道:“枝枝,是我。”
    谢华琅停滞了片刻,方才站起身,到门前去:“陛下怎么来了?”
    顾景阳掩在衣袖中的手无意识的一顿,眼睫轻颤,低问道:“枝枝,你怎么不唤我九郎了?”
    “从前是我多有冒犯,陛下不要见怪,”谢华琅眼睑低垂,望着腰间那枚璎珞坠子,淡淡道:“该说的话,我都令采青讲了,陛下今日登门,倒叫我有些措手不及。”
    他们二人说话,自然无人敢近前听,故而此刻,也无人见到顾景阳此刻的无措与慌乱。
    “枝枝,我不是有意欺瞒你的。从头到尾,我也没有半分假意。”他嘴唇动了几动,终于道:“你第一次去的时候,彼此尚未相熟,我无法开口,再到最后,却是越来越不敢开口了……”
    谢华琅客气而疏离的打断了他:“多谢陛下。”
    顾景阳顿住了。
    “枝枝,”良久之后,他低声道:“那日你从扬州回京,我说要娶你,是真心实意的。”
    谢华琅静默不语。
    “是我不好,不该瞒你的,可我先前,的确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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