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战乱将起,蛮族欲要犯褚。御南王在帐子里擦着兵甲、武器,一边与鬼无情说话。
他还是个少年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现在本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但他却已经在战场之中,整理行装,预上战场。
“我本便是大褚的皇子。”
褚沉绝这般道:“若是父皇能多生几个兄弟便好了,我这么受宠,也不必来这儿讨这种苦头吃。”
“偏偏父皇只生了我与哥哥两个,他们两个身子都不大好,如今内有乱党作祟,外有蛮夷欲侵,边疆的将士也不安稳,只能要我过来看着他们。他们面儿上待我恭敬,实际上心里都不知打着什么算盘。不过是有赢家父子强压着罢了。”
褚沉绝皱着眉,苦着脸,他擦剑擦到一半,便心烦意乱不想再动。只丢了长剑,往后一躺,正正倒在了鬼无情的怀里去。
他抬手捏捏鬼无情的脸,道:“唉,真烦。还是十七你最可爱。”
鬼无情那时还不是暗卫首领,只按着数字排序,得了“十七”的代号。他面无表情地被御南王捏着脸,说话却略带着些含糊不清之感,道:“主子不想去吗?”
“这可是要丢命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想去?本殿下可是皇室子弟,一条性命能牵扯到不知道多少人!这要是真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个全尸下来——”
鬼无情听不得他说这种话,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认真道:“属下会保护您的。”
褚沉绝若是死了,他们一众暗卫都得丢了性命。抛开这点不谈,单因他与褚沉绝关系颇佳这点,他也不能看着这少年人丢了命去。
鬼无情认认真真许下承诺,天真得都有些可爱了。褚沉绝被他逗笑,笑着道:“你现在毛都没长齐呢,娇娇美美跟个小姑娘似的,和我站在一起,旁人定然都是要我来护着你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叹息起来,道:“唉,这次的事儿,都是那招人厌恶的蛮王挑起来的。若老天开眼,能落下一道雷劈死了他,该得多好?”
鬼无情毕竟只是个小小暗卫,还不能与褚沉绝形影不离,许多事情,也就都不知道。
他微微一怔,道:“此次是蛮王有意?”
褚沉绝道:“是呀,正是那讨人厌的蛮王。”
他一骨碌坐起身来,恨恨地锤了地面一拳,气道:“蛮族也不知道是什么脑子,那蛮王粗鲁好色,脑子也不好。他们那儿的情况,还不如我们这边呢。打打打,非得打!他手下将领的妻子都被他睡了个遍,竟然也不见有人忍耐不住,去砍了他!这么糊涂的首领,他手底下的人竟还能拥护于他,叫他胡闹。这一战下去,得费多少钱力,得死多少将士?他们不心疼自己的子民,本殿下还心痛边疆军中的将士呢!”
鬼无情抓重点的能力十分优秀,他若有所思,道:“蛮王好色?”
“可不是好色?”
褚沉轩凑过来,又捏住鬼无情的脸蛋扯了扯,道:“你这么好看,待会儿便别随我出去了。若是被那蛮王当成小姑娘,动了色心,要抢你回去,我可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褚沉绝嘴贱,鬼无情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调侃。此刻也不做什么反应,只在脑海中询问系统——
“系统,你真的能一直保我不死吗?”
第三十七章 【少年回忆】
蛮王实在是个十分好颜色的人。
离战鼓锤响还有两日。
蛮族驻扎在边城不远处, 边城与蛮族营地之间,隔着几许村庄。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到了城中来。
夜色降下,鬼无情从赢子临枕边溜走, 他避开侍卫,出了军中。往闭寝的一户人家摸了一身衣裳, 留下银两, 打扮利落, 便又避开守夜的士兵,翻上城墙,一溜烟地溜走了。
离战鼓锤响, 还有一日。
这一日里,蛮王再次派人前去骚扰, 他们试探性地做出攻墙模样,被精神紧绷的兵士落下箭矢赶走, 临走时嘴里还用蛮话几番大骂,嚣张走远。
这几日里,他们每日都会来挑衅一番, 守城军士的箭矢射不到他们,却能见到他们的挑衅举动、听到他们口中吐出的谩骂言语, 气得每日吃饭的时候都在骂娘。
鬼无情便是在这般时候蹿出去的。
他梳了姑娘发髻, 头发散乱下来, 面上落了黑灰, 身上的衣裳带着不合身的宽大, 被刮了口子, 也有好几处脏污。
正是一个边疆常有的,寻常百姓家中的姑娘模样。
他怀里抱着个小瓦罐儿,里面塞了些铜板、碎银,在那些蛮族兵士打马回营的半道上蹿出道去。
鬼无情刚一见着骑马的兵士,便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他身上衣裳灰旧,若是直接趴下来,藏在草丛中,那些兵士或许便发现不了他。但他此刻一声惊叫,便叫他们一下被引去了注意力。
鬼无情轻功极佳,但此刻跑的却不算很快。十几个蛮族兵士大笑着跑上前去,团团把他围住,欲要将这个半路上忽然冒出来的莽撞点心逼上绝路。
这般事情也算时常发生。
蛮族贫苦,一些时日过不下去的时候,便经常要过来打个秋风。
村落中的百姓有些不舍财物的,要么躲在家中隐蔽处守着钱财,期望不被发现。有的半路折返,想要把财物带在身上。
这些人,大多便被蛮族或杀或捉,只有少数人能侥幸逃出。
这几年年景不好,许多百姓都穷到吃土。在这般情景下,若是有一个两个贪心不足,想要回来偷偷带走财物——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鬼无情谨记人设,就算是被十几个兵士赶羊一般往空落处赶,依旧紧抱瓦罐,只发出惊恐哭腔、疲惫气喘。
他前一晚就来了这里,摸清楚了这儿的情况。此刻情形看着,是他被几个兵士追着赶,实际上,却是他不动声色地在把他们往旁边引。
鬼无情左右乱窜,好一会儿,终于露出精疲力尽的神态,一个急色的当即便想下马捉他,却反而被鬼无情“绝地挣扎”一般窜出了圈儿,他埋头冲进了一户人家里边,反锁上了门户,一边听外边传来的声音。
性子烈的马,训服了才更能叫人觉得骄傲,“母马”自然也是如此。
兵士们纷纷下马,只留一个在外边看着,剩下的都去捉小母马了。他们毫不在意,哈哈大笑着感叹自己的运气真好,竟能碰到这么好看的一只母马,又故意用汉话分配,大声道谁来第一次,谁来第二次、第三次。
鬼无情寻了地方,见房门被他们踹开了,便假做艰难地怕上了房顶,铜板碎银少不得有撒出来的,有人戏谑道“现在都还想着铜板,真是贪心,胃口定然也大——待会儿我们可得好好喂饱她!”
鬼无情在这儿待得久了,也能听懂一些蛮话,他心里毫无波动,只做出惊慌失措、无路可逃的模样,被爬上屋顶的几人逼迫到了矮墙上,还在缓慢地往门口退却。
他脚步不稳,脸上神色惊慌,叫人看着,竟莫名生出了些怜惜之心来。
那看着马的蛮族不受控制一般张开了手臂,喊道“跳下来,我们不杀你!”
鬼无情站在墙上,他看看那人,又看一眼步步逼近的蛮人,眼神一转,选定了一匹马,只假做一个失足,惊叫着摔了下去,正叫那在下面等着的蛮人护着,跌在他身上。
鬼无情到底也是十几岁的少年人,虽然未曾长高,生出高个儿来,但重量却还不是女孩儿能比拟的。他结结实实掉下去,那蛮人被他带的摔平了,躺倒在地上,脸上竟还带着红晕,一副心动模样。
蛮人皮实,摔一跤自然不算什么事儿,站在土墙上边的人大笑出声,还道“你这次昏了头啦!竟然真的想接住她!”
这话话音未落,那接住了鬼无情的蛮人刚想回应,话语还未吐出一个音节来,鬼无情便提着瓦罐,毫不犹豫地在他头上一砸,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还不忘将落在地上的铜钱捡起来。
那几个过来追他的都愣住了,在院子里的,土墙上,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但紧接着,他们便怒骂出声,往鬼无情这边逼了过来,再不见半点戏谑轻松的姿态。
鬼无情又呜咽一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只捉了一只马,想要往它身上爬,马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嘶鸣一声,便高抬起前蹄,险些将鬼无情甩出去。
但这一下,也恰恰好将围过来的几人吓退了。
鬼无情怀里的瓦罐还是没丢,他毫不犹豫,只翻身强上,将瓦罐护在怀里,两手紧紧捉住了马匹脖子上髻毛,直叫那马又惊又怒,直接越出马群,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出去,将谩骂,与其它被惊散的马匹都远远落在身后。
鬼无情等到蹿出那几人的视野,便强制住了马,叫它往军营的方向一路狂奔,等到看见那军营的模糊影子了,便将衣物撕开一些,蹬掉一只鞋子,表露出一番被欺辱不成,仓皇奔逃的景象。
他做完这些,又重新揪住马匹髻毛,又用些手段重激怒了它,一边发出含糊哭喊,一边驱使马匹撞开栅栏,在一众惊呼声中,直接冲进了蛮族营地。
汉人姑娘被蛮人欺辱,在蛮人看来已是常态。他们对于鬼无情那时的模样,并不觉得惊讶。只对她竟能奔逃出来,抢了马匹,却又无力制服蛮族骏马,冒冒失失地将自己送到狼群之中感到好笑。
马匹发狂,自然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停下来的,鬼无情在军营中搞出了极大的动静,疯马还踩伤,撞伤了不少人。
军中一时哗然,有人凭借一腔勇武,想要强行上马,把美人儿抱回帐中去享用,却被马蹄狠狠踏了一下,招来一片嘲笑。
鬼无情骑在马上,诸人见他是个柔弱的女儿家,不欲强拖他下来,但他们舍不得伤人,又舍不得伤马,一时只将马匹团团围住,就算有人想要让出空地,叫焦躁的马匹冷静下来,也被后边团团涌来的兵士挡住。
鬼无情心中生出焦躁之意,他已经开始查看周边情景,想着失败之后,能从哪儿逃跑。
便见人群忽地一静。
——蛮王过来了。
他们此刻的情景,便像是在一所书院之中,一个外来学子殴打了书院学生。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叫院长听到耳朵里,但却不一定叫他来管。
所幸鬼无情有着一副好皮相,能装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姑娘。
蛮王听到动静,本也不想管束,只叫部下去约制。
但他一听到闹出动静的是个姑娘,心中便生出了浓重的兴趣来。
蛮王对于女人,一向极有优待的。
他起了兴趣,便不顾部下小心翼翼的劝阻,自己亲自过来查看。
蛮王是个三十余岁,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他能叫部下信服,自然也是有些许优点的。
他在众人惊叹的视线注视之下,毫不畏惧地行上前去,一边大笑,一边强行上马,将鬼无情箍在了怀抱里。
马匹被他一惊,重又暴怒起来,蛮王却毫不畏惧。
他一手揽着鬼无情,一手拉住缰绳,凭借一身蛮力,强行叫马匹乖顺下来,在蛮族人的叫好声中,将鬼无情扛到肩上,不顾他毛毛雨似的挣扎哭喊,带着人一路回了营帐里。
鬼无情面上呜呜哭泣,惊恐万分,心里却在冷静分析。蛮王的身体状况比起他之前所预料的要优秀许多,要在什么时候下手,才能一击必杀,不叫他闹出动静来。
他的瓦罐儿早已经在蛮王扛他下来的时候,摔在了地上,铜板儿与碎银散了一地,已被那些未得到美人的兵侍,哄抢一空了。
鬼无情的念头只转了片刻,便被蛮王的动作打断了。
蛮王将他放在了铺了兽皮的座椅上。
鬼无情心中一惊,他抬头看去,看似缩成一团,实际上却是往手臂间摸去,那儿藏了一片刀片,锋利至极,轻而易举便能割开皮肉。
却见蛮王并没有兽性大发,他往后退了一步,半蹲下来,用流畅的汉话道“性子挺烈,长得也好看。跟了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鬼无情发出一声抽泣。
他眨眨眼,便叫朦胧视线,遮挡视野的眼泪流淌下来,在蒙了灰的脸庞上冲出两道白道道,看着实在可爱可怜。
蛮王道“说话。”
鬼无情只压着嗓子,发出几声含混呜咽来,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清澈的眼里满是惊恐畏惧,看着简直像只受惊的软白小兔。
蛮王道“哟,是个哑巴?”
鬼无情还是不予回应,他瞪着眼睛,简直将一个柔弱、怯懦的小姑娘模样,演得惟妙惟肖,叫人全然看不出丝毫异样。
蛮王生出兴趣,他道“若不是哑女,还不说话,本王便直接在这里要了你?”
他一边说话,一边逼近,鬼无情瞪大眼睛,眼里溢出泪花来,他一边摇头,一边呜咽,十足生动地演出一个慌张恐惧的哑女形象。
蛮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停了下来,他道“早这般不就好了,非得本王吓你一吓?你既然自己跑到了本王的营地里来,自然便是本王的人了。不必再怕,今夜过去,你便是本王的女人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强捏住了鬼无情的脸,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黑灰、泪水,露出一张美丽精致,十足可怜的面容来。
鬼无情因为这张好看的脸,得了十二万分的优待,蛮王几乎立刻变得温柔小意起来,他之前便看出这个年幼的“小姑娘”必定是个小美人儿,却未曾想到,她竟能可怜可爱到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