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对老驸马笑道,“光说孙媳妇好没用,要有表示。”
“什么表示?”老驸马懵懂地问道。
长公主提点道,“就是送礼啊。孙子、孙女、孙媳妇要搬家了,你要送值钱的好物什。”
老驸马说道,“我只想给孙媳妇和孙女送,不想给那两个庶子送,成不?”
这是老驸马得病后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庶子”两个字。
想到刚才老驸马的不待见,还有呕气去投军的姜展唯,长公主一下就难过起来,埋怨道,“再是庶子也是咱们的骨血。展唯因为你,退了定好的媳妇娶了这个媳妇,受了多大委屈。结果这个媳妇更好,有了她你的病才能好得这样快。因为驸马爷不待见他们,又因为有人看不上他们,不得不提前把他们分了出去。”她的眼圈红了,又提高声音说道,“咱们两个老家伙还没死呢,就把孙子分出去单过。展魁、小玖儿才刚刚六岁,就把他们交给嫂子养。我一想到这事,就难过。”
再想到那个孙子马上要去边关打仗,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长公主竟是流出了眼泪。
大奶奶红了脸,知道老太太是在暗指她婆婆,说不定还包括了公爹,甚至自己和自己男人。
二夫人也低头没言语。她知道老太太骂的人里,肯定包括了二老爷。她心道,就冲府里的形势,聪明的庶子和庶媳,还巴不得分出去呢。
陆漫心里真是巴不得分出来。但看到老太太这样,还是劝道,“祖母莫难过,我们虽然分出来了,可还在您的看护下,还要天天在您的跟前转。”
又瞪了老驸马一眼,嘟嘴道,“都怪祖父,让祖母难过了。我是庶子媳妇,你那么嫌弃庶子,可是连我一起都嫌弃了。以后,我和小玖儿都不敢蹬祖父的门了。”
老爷子一看把两个喜欢的女人都得罪了,赶紧说道,“长亭,孙媳妇,你们莫生气,我再不乱说话了。”又讨好道,“孙媳妇搬家,我给大大的红包,封多多的银子。”
三夫人看气氛不好,又猜到长公主让他们提前来这里参观肯定是心疼庶孙穷,摆设寒酸,让他们掏腰包大出血的。赶紧咯咯笑道,“公爹都要送多多的银子了,我也要捧个场,展唯媳妇可是救了我家展雁一条命呢。”
长公主说道,“三叔三婶送的礼,可不许寒酸了。”
三夫人笑道,“不敢。若寒酸了,儿媳怕婆婆打您三儿出气。”作势想了想,又道,“我就送一对吴窑出的五子登科五彩大花斛,摆在屋里喜庆。哎哟,那对花斛还是我家老爷中进士时婆婆赏他的,等闲不舍得拿出来用,我就借花献佛了。”
长公主见她把那对花斛都拿出来了,满意地点点头。
大奶奶又赶紧表态,“我送一尊玉双长鹿。”
她说完,心都在流血,那是她最好的嫁妆之一。
陆漫被欺负,姜展唯兄妹分家另过,长公主最气的就是他们大房。若她把这样东西拿出来送给他们,不说世子爷会高兴,公爹会满意,长公主也会更加高看她一眼。再者,公爹宁可长公主不高兴,也支持姜展唯分出来,真是英明的决定。老太太对姜展唯是愧疚,对这陆氏就是宠爱无边了。虽然这厉害的两口子现在还不至于憾动长房的地位,但生活在一个房顶下总是不舒坦。
二夫人笑道,“我就送一张沉香木嵌玉兽纹书案。”
陆漫可不愿意接受这些“好意”,她知道这些人多是因为长公主的咄咄逼人才会送。而且二房比其他两房穷多了,二夫人的娘家不富余,姜展玉有病,二老爷衙门清水,又喜欢收集古玩字画什么的,大多都是靠长公主心疼,经常私下贴补银子给他。
她忙推拒道,“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这些东西太珍贵,我真的不能收。”
长公主霸气地说道,“收下,她们都是财主,拿点东西出来穷不了。”又对钱嬷嬷说道,“让人把本宫私库里的白玉吉祥如意盖炉、金嵌玉石葫芦瓶,还有老驸马私库里的那架小紫檀山水博古架拿来。”
陆漫不好再推拒,只得过来给他们屈膝谢过。又说他们腊月二十正式搬家,请他们来吃搬家宴。
众人在这里玩到时近晌午,才起身离开。
老驸马很享受走路不用人扶的自由自在,自己快步在在前面,偶尔还要小跑两步。但步履不算太稳,有些像孩子,让看他的人心提得老高。
长公主特别高兴,来一趟东辉院,老驸马无论智力还是身体,又有了大的进益。她嘴上没说,但心里更加笃定陆氏是老驸马的福星了。
下晌,陆漫午歇起来后就直接去了东辉院,那几位送的礼已经让人拉来了这里。没有装入库房,分别摆在外书房、上房厅屋、侧屋、内书房。别说,这几样东西往那里一放,的确提高了屋里的档次。
这时,柳信拿着做好的铜管来了。
铜管三尺多一点,外面还雕了虎头纹,很是好看。
这个样子的军事望远镜虽然粗糙又怪异,陆漫还是爱不释手。对柳信笑道,“这可是你们三爷的神器,你改天亲自给他送去。”
然后,她急急回了兰汀洲,把镜片放进去,再用锥子把薄铜皮按平,把镜片固定好。
她拿着望远镜来到外面,远处的景致尽收眼底,连湖对岸姜展魁领着旗长跑步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千里眼
陆漫又让王嬷嬷和柳芽、桃儿、杏儿看,还怕她们不小心把望远镜摔在地下,她亲自拿着让她们看。
那几人果真吓得惊叫起来,王嬷嬷还闪了一下老腰,被一旁的杏儿扶住,直问这是什么神器。
陆漫呵呵笑着也没解释,而是急不可待地去了鹤鸣堂。
她神秘兮兮跟长公主说了望远镜的妙用,还说这是军事机密,暂时不要外泄。长公主根本不相信,说道,“什么望远镜啊,你说的那是千里眼,只有佛爷菩萨、神仙星君才有这个本事。”又看看陆漫手里的长管子,鄙夷地撇了一下嘴,笑道,“就这根管子还千里眼,你莫不是还没睡清醒?”
陆漫哄着把长公主扶去垂花门外,她指着西边极目处的那片树林说道,“祖母,你能看到什么?”
长公主道,“树林啊,边上还有座亭子。”
陆漫就亲自拿着望远镜,让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镜头看。长公主一看,惊叫起来,“天呐,宇哥儿和和姐儿在那个亭子里玩呢。莫不是我眼花了?”
然后,她又躲开望远镜看看前方,除了树林和亭子什么都看不清。她又抓住陆漫的手对着望远镜看,好久眼睛才离开望远镜,还是不相信。便让郭公公跑去亭子里看看,是不是宇哥儿和和姐儿在那里玩。
大概觉得郭公公该跑到亭子里的时候,陆漫又让长公主看。亭子里,不仅有开始看到的几个人,居然还多出来个郭公公。
长公主终于相信了,对陆漫唏嘘道,“老天,这东西果真是千里眼!”
她还有些蒙,感觉不真实。然后,又抓着陆漫的手对着望远镜转着圈看了一遍,这才终于相信手里的铜棍就是千里眼。
陆漫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这是给三爷做的神器,三爷有了它就更容易打胜仗了。不过,这事祖母知道就行了,先不要说出去。”
长公主还觉得陆氏的嘱咐多此一举,她怎么会傻到把这事说出去。说道,“当然不能说出去,这么好的宝贝,若别人知道向展唯讨要怎么办?”又道,“这么神奇的宝贝,孙媳妇怎么得到的?”
陆漫道,“我小时候在一本杂书里看到一种法子,自己做的……”
等郭公公回来了,陆漫又亲自拿着望远镜让钱嬷嬷和郭公公各看了一眼,把这两个人也惊得大叫起来。
郭公公还夸张地说,“哎呀,托了长公主的福,借了三奶奶的光,咱家也当了一盘神仙呢。”
祖孙二人喜笑颜开地相扶着回了上房。也不敢跟老驸马说,怕他闹着要把东西摔坏。
长公主看陆漫的眼神更满意,也更慈祥了,觉得陆氏果真是个福星,聪慧和福气超出了她的想象。自己孙子能活着回来的机率更大了……
长公主一高兴就喜欢散财,让郭公公去她私库里拿了一对玻璃罩的落地宫灯来,让人直接送去东辉院。长公主府里总共有十二盏这种宫灯,只有在有重大节日或者有重要事情才拿出来用。
陆漫太喜欢这对现代感十足的宫灯了,却不敢要。
长公主道,“放心拿去。这对宫灯是我私库里的,不是公中的。”又说道,“哎,祖母对不起你们。为了你祖父,展唯把你娶回来,你又治好了你祖父的病,还救了展雁。却因为那个拎不清的洪氏,把你们分出去过穷日子。展唯几兄妹再是庶子女,也是金贵着长大的,那几万两银子要过一辈子,还要养活那么多人,怎么够。祖母知道你们的好,你们搬家那天,还会送你们每人一个大红包。虽然分家了,但祖母还有私房银子。在本宫死之前,也会私下分一些给你们。哎,祖母的私房虽然不少,可几个儿子都眼睁睁看着呢……”
陆漫直砸舌,几万两银子还穷!真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十九这天上午,陆漫让人去送了几张请客的贴子,明天正式搬家。因为家里没有成年男人,陆漫认识的人又不多,所以只给谢大奶奶、闵四奶奶送了贴子,另外还专门给宋默送了贴子。之所以请宋默,是因为有要事。
从上个月底闵四奶奶就没有来让陆漫开药或者施针,也没有让绿绫过府给她灸疗。陆漫怀疑,闵四奶奶或者已经怀孕了,只不过日子不长,不好公布。
一大早又让柳信出城给姜展唯送信了,一起带去的,是那个大楚朝绝无仅有的望远镜,还有十九双棉靴和十九套中衣中裤。十九,前世有个读法,一九,要久。
姜展唯说岁底他的营就会去边关,连年都会在路上过。那么,他在京郊呆的时间最长也不会超过十天了。他还说,他会克服一切困难回家一趟,想跟她重归于好,能有一个孩子。但是,军令如山倒,这时候都没回来,谁知道他离开之前还能不能回来。
这么多天了,陆漫真的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一想姜展唯,想他的好,也想长公主的好。越想他的好,也就越后悔,越觉得他这十九年其实挺可怜可悲的。生活中几乎没有阳光,小小年纪就暗暗谋划怎样成才,怎样出人投头,还要肩负着教养弟弟妹妹长大的责任。即使走出家门,脱离掌控,也是因为长公主愧疚,老驸马昏迷,姜侯爷不了解真正的他。若非老驸马昏迷,让他退亲娶冲喜媳妇,还不知道他会被压制到什么时候。
想到若是他走之前回不来,而且再战死在沙场永远回不来,陆漫就不寒而栗。
早知道,她该接受他的,哪怕对他的恨和怨还残留在心里,也应该接受他。若他回不来,就让那些恨和怨慢慢磨灭在思念中。若他回来了,再想办法讨回来……
晚上,兰汀洲里灯火辉煌,东侧屋的炕上放了几个大包裹。陆漫和小兄妹的很多东西已经搬去了东辉院,只剩下一些细软明天一起拿过去。
柳信也从军营里赶了回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见了
柳信说他也没见到三爷,三爷带兵去山里训练了,只把东西交给了三爷的亲兵柳春。
他又问了柳春大军何时开拔,三爷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柳春说大军就快走了,这次训练是最后一次。至于三爷能不能抽时间回家一趟,他也不知道。
姜展魁眼圈泛红,问,“我三哥会直接走吗?他连新家还没住过呢。”
姜玖都哭了,说道,“玖儿想三哥。”
陆漫心里也难受。现在是大雪封山,天寒地冻,他们还要进山里训练。北地更冷,更艰苦,还随时面临着受伤和死亡的威胁……
姜展唯再是庶子,也是在富贵乡里长大,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为了理想,或者说被冲喜媳妇一刺激,甘愿走上这条艰辛的不归路。
还有陆放荣,陆漫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精还是傻。说他傻吧,他跟何氏算得贼精。说他精吧,自己吃苦受累,还牺牲了发妻,顾不上女儿,现在连两个儿子都顾不上了,却由着老娘和兄长一家用着他前妻的钱过着富贵日子。
从前方传来消息,现在两军处于胶着状态。大楚朝军队人多,以逸待劳,谢大帅又足智多谋。但大金国军队彪悍骁勇,又适应北地天寒地冻的天气……
王嬷嬷见陆漫沉脸想着心事,知道她心里难过。赶紧哄着小兄妹去东跨院歇息,明天早起,早些去新家。
躺在床上,陆漫有些失眠了。想着来到这里的日日夜夜,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姜展唯。
第二天早饭后,一身崭新的陆漫牵着一身崭新的小兄妹,姜展魁牵着旗长,旗长背着豌豆黄和酥心糖,还有拿着包裹的几个下人,浩浩荡荡出了兰汀洲的大门。
不是兰汀洲里所有的下人都跟着过去。只有王嬷嬷、柳芽、杏儿、桃儿,青青、黄婆子,以及服侍姜展魁的灵芝,服侍姜玖的郭妈妈和兰芝,这些人跟着过去。
她们是自愿跟过去的。其他人不愿意去,毕竟姜展唯是个庶子,分出去的日子肯定没有在长公主府好过。
陆漫又回头望了望,兰汀洲景致绮丽,飞阁流丹,但这里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住在这里八个月,大多时间是在担心和煎熬中度过的。
再见了,兰汀洲!
再见了,无比艰难的岁月!
陆漫笑起来,眼里似有泪光。对小兄妹,也是对自己轻声说道,“走,咱们回家。”
小兄妹重重地点点头,一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向东走去。
那扇朱漆侧门已经打开。现在,府里的人都统一称这扇侧门为东小门。
明叔、王伯、柳信、柳芽穿着新衣正守在东小门口。
见主子来了,都躬身行礼,喊道,“三奶奶,八爷,二姑娘。”
陆漫冲他们笑笑,牵着兄妹走进东小门。穿过偏厦,来到院子中央。经过修补粉刷,院子簇新,黛瓦粉墙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金光。
姜展魁欣喜地带着丫头灵芝、小厮东河、旗长去了自己的院子,抱着酥心糖的姜玖也带着郭妈妈、兰芝一路小跑去了西跨院。
柳芽过来扶着陆漫进了上房。
今天大多是自家人,客人也不多,家里又没有男主人。所以不管男人女人,都会在这里的厅屋、西侧屋和西屋玩。
陆漫到处看看,地龙、炭盆、炕,都烧起来了,屋里非常暖和。
她又去了东侧屋和东屋看看,这里是她的起居室和卧房。
大概巳时,院子里传来热闹的声音,是长公主、老驸马带着儿孙们来了。
陆漫和姜展魁、姜玖迎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