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顾老太太既然是埋葬了安然和真的顾相思，就一定知道她是假的，或者救起的那一刻就是知道的，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埋葬了安然母女，把她当做亲孙女一样的养大，这其中还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她不知道，只是那些年，顾老太太是真的向着她怜惜她，甚至最后，顾家唯一的财产，那座老宅也是留给她。
    这份恩情，她注定是没有办法偿还的。
    顾相思摸着墓碑上顾奶奶的相片，眼睛却是干涩的流不出眼泪。
    大概是因为心里的事情太多，经历的太多，即便是悲伤，她也是不会在人前哭的那个人，即便是面对一张照片也不行。
    墓园里很是寂静，顾相思静静的靠着墓碑站着，看着园子里雾气一点一点的升腾起来。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顾相思听到了脚步声，一下一下的从雾霭的深处传来，脚步声有点拖沓，似乎那个人的腿脚不太好。
    她甚至能够听到有泥水飞溅的声音。不由得，顾相思站直了身体，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脚步声，实在是有点渗人好吗？
    一个人的轮廓渐渐的在雾霭中露了出来，然后在顾相思的眼睛里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
    一个人，一个胡子邋遢的人，一个胡子邋遢的老人。
    然后，顾相思看到了一双似乎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称的眼睛，晶亮的深邃的不像是一个老人的眼睛。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定然是极美的，有那样一双眼睛，一定很美。
    那个人甚至没有看着顾相思，只是径直走到顾老太太的坟墓前，把拎着的兜里的水果拿出来。
    “老太婆，这是新鲜的水果，说是热带的，你啊，也未必吃过，我带来给你尝尝鲜。”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后面说的什么，顾相思就听不清了。
    在顾家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老人，从来不知道顾老太太还有这样的一个亲戚，或者是朋友。
    她想开口问，但是又不知道怎么问，就只有站在原地。
    老人絮絮叨叨了很久，从儿子到孙子一一说了一遍，才开始说顾家的近况，从顾承鸿的北上到老二老三终于开始自食其力，一一都说了。
    对于顾家的情况，他似乎比顾相思了解的还要清楚。
    “你是顾相思？”老人终于说完了，才抬起头看着顾相思，幽幽问道，眼睛里都是复杂的情绪，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神游的顾相思一惊，点点头：“我是顾相思。”她是顾相思，并且不想要改变，就一直都是顾相思好了。
    “老太婆没有白白的养着你，是个有良心的。”老人打量了顾相思一阵，才叹息一般的冒出一句话，然后艰难的起身，“你和我来吧！”
    至于去做什么，他没有说。
    鬼使神差的，顾相思就静默的跟着他走了。她想既然能够说出老太婆没有白白养着你的话，就一定是和顾老太太是很亲近的人，一定知道很多东西。
    而那些或许就是她想要知道的。
    老人去的是守墓人的屋子，在围墙边，是小小的两间平房，前面有个院子，一只狗趴在窝里睡觉，听到动静，只是翻开眼睛看了一看，然后接着睡觉。
    完全是不屑于搭理的感觉。
    顾相思都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只狗鄙视了。这是一只有想法的狗。
    屋子里，老人在屋里的柜子里翻腾，翻腾了好一会才找出一个破旧的木盒子，然后打开盒子拿出一封信。
    在顾相思诧异的目光前走到顾相思的面前，把信递给顾相思：“老太婆留给你的，她说她死了之后，如果还有人来看她，一定是你！前一段时间我生病了，你来了我不在。”
    顾相思捏着信封，不知道说些什么。
    冷了半晌，只说出来一句：“谢谢您。”
    老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用袖子擦了擦了凳子：“外面冷，进来坐一会吧，难得有人愿意来我这个地方。”
    顾相思走进去坐下，看看老人，在老人的示意下打开信封，确实是顾老太太的自己，簪花小楷，还是用毛笔写的，顾老太太一生只用毛笔，毛笔字一直都是顾相思羡慕的。
    上面只有很简单的半张纸，顾相思看完了，眼泪确实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老人蹲在门框上抽着烟，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等到顾相思终于哭完了，他才幽幽说道：“她这一辈子很不容易，她是个好女人，但是不算是一个好母亲，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或者说没有一个孝顺的。”
    老人弹了弹烟灰，咳嗽了一声，然后才慢悠悠的接着说：“大概是她太爱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付出的太多，爱的太多，孩子反而被养成了白眼狼。”
    “她最满意的儿媳妇就是安然，最疼爱的孙女是顾相思，因为这对母女是有良心的，是最贴心的的。可是，那样的一对母女，也没有留住，硬生生的被顾承鸿逼死了。老婆子伤透了心。”说起顾承鸿，老人是憎恨的，那样一个人渣放在哪里似乎都是祸害。
    “安然带着相思走的那天，老婆子就来跟我说不对劲，安然太苦了，她却舍不得安然离婚，因为离了婚，安然就没有地方去了。安然没有家，她不能让安然走，不知道是不是害了安然。”老人的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弥漫的雾霭，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似乎完全的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后来安然失踪了，是我和老婆子去找的。一路问着，一直找到了山崖下，找了两天两夜，老婆子不吃不喝不合眼，一边找一边后悔自己没有让安然离开。”
    “第三天的凌晨，有人说某座山头有骚动，好像有人坠崖了，但是山太高，山里的挖药的人也就是说说，也没有亲眼看见。也是我陪着老太婆一路摸过去，转悠了半天，才从另外一处藤蔓丛生的山谷躺着水穿越到悬崖的下面。”
    “那我……”顾相思很想问点什么，但是发出声音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想要问什么。
    “山崖下，安然是挂在树上的，树枝穿胸而过，相思那个小娃娃，却是跌落在下面的水潭中的石头上，都已经没有了气息。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死了。”老人的声音空荡荡的飘着，带着惋惜，鲜活的两条人命，就那样没有了。至今他还能记得，老太婆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
    这一辈子，他都没有见过她那样哭过，好几次，他都以为老太婆会哭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