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双眼,牙齿咬上了舌头,微微一用力,舌尖处一阵敏感的疼痛传来,痛得他浑身一抖,刚才那种退下去的恐慌感又铺天盖地涌了上来。
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颓然地躺在榻上,脑中一片空白。
自始至终,站在不远处的那名内侍都没有任何反应,看着昭帝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迷迷糊糊间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出汗太多导致身体缺水,他觉得口渴急了,手指动了动,费力地睁开眼朝不远处那名内侍望去,嘴里呢喃着——
“水……水……”
那内侍望了过来,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当然,也没有任何动作。
昭帝渐渐回了神,脸色猛地一沉。
若换了平时,他早就破口大骂了,可今日他实在没有力气,况且,他如今落到这样的地步,这人明显是沈初寒派来监视他的,又怎会听他差遣?
深吸一口气,将残留的痛感勉强压下去,他挣扎着起身,伸手去够一旁高几上的茶壶。却没想到手一抖,茶壶没抓稳,反倒被他带了下去,“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昭帝下意识拿手去接,却不想,身体实在是绵软无力,一时没有勾住,整个人都掉下了龙榻,重重地摔倒了地上,下巴磕得一阵生疼。
空阔的大殿中,他仿佛听到自己骨头一阵“咯吱”作响的声音。
那内侍还是没有动。
昭帝恨恨地一咬牙,用手肘撑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忽的,视线所及处却出现一角淡青色的裙摆,裙摆下一双精致小巧的绣鞋,鼻端似有隐隐淡香飘来。
不知为何,他心跳忽的慢了半拍,下意识地,抬头朝前望去。
视线上移,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是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此时,那双秋水剪瞳般的眸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无波无澜。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沈初寒。
“菱……菱伊……”昭帝苍白的唇瓣蠕动着,艰难地启唇唤了声她的名字。
萧贵妃定定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昭帝。
他废了一只手,全身血迹斑斑,脸色苍白如纸,狼狈地趴在地上,仰头直直地盯着她,眼中情绪波动得厉害,却全然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昭帝看着她,胸前气息剧烈起伏着。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萧菱伊,还是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不知为何,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恼怒。
沈初寒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菱伊看到自己出丑的模样!
眼中燃起浓浓的怒火,可是他的理智提醒着自己,此时并不是任性的时候。如果他惹恼了沈初寒,下场一定很难看。
那么,就只能从萧菱伊着手了。
她今日能再来看自己,是不是说明……她心中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这么一想,昭帝心里浮上一丝欣喜,伸出手去抓萧贵妃的裙摆。
却不想,萧贵妃仿佛见了鬼似的,连连退后了两步。
昭帝一脸错愕,还未来得及收回手,便觉一阵疼痛从手背传来——
一只黑色的皂靴,死死地踩住了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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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昭帝终于要翘辫子了……
☆、第404章 虿盆之刑
昭帝一阵吃痛,下意识将手往回缩,可那只黑色皂靴将他的手背踩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君殊!”
见他这般作践自己,昭帝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一时也顾不上方才在萧贵妃面前装出来的可怜模样,咬牙切齿低吼一声。
沈初寒弯了腰,直视着他通红含煞的眼眸,一字一顿,语声清冷,“怎么?废一只手还不够?”
想起那日手臂被砍的痛苦,昭帝身子一抖,竟不敢再直视他。
沈初寒移开了脚,森冷的语声一字不落传入昭帝耳中,“若再敢用你的脏手去碰我母妃,这左手,你也别想要了。”
说罢,朝后退了两步,给萧贵妃让出空间来。
昭帝看着手背上通红的鞋印,气得全身发抖,可他知道,自己现下只能咽下这口气。
他阴沉着脸,背靠着床架双手用力,勉勉强强坐上了龙榻旁的红木踏板。喘了几口粗气,他抬眸看向萧贵妃,神情有几分阴冷,“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的么?”
方才萧贵妃那一退,将他心底的侥幸彻底打破。
如果她真的对自己还有一丝一毫的情感,当初,就不会毅然决然地离他而去,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如今这个模样而无动于衷。
所以,自己就算再怎么低声下气,她也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怜悯之心。
萧贵妃清冷地看着他,眸光未动,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见他最后一面,为过去那段不堪的过往做个了结。
昭帝眸光一抖,心中不由自主“咯噔”一下,紧紧盯着萧贵妃,一种复杂的情感油然而生。
她丰润了些许,举手投足间越发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从前在地宫时,因着常年不见阳光,再加上郁结在心,萧贵妃的肤色总是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身子瞧着也虚弱的很。可如今的她,在季流云的调理下,显然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落在昭帝眼中,只觉更不是滋味。
如今他们的处境,好像恍然间调转了过来。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得以决定萧贵妃生死的人,如今的他,已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只要沈初寒挥一挥手指,他就立马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甚至,都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
苦涩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来,他喘着粗气,承受着身体和心理的双重痛苦。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么死在沈初寒手里。可眼下看来,死,似乎才是自己最好的解脱。只是,以沈初寒对他的恨意,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手无力地攥成拳头,眼中是绝望的神色。
如果没有沈初寒,他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一想到这,心底好不容易熄下去的怒意和愤怒又“蹭蹭”地冒了上来。左右都是一死,他还在不想在沈初寒和萧贵妃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更何况,他不甘心,难道他这一辈子,真的比不过君无尘吗?
猛地抬了头,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萧贵妃,脸颊肌肉因为愤怒而抖动着,显得他的神情愈发狰狞。
“萧菱伊。”他咬牙切齿开了口,“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朕?为什么要这么对朕?!”
从沈初寒口中,萧贵妃得知了他告诉昭帝自己非他亲生骨肉的事实,闻言也不诧异,只勾了唇角,眼底有冷意泄出,“无尘也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十几年了,你将我囚禁在地下十几年,你可想过我的感受?!”
听到君无尘的名字,昭帝的眸光蓦地一暗,透出浓浓杀气。
君无尘。
君无尘。
从出生开始,这个名字,便一直压在自己头上。明明是一样的出生,明明自己比他能力更出众,他却可以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储君之位,而自己,却只能被灰溜溜地发配边境,做一个闲散王爷。
明明他和自己同时认识菱伊,可为什么,菱伊的眼里就只有他?!这么多年自己对她的好,难道她都看不到吗?
昭帝看着她,眸色赤红,神色近乎癫狂,“萧菱伊,朕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就是忘不掉君无尘?!他都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就从来看不到朕?”
萧贵妃眼中的讥讽之色更甚,眼底无边清冷蔓延,语气带着淡淡的沙哑,“君无垠,你说你爱我?你若爱我,又怎能让我在那阴冷的地下生活了十几年?你可知在地下生活的滋味是什么?!那种感觉,就好像日日躺在棺材之中,这便是你说的爱我?”
“朕……朕也是迫不得已啊。”昭帝被她说得有些哑口无言,眸光一闪,还是支支吾吾开了口,一副“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并不想那么做”的神情。
“菱伊,当时薛家把持了朝政,朕若不将你藏起来,你又如何能活到今日?”瞥见萧贵妃眼中的冷意,他眼眸一刺,急急忙忙解释,一脸的急不可耐。
萧贵妃听着她这番无耻的言论,怒极反笑,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如冬日的寒风,刮过昭帝的脸颊。“所以,你觉得……我应当感谢你?”他见到萧贵妃淡淡启唇,冷冷吐出这几个字、
“朕不需要你的感谢。”昭帝直勾勾地盯着她,“朕只想……能在你的心里能有一席之位。菱伊,你对朕不公平。”
萧贵妃看着眼前这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明明应该对他恨之入骨的,可此刻,所以的情绪仿佛都随着今日这番谈话而烟消云散。眼前这个自私的男人,实在不值得她在耗费任何心神。
爱也好恨也罢,从今往后他都与她不再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沉重的心思蓦地变得轻松起来。
“君无尘,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比谁都清楚。”萧贵妃再次冷冷开口。
“所以……这么多年你就一直将朕瞒在鼓里,让朕白白养了君无垠的种这么多年?
见萧贵妃丝毫不为他所动,昭帝彻底怒了,语气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眸光赤红。
“当年的君殊,早就在八岁那年去凉国的路上就已经死了。”沈初寒蓦地开口,如一把尖利的冰刃直插昭帝的心里。
昭帝没有理沈初寒,只呆呆直视着萧贵妃,眼中眸色汹涌得厉害,声音嘶哑难听,“萧菱伊,你就那么恨我吗?”
萧贵妃定定地看了他一瞬,启唇,“我已不再恨你。”语气轻飘飘的,看着昭帝的眼神,向在看一个陌生人。
昭帝心底紧剩的那根弦陡然断裂。
他拼劲全力跳起身,伸手就朝萧贵妃的衣襟抓去,嘶吼着叫出了声,“我那么爱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可是,伸出去的手离萧贵妃尚有一段距离,忽的一阵劲风掀来,将他生生掀翻在地,后背重重落地,“噗”的一声,鲜血从口中猛然喷出。
沈初寒阴冷地看着他,眼底已极是不耐。
他伤过宋清欢一次,沈初寒自然不会让他再伤到萧贵妃。
昭帝狼狈地趴在地上,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他感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剧痛的痉挛陡然间又起,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
他全身颤抖着,蜷缩着,那痛意却越来越难耐,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处感官。
沈初寒看他这模样,知道醉清风的毒已经发作了。
他看向萧贵妃,眉眼淡了淡,轻声唤一声,“母妃。”
萧贵妃深吸一口气,“我……同他已无话可说了。”
今日一见,她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爱要好,恨也罢,从此之后,昭帝在她心中留下的任何痕迹,都将被彻底抹去。
“好。”沈初寒点点头,温声道,“那……我叫慕白先送了您回去。”
萧贵妃应了。
慕白应声而入,“夫人,请。”
萧贵妃不再看昭帝,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穿过了珠帘,身影渐渐远去。
昭帝的余光瞟到那一抹渐行渐远的淡青色裙摆,眸色赤红含煞,“啊”的一声嘶吼了出来,全身已满是冷汗,奄奄一息的神情。
沈初寒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