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堂兄堂姐交流数日,敏华逐渐弄清了他们在本家内的身份地位,哪些人对自己有用,哪些人不需要笑脸巴结,都在她心里记了个谱。
她的直觉没有错,在这个新家里,只要大公子点头,这第一关认亲便算是过了。可是,再要求更多,诸如讨好那个没自己大的天才小孩,或是与雪华玩孩子气的虚情游戏,敏华自忖自己还做不到,不是做不来,而是因为她曾经成年过。
几日后,攀亲热度下降,敏华呆在自己的小院里,捧着小书册胡思乱想:红包固然好,但她更希望有期货地产可以让她投资操作利滚利,富婆人生是多么地值得期待。
“敏儿,来,见见这位秦夫子大人。”
敏华放下书,爬下小书桌,走到山羊胡老爹身旁行了个礼,对一旁那个陌生蓝服男子,她好奇地望了两眼,并不多话,心下奇怪这人不过三十上下,眉宇清朗,星目灼灼,气宇轩昂,气度非同一般,会只是新夫子么?
“这女儿都被老夫宠坏了,”上官诚回头对那夫子道,“玉山兄,你看如何?”
玉山夫子?不会是那个有着倾城倾国之雅誉的帝师秦夫子吧,敏华低低惊叹一声,这些日子与上官家子弟交流时,被提及最多的被无数人追捧的名字便是帝师秦关月,字玉山,现任帝君亲政后三拜九叩后亲请的军师级人物,如无双公子上官锦华者也是其门生。
敏华的眼睛不自觉地滴溜溜转起来,小脸上的赞叹如何遮掩得住,逗得两个大人一阵好笑,秦关月的眼神微微扫过敏华,亲切而不失真诚,点头道:“信之兄,这般灵动的孩儿真正难得。”
哦,原来那雪丫头模仿的便是这人的讲话方式。
眼见这等超级偶像的风流人物就要迈出小书房,敏华不禁追问:“敏华不用回答问题就可以做玉山夫子的弟子吗?”
秦关月放下提起的衣襟,满面笑意,停驻回道:“敏华小姐不想做在下的弟子吗?”
“敏华当然想,”敏华立即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这等增加自身资本的良好机遇放过的是庸人,她道:“可是大家都在讲,只有答对玉山夫子问的问题,才能做收夫子的学生呀。好像水塘里的水从哪里来,清芳斋的笔砚卖几钱……”
秦关月赞赏地看了眼三岁女童,对上官诚打趣道:“信之兄,你家孩儿又要让京城茶馆生意红火了。”
上官诚得意地大摸那把难看的山羊胡,并不言语。秦关月继之回答敏华道:“远观汝坐其位,专注自制,近之再察,汝眼神清明,谈吐清晰,言有条理,进取有度,颇有大家之风,均表汝资质上乘。再者,定下师徒名分后,汝亦能不骄不躁,审慎度视,证明为师没有择错。”
敏华哦了一声,再问:“明天就可以去学堂吗?”
秦关月微笑着点头,略微问了几句敏华平时看的书目,不久,便与上官诚两人先后匆匆离去。不一会儿,得信赶来的美人娘亲,带着一脸感动与满眶的喜悦泪水,缚粉的玉儿脸紧紧贴着敏华的小脸蛋,一个劲追问:“敏儿,敏儿,玉山夫子真地收你做学生了?”
敏华回答了数遍,这位谨小慎微的古典女子,一汪清泪终于划下:“太好了,咱娘俩终于不用看人脸色了。”
后面的奶娘也拿着手绢抹泪珠儿,道:“敏华小姐,你可一定要争气,你不知道那些人……”
“倩娘!还不去给小姐准备明日去学堂的物事。”美人娘亲厉声喝止了奶娘的唠叨,上官诚治家极严,其中一条便是不许奴仆在后院家眷前头说三道四,一经发现,从重从严处治。
敏华当不知晓,揉了揉眼睛,道:“娘,敏华睡午觉了。”
到了晚餐时分,估计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个重特大爆炸性新闻。贺语与贺礼纷至沓来,敏华不客气地收下,熟练地回笑道谢,席间谁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妒忌之色。
上官雪华还是用老样子的娇气,道:“哥哥,咱们三兄妹同拜玉山夫子门下,一定是段真正的佳话,对不对?”
“敏华妹妹,明日便坐哥哥、三姐姐的马车去学堂可好?”上官锦华笑意盎然,语气平和温润,那双清透的黑眸子在灯光下熠熠发亮,漂亮得让人一阵眼花。
敏华小口地吐出虾仁,忙不迭地起身回礼,道:“谢谢上官哥哥,三姐姐。”
第二日,天不见光时分,敏华被她狠心肠的美人娘亲从舒适的被窝里逮出来,洗漱一番后扔进了上官锦华的专属马车。等了近一个时辰,才见两位亲兄妹姗姗而来。
“敏华妹妹,你先到了。要不要靠我肩上再睡会儿,哥哥说你人小有可能会懒床,便把时间提前了些,不打紧吧?”
上官雪华的好声言语倒是给了一番合理的解释,敏华微笑道不用,甜滋滋地回道她昨晚上早早便上床休息所以起得早也不困。上官锦华完美的微笑,有那么一瞬,僵了一僵。
途中一路无话,上官锦华出示令牌后,三人在宫人的带领下,穿过广宏的皇宫大院,走了近半个时辰,来到“空然院”前,大公子示意妹妹松开敏华的小手,道:“敏华妹妹,放学后来此院一道回府。这位公公,请带她去‘从乐院’。”
听着上官家大公子的安排,敏华并没有提出反驳。她转身与陌生的宫人离开,挺直肩膀,顽强地小步走开,哪怕僵硬的小腿在裙下直抽筋。小拳头在衣袖下面捏得很紧,心中已用十八大酷刑把那位无双公子蹂躏得连他老爹也认不出来。
“这位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呀?”
“哎哟,上官小姐真是折杀了奴才,叫我小德子就成。”
“咯咯,德公公老爷爷,你好有趣,什么叫折杀呀?”
“折杀……折杀……”
“咯咯,德公公老爷爷,你好厉害,脸黑成这样还可以抽筋,教教敏华好不好?”
“这个、这个……上官小姐,您走累了吧,让奴才送你去从乐院。”
敏华轻轻松了口气,等她被送到从乐院,上课的清钟已敲响。小德子有些着急,催着敏华赶快跑进去,敏华下地后,从身上取下一样事物,递给小德子,道:“多谢德公公老爷爷了。”
“使不得,这万万使不得……”小德子连声推辞。
就在这当口,一人带着四五个奴才,大步冲到他们左近,当先这人从背后向小德子猛踢了一脚,大喝道:“好你个狗奴才,竟敢无视本皇子的命令!”
“七殿下饶命,七殿下饶命……”小德子就地滚了三滚,起身时脸色雪白一片,他连唇角的血渍也不敢去擦,扑通一声跪在那人跟前,拿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撞青石板,咚咚声响得动人心魄。
“谁准你抱那贱种到这里来的?”那人并不动容,一脚紧接着一脚,一脚重过一脚重重踹在那个瘦弱的小奴才身上,踹得小德子面上半点血色也无。
这一声声撞击声简直就是在绞自己的心,敏华瞪了眼那个半大的男孩子,这个领头的少年比自己高出不只一个头,即不像上官锦华般自命不凡,也不像秦关月般温良和润,而是满眼戾色,如个凶神恶煞般混混,流氓一词足堪比拟。
“看什么看,贱骨头,立刻滚出皇宫南大门!”
敏华微微浅笑,向这位七殿下服了服身,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在小德子一声声求饶声中,从容不迫地走进从乐院。
消失在众人视线外后,敏华小快步地跑进学堂,将正在授课的秦关月拉了出来,一路都在喊:“夫子,你一定要救救老爷爷,他快被打死了。”
不一会儿,两人快步来到院外,她手指跃过正在行凶的七殿下和诸位奴才,对着被踢踹得奄奄一息的小德子,道:“夫子,就是这位德公公老爷爷送我来学堂的。”
秦关月摸摸敏华的小脑袋,沉声喝止道:“延庆,还不住手。”
“夫子,这狗奴才犯了错,本皇子正在教训。”
秦关月唔了一声,点点头,面色稍霁,敏华看在眼里,便知这叫延庆的流氓地痞不好惹,秦关月想息事宁人。她急急地拉拉他的袖子,道:“夫子,老爷爷送敏华来学堂也有错吗?那么远的路,敏华走不动……”
“你的侍从呢?”秦关月低头,关切地问道。
敏华心中格登一声,道要糟。世家子弟出门就学,身旁必有二人以上的侍奉者,以示尊显身份。不带说明无德,没有代表没落,她急智一闪,道:“他在上官哥哥、三姐姐那儿。”
七殿下身后的随众嗤之以鼻,嚷嚷道:“你哪来的侍从?”“想救这狗奴才,也得称称自己的斤两!”
秦关月也觉有不妥,敏华跺脚道:“才不是,那人叫张简。”希望这个地方确实有那个祖宅总管推荐的人!
“好了,延庆,先回堂内练字,这犯了错的奴才交给敬事房的人吧。”
敏华也是一搏,如今见秦关月已信自己,暗叹好险。却见七殿下的一个随从在小德子鼻子探了探鼻风,听得他回道:“回主子,死了。”
七殿下挑挑浓黑的粗野眉毛,露出一口大白牙齿,道:“不好意思喽,夫子大人,不知道哪个奴才有那个命能应承你的薄面!哈哈,我们走!”
敏华走到那个被活活打死的老奴才面前,眶中水珠止不住地扑嗒扑嗒掉在青灰色的大石板上,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她心中思绪万千,亦不知心中是怨恨多些还是懊悔多些,或者更多在感伤自身万般计量仍讨了这么个下场。
秦关月蹲下,刚对上敏华或伤痛或愤恨的眼睛,不自在地即刻避开,想要抹去女童面上泪珠的手掌,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
敏华小手胡乱地抹去肆溢的泪水,哑笑一声,道:“夫子,敏华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你……”
敏华逼回于事无补的泪水,率先走向学堂处,秦关山叹息一声,跟在她后面,小心地看护她不让她摔跟头。敏华低低地问道:“张简是谁?”
秦关月把棉巾放在敏华手上,想了想,道:“三年前的武探花,欲求宫中禁军小队长一职。”
禁军的每一处人事变动都会受到各方瞩目,张简若在上官家熬上几年,那么就有了上官家族一系的出身,禁军队长一职自然不再是难事。难怪自己说出张简一名秦关山、七殿下等人便信。敏华紧紧记在心中,此处是命贱的封建王朝。
两人走进堂内,秦关月将年纪最幼的敏华指在第一排坐定,道:“青山,这位是上官家的敏华小姐,年尚幼,平日你要多多照拂。”
敏华抬头轻轻扫过去,从乐院学子的年岁看起来在十岁上下,女子少,那个七殿下大喇喇地坐在最后面,放肆无状。至于秦关月指的“青山同桌”,七八岁的年纪,面白唇红,眼睛出奇地圆亮,一个颇能搏得众人喜欢的男孩儿。
“敏华,你先临字。”敏华点点头坐下,秦关月拿起书,走到后三排,给年龄相长的学生讲课。
敏华拿起桌上的字贴,正要自己开墨砚自己磨,便觉有人在扯她袖子,回头一看,是那个叫青山的男孩。
“敏华妹妹,我的磨给你用。”
敏华微愣,点头道谢后拿笔刚蘸了墨,又听那男孩道:“哥哥名司空萧,字青山,敏华妹妹可要记好了哦。”
“上官敏华,无字。”言毕,敏华不再理会,专心地临起字贴来。
不一会儿,敏华觉得堂内气氛有些奇怪,好像很久没听到秦关月抑扬顿挫的声音。抬头张望时,便觉自己头皮一阵发痛,刚要转头,听得司空萧在背后急急喊:“敏华妹妹,不要动,我马上过来帮你解开。任复秋,欺负女孩子,你算什么男子汉?!”
“司空萧,又想充好人了,哈哈,你有这个本事吗?”
男童话音未落,便听到堂内其他女童嘤嘤唔唔地哭声,顽劣男童放肆地大笑声,还有七殿下在堂后得意地耻笑声。司空萧帮了这个,护不了另一个,在学子中忙得团团转。
敏华斜身倒地,背过手,顺着发辫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将绳头和后桌脚分开。起身时,见不少男童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连在哭的女童都放下挡泪的手掌不哭了。她无意计较,顺顺头发,拍拍衣服,坐回原位继续临字。
蹬蹬地数声,敏华刚要避开,却见那位七殿下奔到她处,抬起一腿,一脚踹飞了她的小桌子,上面的墨水迎面飞来,敏华连忙起身,仍不免泼了裙摆一身。随后,后面几个男童纷纷拿起桌上的砚台,一起向她泼来。
敏华左右闪避,司空萧有几分身手,推开几个后,跑到敏华身旁,张手护在她前头,挡下多数墨汁,喊道:“你们羞不羞,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
“就欺负,你又能怎么样?”男童们并不以为意,泼了墨汁扔字贴书册,堂内闹哄哄,另几个被欺负惨的女孩子在司空萧的帮助下,聚在敏华旁,与七殿下为首的调皮捣蛋份子,形成两处对比强烈的阵营。
“洛生,江一流,……你们在做什么?”
关键时刻,秦关月进入阻止。对学生,他淡淡地责备两句,对侍者,轻轻地提醒两句,然后给司空萧等第二批学子讲课。在他云淡风轻的眉目上,完全看不出他心底的真实想法。敏华才来,秦关月留她在最后,指点了一番临字的要点后,第一日的课程便算结束。
过后,秦关月特地安排他的侍者护送敏华去空然院与上官家马车会合。回府时,马车里三人对敏华这日遭遇的由来心里肚明,均懒得再演戏。下车后,偏又笑语相迎,哥哥妹妹的甜腻声哄得那些爱听的人牙齿直发酸。
山羊胡老爹乐得直摸胡子,欣慰道:“子悠,一定要好好照顾敏儿。”
“是,父亲大人。”
饭后,敏华被安排去书房选侍从。她见到了张简,一个眼睛看起来很活的年轻人,身材普通,下巴上有道醒目的箭疤,并不多话。
山羊胡老爹正在责斥美人娘亲,道:“琴娘,择侍的人选,你怎么没和老夫商量?今天差点闹出笑话,说我上官诚的女儿没娘养没老子管!”
“老爷……”美人娘亲除了这两字,也无他话可以辩解,更不敢说出自己的私心。
章师爷打圆场道:“大人,夫人刚回京,许是事多一时忘了,现在还是请七小姐见见她的随侍要紧。”
山羊胡老爹转向敏华,和蔼地笑问道:“敏儿,这人可好?”
敏华点点头,随侍一事就此定局。
母女俩回房后,美人娘亲面上显得有些不高兴,叮嘱女儿道:“敏儿,选侍卫很重要,这事你不懂,以后都让娘给你安排,嗯,好不好?”
难道这女人还在想着那个流鼻涕的小跟屁虫?再由这位没有远见的闺妇安排,自己命都没了。敏华应道:“哦,你跟爹爹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