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在萧桦的心越揪越紧时,叶笙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口。
“罢了,你再住些日子吧,养伤要紧。”
萧桦毕竟出宫建府好几年了,不比太子,一直住在东宫。
就算萧桦再得宠爱,也比不得太子名正言顺,在宫里的势力,自然也不及太子,就算皇上再看顾萧桦,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赵鹰虽然身手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再者,他又是个武夫,谋略不出众,哪里看得透宫里那些阴谋算计。
如今萧桦的伤虽然好了一些,但并未痊愈,功力也不曾恢复,行动也不怎么方便,让他进宫养伤,叶笙多多少少有些担心。
计谋得逞!
萧桦忍不住面露喜色,只要能留下来,能时时刻刻呆在叶笙身边,就能一点点把九皇叔留在叶笙心里的位置挤走,也不枉他放低姿态,刻意试了一回弱。
在大将军府住了半个多月,他感触最深的便是叶笙的双面性格,待敌人面冷心更冷,话狠手更狠,可待亲近的人,则是另一幅面孔,面软心更软,说话也极其柔软。
他利用了叶笙多少有些在意他的安危这一点,勾得叶笙心软。
虽然这样的手段极其无耻,可萧桦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想要留下来!他想要永远的和叶笙在一起!
除了他和她,没有旁人!尤其是九皇叔!
萧桦心中一阵激荡,冷不丁感觉两道通透了然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萧桦悚然一惊,连忙将翘起的嘴角压了回去,循着目光看去,看见的却是叶笙柔和白皙的侧脸,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的泡茶,动作如行云流水,既优雅又美妙,似乎,刚刚那两道了然的目光,与她毫无关系。
萧桦默默看着她泡茶,激荡焦躁的心渐渐变得宁静。
屋子里的气氛静谧,温馨,丫鬟们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叶笙和萧桦两人。
叶笙眼里只有那壶茶,萧桦眼里只有她。
时光仿若停止。
终于,叶笙的茶泡好了,她优雅娴熟的倒了两杯茶,碧绿如二月嫩柳的茶水在白瓷茶杯里微微流动,美不胜收。
“瑟瑟,我刚刚……”
“茶好了,如今正是喝茶的好时机,喝吧。若错过这个时机,茶水凉了,香气就散了,滋味也淡了。”
叶笙轻轻打断萧桦,端了其中一杯茶放到唇边。
萧桦默然看了她片刻,也端起另一杯茶,刚放到唇边,耳边冷不丁传来叶笙的声音,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你想当皇帝吗?”
萧桦端着茶杯的手,没有丝毫晃动,稳当得很,可无人看见,捏着茶杯的如玉手指骤然收紧。
“瑟瑟想我当我便当,瑟瑟不愿我去坐那个位置,我便不去。”
萧桦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可胸腔里的那颗心,狂跳不已,根本平静不下来。
叶笙为何突然问他这个问题?难不成她有什么打算?
萧桦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叶笙,一颗心既紧张,又期待,还有兴奋,惊诧。
可让萧桦失望的是,叶笙并未给他他想要的回应。
从始至终,她的神色始终淡淡的,悠然的喝着茶,仿佛刚刚问出那个让人心跳狂蹦的问题的人,不是她。
萧桦心中的兴奋如潮水般渐渐退去。
“知道了。”
在萧桦满腔的兴奋即将退得一干二净时,耳边传来叶笙浅浅淡淡的三个字。
知道了?
就这样?
萧桦脸上难掩失望,心中的兴奋在此时终于退得干干净净,只剩满腔的迷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心绪。
他默默的垂下眼帘,看着白瓷茶杯里的碧绿茶水,今日叶笙泡的是明前的龙井,清新雅致的绿,是这大雪漫天的冬日里,难得的颜色。
可他并不喜欢!
他不喜欢龙井茶,从来就不喜欢。
这些日子,大将军府的人,不是给他泡碧螺春,就是泡明前龙井,这两样他都不喜欢。
可听说叶夫人爱的是明前龙井,他便也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叶将军爱酒,他便也装作好酒,让人四处搜罗好久,还做出兴趣盎然的样子和叶将军讨论各种酒的特色。
就连叶二爱古法茶汤,拿了那咸得发苦的茶汤给他喝,他明明苦得想吐,咸得胃里翻涌,还一脸惊喜的问叶二这样独特好喝的茶汤,是如何做出来的。
和叶夫人喝明前龙井,和叶将军论酒,若不是还一身的伤,恐怕要被叶将军灌酒了,再和叶二喝古法茶汤,还吹捧叶二奇思妙想,泡茶技艺精湛,无人能及!
天知道,这半个月他经历了什么!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他都要和叶三讨论讨论哪家青楼的花酒好喝了!
即便不能讨论哪家青楼花酒好喝,他这些日子也在绞尽脑汁的讨叶三欢心,叶三心思简单,为人热忱,在他刻意的讨好下,很快就和他称兄道弟了。
是,他是有点无耻!
可为了留下来,为了让叶家人喜欢他,更无耻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你不喜欢?”
叶笙轻软的声音传来,如最柔最软的三四月的春风,柔柔的拂过他的耳边。
萧桦突然觉得,能和叶笙这样静静的呆在一处,再苦再难喝再不爱的茶,都不觉得苦了。
“没有,我很喜欢。”
萧桦说着,端着茶杯就要往嘴里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横了过来,拿走了茶杯。
“既然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了。”
“我没有不喜欢,我很喜欢!真的!”
生怕叶笙不信,萧桦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的确很喜欢!
他喜欢呆在叶家,喜欢和叶家人在一处,这座称得上是大燕第一权贵的大将军府,没有那些恭谨严苛的规矩,也没有紧张小心的气氛,反而出乎意料的温馨,舒适,热闹,无拘无束,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吵闹,这样的地方不是处处藏着阴谋,飘着血腥气,人人一脸假笑,一心算计的宫里能比的。
他真的很喜欢!
不单单是因为叶笙,而是,这样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他没有家,从来就没有。
因为没有,才渴望!比任何人都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