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沅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我真的好想你呀!”
王奉光上下打量女儿,似乎怎么也看不够,老泪纵横,“爹也一直挂念你,生怕你在宫里过得不好。”
王沅靠着王奉光坐着,眼里含泪,道:“陛下对女儿还不错,不然女儿也没有机会见到爹,对了,二哥怎么没有来?”
王奉光叹气:“你那个不争气的二哥,投军去了,唉!”
王沅只能安慰他,“二哥一向机灵善变,不会有事情的,您放心。”
王奉光见女儿穿着华丽,面色红润,心里大为宽慰,“你进宫后大半年里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为父担心得不得了。直到陛下封你做了婕妤,为父的心里才稍稍安心。”
王沅擦干眼泪,问道:“爹,你怎么突然来了,陛下是如何让我来见您的?”
王奉光回道:“为父实在挂念你,索性就上书陛下,没想到陛下体恤父女天伦,准了我们父女相见。”
“原来如此,陛下是个有心人。”
王奉光突然想起了去年在上林苑伴驾的事情来,笑着对女儿说:“陛下曾对为父说,你自有命定的有缘人,等你出嫁时,还会为你添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没想到你却是嫁入了他家,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吧。”
王沅眉毛一挑,李湛从来没跟她提过此事,哼,看来他还欠自己一注嫁妆。
父女俩叙话,不知道过了多久,采青掀了帘子进来,福了福身,道:“婕妤,老爷,时候差不多了。”
王奉光伤感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不知能活多久,我们父女还能再见几次面?”他老来得女,不惑之年才得了王沅,如今已经是六十的老人了。
王沅道:“父亲不必感伤,陛下对女儿不错,只要女儿用心服侍君王,你我父女日后相见的机会定然不少。”
她从旁边捧出一个盒子,递给王奉光,“陛下大方,皇后娘娘贤惠,女儿在宫里过得很舒心,这是陛下与娘娘的赏赐,都是一些金珠玉石之类的,值一些钱。”
王奉光欲要推辞,王沅硬塞给他,“我不差这些,您拿着,以后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着用。您在家多保重。”
王奉光咽哽,最后由着太监送出宫了。
见过父亲一面,王沅心情大好,又有功夫炮制新鲜的食物。让人搬来梯子,亲自采摘了新鲜的榴花,洗净,用盐腌一刻钟,并着山药、红粳米,装在砂锅里,放在灶上熬着,足足熬了四个时辰。
建章宫文思阁,李湛放下折子,揉揉僵硬的肩膀,最后索性站起来,在屋子里走动。张让趁机道:“陛下,明光殿王婕妤让人送了吃食过来。”
每日都有嫔妃往建章宫送宵夜,不过大多拿不准李湛的口味,要么是甜腻腻的精致糕点,要么是鱼刺燕窝之类的,李湛并不太喜欢。王沅另辟蹊径,经常送的就是包子饺子之类的,偶尔再熬个粥,材料简单。李湛从小在民间长大,偏偏就爱她做的这种简单的食物。
当然张让在其中也使了不少了力,不然李湛也根本看不到王沅送的东西。王沅的姐夫田迹曾经对张让有过恩惠,于是拜托他适当的时候照顾一下小姨子。
“正好有点饿了,拿过来吧。”李湛吩咐道。
张让小心翼翼地揭了盖子,然后连着碟子将粥碗放在李湛面前。李湛喝了一口粥,没有搁糖,淡淡的,但是食材原本的味道都出来了,而且还有一股馨香味,问道:“这里面加什么了?”
“回陛下,王婕妤说里面加了新鲜的石榴花。”
李湛一笑,“难怪这么馨香,偏偏她就爱琢磨这些新鲜花样。”他一勺一勺地把粥喝完了,将勺子放下时,突然看见粥碗下好像压着一个纸条,于是将纸条抽出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很直白的情诗,就差明说,我非常想念你,快想死了,想念你的怀抱,深闺寂寞,只能对着月亮思念你。
张让心里松了一口气,陛下总算是自己发现了,不然他还要想着法子,怎么让陛下发现。其实他这个人,绝对是个锦上添花的人,本身王婕妤就很会在陛下身上使劲儿,陛下对她观感也不错,所以他才会趁机襄助她。若是王婕妤处境跟梅宝林,戎美人一样,那么就算是田迹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懒得照顾王沅。
李湛将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那眉头就皱起来了。这王婕妤也太不像话,太胆大,太不矜持了,不过想起她那么小的年纪就敢爬树,看来这么多年野性仍然没有改啊,姚家的教导只是让她外表行为成了一位淑女,内在仍然保持着以前的个性。
张让见陛下脸色似乎不好看,心就提起来了,正惴惴不安。李湛突然敲敲桌子,道:“摆驾,去明光殿!”
李湛若是厌恶一个人,绝对不会去见她,张让提起的心放下来,看来陛下并没有生气。
王沅恭恭敬敬地把李湛迎进屋里,李湛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讲她拉进内室,采青等人惊呼,想要跟上去,被张让拦住了,“见机点!”
王沅是第一次见他板着面孔,心里有些发慌,往他身边凑了凑,伸出小拇指去勾他的手心。
李湛见她如同小猫一样讨巧卖乖的样子,脸上差点绷不住了,将纸团扔在桌上,道:“这是什么?”
纸条揉成这个样子,他肯定看过呀,还问她做什么,不过这诗也是太不含蓄,王沅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搂着李湛的胳膊,娇滴滴地说:“这是我对陛下的心意,人家就是想你了嘛!”这话说出来,她心里一阵恶寒,忍着全身的鸡皮疙瘩继续说:“陛下让我父女见面,我满心感动,情丝涌动,情不自禁就写了,陛下,您就别生我的气了。”说完,低着头作害羞状。
半响李湛才说:“朕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行这么大胆的事情,若是在宫人之间传开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
王沅狡辩,“那程才人还专门唱这个……”
“程才人唱的都没你写的直白!”李湛提高声音。
王沅肩膀一缩,作出一副可怜色样子。
李湛心里叹气,“你是正经大家闺秀,那程才人怎么能同你想比,以后别写纸条了,有什么话直接跟朕说。”
☆、第 30 章(修文)
30 第 30 章(修文)
“知道了!”
王沅嘴上很乖地答应了, 手却不老实的在李湛的手心划来划去,把李湛的心划的痒痒的。李湛见她撒娇求饶的样子,觉得十分有意思,准备逗她玩玩, 于是直接行动起来,把王沅往肩上一抗,大步往屋里走。
“哎呦!”王沅叫出声来, 这样被人像抗麻袋一样扛着,样子简直太难看了,而且她的手臂撞在了门框上, 很有些疼,肯定是撞伤了, 这个李湛未免也太不体谅人,王沅很生气。
“婕妤,您怎么了, 是不是受伤了?”采青在门外听到自家婕妤呼疼, 急得不行, 就想推门进去, 然而门却被上了锁, 她敲门,焦急地问:“婕妤, 您没事吧, 开开门呀!”。张让拦住她,问:“陛下与婕妤正在里面, 你想干什么,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儿?”
采青急的要哭了,“张公公,陛下刚才脸色那么难看,现在肯定是在打我们婕妤,我们婕妤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有什么错让采青代罚吧,采青皮糙肉厚,受个几板子都没什么问题。婕妤、婕妤,您没事吧?”
王沅在屋里听到采青的声音,忙道:“采青,我没事,不用担心。”
李湛笑道:“你这个婢女倒是护主,生怕朕欺负了你。”王沅道:“采青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对她好,她自然也对我好,刚才陛下您的脸色那么难看,采青担忧我也是情有所原。”
李湛摆摆手,“罢了,不让你那婢女见你,估计她也不会心安,你出去见见她吧。”
王沅开了门出来,采青忙上前扶着她,上下打量,忧心忡忡地说:“奴婢快担心死了,婕妤,您没事吧。”
虽然采青闹了一个乌龙,但有人这么关心自己,王沅心里暖暖的,笑道:“采青,我没事儿,陛下再跟我闹着玩,别担心。”
“嗯!”采青这才放心下来。
王沅重新进屋后,“呵呵,”张让笑着拍拍采青的肩膀,道:“傻姑娘,打是亲、骂是爱,你就不要妨碍陛下与婕妤的事了,去去去,都去外间等着,不叫人不许进去!”
采青正色道:“公公,我知道您说的都对,但是陛下又不是普通人。反正,我总是要护着婕妤的。”
“真是倔头倔脑的姑娘,陛下怎么样,杂家很了解他的为人,宽和的很,不会伤害你们婕妤的。”张让说。
鼠尾在宫里待着久,比采青略懂一些,硬是拉着采青出去了,然后小声叮嘱她,“张让公公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连皇后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的,采青,你可千万不要得罪了他,白白给婕妤招来祸事。”
采青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王沅觉得自己的手臂外侧很疼,她侧目去看,果然红了铜钱大小的一块。
李湛伸出手给她揉了揉,王沅的皮肤娇嫩,过了一会儿再看,已经青紫了,看着有些渗人。李湛稍微用点力气去碰她的胳膊,她就喊疼,最后李湛让人去取了药过来,亲自给她敷上,过了片刻,上药的地方发热,王沅知道是药力发作了。
她看着自己白皙无暇的胳膊上青紫的一块,啧啧叹息,“真是太难看了。”除了小时候时常碰着磕着,等大一点了,她就没有再受过伤了。
李湛捂住她的眼睛,“那就别看了,过个三五天就好了,朕刚才给你涂的药是宫中密制,很有效果,保证让你的胳膊上不留一点痕迹。这次是朕的不对,以后朕会小心的。”
李湛闭目养神,王沅睡不着,伸出去捏他的鼻子,然后又去扯他的眼睫毛玩。李湛睁开眼睛,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轻笑一声,“你怎么这么有精神啊,还不想睡觉吗?”
“只有点困,”王沅老实地说,然后又问,“陛下,你现在不生我的气了吧?”
李湛揉揉她的头,道:“朕刚才也不小心碰伤了你的胳膊,咱们就算扯平了,都不生气了。”
“太好啦!”王沅欢呼一声,“趴!”重重地在李湛的脸上亲了一下,李湛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李湛之前不是说什么让“以后别写纸条了,有什么话直接跟朕说。”王沅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于是刮肠搜肚,想出各种好听的话不要钱一般地往外面倒,把李湛哄得开开心心的。
趁着李湛心情好,她开始索要利息了,嘴巴凑到他耳边,道:“陛下,今日我见了父亲,我父亲说咱们是命中注定的有缘人呢!”
想起王奉光那个可爱的老头,李湛很感兴趣,问道:“王翁是怎么说的?”
“我父亲说陛下曾说,我自有命定的有缘人,等我出嫁时,陛下你说会给我添嫁妆,让我风光出嫁,却没想到我却是嫁给了陛下,陛下就是我命定的有缘人呢!”
她这一说,李湛就记起来了,自己在上林苑时确实说过这话,等等,好像这话的重点不在什么有缘人身上吧,君无戏言,自己曾经承诺等她出嫁时,给她添妆的……
王沅盯着他的眼睛看,见他突然沉思起来,就知道他终于明白了。李湛拍拍她的肩膀,笑起来,“好啊,你这是变着法子跟我讨要嫁妆吧!”
“君无戏言!陛下答应我的嫁妆我肯定是要的。”王沅的眼里闪过一丝慧黠。
这一晚上,李湛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个小女子揉来捏去的,他无奈地说:“你想要什么嫁妆?”
王沅爬起来,在床头地那一堆衣服里翻翻捡捡,扒拉出一个东西,然后在李湛的眼前晃了晃,“陛下,这个给我吧!”她拿的是李湛贴身带着的一块圆形镂空祥云玉佩。
李湛本以为她会要求很多,却没想到她只拿了一块小小的玉佩。王沅依偎着他躺下,“我虽只是陛下的嫔妃,但我却当自己嫁给了陛下,虽然没有六礼,但有陛下亲自为我添妆,我就无憾了。以后看着这块玉佩,就像是陛下时刻都陪在我身边。”
有一个妙龄女子含情脉脉对着自己诉哀情,李湛自然十分感动,紧紧地搂着王沅,道:“以后的好日子还多得很呢,要开开心心地过。”
翌日,李湛离开后,王沅用早膳,得意地把那块玉佩晃来晃去,她相信,经过昨夜,她在李湛的心里至少有一两分不同。
采青与鼠尾凑过来看,鼠尾惊道:“婕妤,这不是陛下经常贴身带的那块玉佩吗?”
“可不是,”王沅笑道,“你去找个锦盒收起来。”
采青道:“这块玉佩小巧拙朴,婕妤您也可以自己带着,陛下看到应该会很高兴的。”
王沅摆摆手,“收起来吧,你们要约束明光殿的人,陛下赐我玉佩的事情,出了这个殿,不许在外面多说什么。”
“诺。”采青与鼠尾齐声道。
昨夜闹得时间有些久,今日又很早起来送李湛出门,王沅统共就没有睡几个时辰,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采青心疼极了,“婕妤,您真是太辛苦了。”
转念一想,王沅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叹道:“说什么辛苦不辛苦,大家都一样。服侍君王,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程姮娥声音美妙,唱歌好听,整天琢磨着新曲子,好把李湛勾过去;胡端娘,琴棋书画跟其他人比都差一点,她就干脆撒娇卖痴,还经常她母亲胡氏接到宫里小住。李湛对乳母感情很深,自然要常常去椒风殿看望胡氏母女,林宝瑟跟着胡端娘,偶尔也能沾点甜头;公孙柔嘉,毕竟是公孙家族重点培养过的,端庄大方,见识文采更是不差,李湛也时不时去南薰殿。总之,大家都在努力求上进,王沅肯定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您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鼠尾建议道。
“算了,现在反而没有睡意了。”王沅突然想起有几天没有见潘女史了,于是吩咐道:“把陛下让人送来的好茶拿出一半来,等下我去看望潘女史的时候,顺便给她带过去。”
金桂有些不满,“这潘女史倒是架子大,每次都要婕妤您亲自去看她。婕妤,您直接招她来明光殿说话,谅她也不敢不来!”
王沅的脸色严肃起来,道:“潘女史于我来说,亦师亦友,你们须得敬重她,若是让我知道谁对潘女史不敬,休怪我不讲情面。”
“诺。”众人低声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王沅去看潘女史的计划今日最终没有实现,就在她打算出门时,明光殿里来了一位稀客。
张婕妤笑呵呵地说:“王妹妹,咱们都住在掖庭,今日才有幸上门拜访呀!”
王沅只能吩咐人把茶叶给潘女史送过去,然后将张婕妤迎了进来,两人分主客坐下。
张婕妤直接说了来意,“东莱公主满月礼那日,我见妹妹对戏挺感兴趣的,特地来邀妹妹一块儿去看戏。”
那日王沅与张婕妤谈起戏来,还算是有共同话题,张婕妤这人吧,虽然脾气尖酸,但是一向都是直来直去的,王沅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没有多讨厌,于是问:“去哪里看戏?”
张婕妤道:“为了庆祝册立太子,少府请了民间有名的戏班子进宫献唱,如今他们还没有离开,就安置在北宫那边的芳仪院,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去看看?”
王沅寻思道:“这事恐怕要先禀告皇后一声,待皇后同意后,我等才能去观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