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分别一人一骑快速赶路,经过半个月的行程,他们终于抵达丹为国的国都紫春城。
紫春城的繁华与商青国大同小异,沿街开满酒楼食肆,商铺到处林立,唯一比其他国抢眼的就是书肆,这里的文化氛围非常浓厚,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人手一书,有些拿着;有些夹在手臂下;有些放包袱里;更有甚者一边走一边看。
书籍的种类繁多,从三字经、诗经到诗词歌赋,从闲文杂记到小说和著书立说,从经商到军事等等,无所不涉及。难怪丹为国重书言科,谍谋策略层出不穷。
笑红尘驻足在一处看起来规模不小的书肆里,满眼兴奋的翻看着柜子上摆放的书籍,似乎忘了多日来的彼累和咕噜作响的肚子。
对她知之甚深的亦萧闲只好把她手上的书买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鞍上,由任她随性阅读,两人共乘一马朝着无常早为他安排好的宅院而去。
白衣金面,加上气度不凡的亦萧闲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不打草惊蛇,临行前,笑红尘特意为他制作了一张人.皮面具,既薄又透气,不论戴多久都不会对皮肤产生影响。
因此,两个相貌平平的灰衣男子虽然共乘一骑,也并不太引人注意,因为瘦小的那个正如痴如迷的看着手上的书,对身边的一切充耳不闻。这种情景对于丹为国的人们来说,早已见怪不怪,好奇的反而是他手上的书,很怀疑书中的内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吸引人。记下书名的人都想立刻去书肆一睹为快。
经过一轮左拐右转,亦萧闲终于在一座不算太奢华,略为庄严的宅院前停下,以他们之间特有的暗号敲了门,很快就被迎了进去。
两人下了马,跟着应门的人往院内走去。
应门的人为他的暗卫之一,黑白中的黑夜,他恭敬的低头垂睑向亦萧闲禀报:“少主,一切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到房间休息。”
原本专注于看书的笑红尘不禁抬眼对这名男子仔细打量起来,经过她亲手易容的人,被一眼看出还真是头一回。
只见这个男子身穿一套不显眼的深蓝粗布衣,宛然一个小厮的模样,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身材中等,浓眉大眼,黝黑的肤色使他的五管略显模糊,融入人群中令人过目即忘。想不到一个不显眼的人竟有如此眼力,这一点倒是让她佩服,更佩服亦萧闲的用人手法。
身后的亦萧闲发现她对黑夜的注视,浑身不舒服。到了房间,立刻打发了黑夜:“你下去吧,让无常来见我。还有,我们要沐浴,你立刻去安排。”
黑夜领命后立刻消失。
很快就有四个仆人分别抬了两大桶热水进来。无常跟在后面,待仆人离去,他警惕的看了笑红尘一眼,“少主,请随我到书房。”
无常看起来大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目若星晨,眉似剑峰,鬓如刀裁,一身青衣竟彰显得他的气度不凡,她想不到亦萧闲的手下竟也有养眼的美男。
“你先沐浴,我去去就回。”亦萧闲温和的对笑红尘说完,令索命在外守护,随即和无常去了书房。
从亦萧闲对这个公子的重视程度来看,一定是个不简单的人。无常虽满腹疑问,也只能放在心里,守着一个下属应有的规矩。
两人来到书房,关好门窗,确定周围没人,无常才说:“少主,属下查得当年付菊予离开丹为国前曾与南宫仁的夫人见过一面,至于见面所为何事,常未得知。不过属下发觉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若寒早到适婚年龄,却迟迟未订亲或成亲,前些日子反而给才年满十八岁的南宫紫枫订了亲,这种做法非常不合常理。”
“当年是谁一直追杀付菊予?”亦萧闲若有所思的问。
“据情报所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当年的六皇子笑春风。可属下发现几处疑点,第一,当年的六皇子也钟情于付菊予,还差点为了她放弃江山,由此看来,笑春风曾深爱着付菊予。后来虽然她嫁为兄嫂,却仍暗地处处关心,在笑问天遭遇杀害后,他还准备照顾她。若说他为了美人而毒杀兄长,还能说得过去,但美人已经快要到手了,却突然对她展开追杀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第二,当时有三路人马追寻付菊予,其中一路已经确定是南宫家;另外一路是真的奉命对付菊予格杀勿论,来自皇宫。可是每次到了紧要关头,总会出现一路不明人马把付菊予救下,然后迅速撤走,这是第三路,属下仍没查出。
第三,除了追杀,还有毒杀。此人真的狠了心要置付菊予于死地。所下之毒均非寻常可得到,乃是帝后专门赐给皇亲国戚的绝命剧毒,据我手上的消息显示,当年的付菊予离开丹为国时已经身中剧毒。
所以,属下又根据发现的疑点查下去,发现追杀和毒杀的意旨均出自后宫。尚未查得何人指使。”
无常一口气说完,静默的站在一旁等候指示。
亦萧闲把玩着几案上的茶杯,想到当年那人如此狠绝,双眼迸射出决绝的寒光,冰冷懒散的语气让无常浑身发冷,“你做得不错,彻查南宫若寒没成亲的事,还有他的一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想。
微牵的唇角似笑非笑,眸中射出的凌厉目光使人不自觉的退避,隐约透出的杀气和迫人的气势更让人无措和恐惧,难怪江湖上的人封他为绝杀魔君。
迫于他的气势,无常不禁有些惊愕,以他对少主的了解,肯定是继续追查当年对付菊予痛下杀手的人,没想到少主竟然对南宫家那件一点也不重要的事那么看重,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忘了自己的身份问道:“少主,南宫若寒的事也与付菊予当年被追杀有关?”
亦萧闲冷然的目光扫向他,使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属下有失身份,请少主恕罪。”
“可说有关,也可说无关。我并没让你不继续追查皇宫的事。”想到笑红尘,亦萧闲心中柔软起来,身上的冰冷杀气渐退,变得虽严肃,但不怒不责,还隐约有些欢欣。
“是,属下立即去办。”严肃的语气让无常发觉少主并没有生气,这是难得一见的事,说明少主的心情不错。那,是什么让少主的心情如此之好?稍后得向索命探探口风。
亦萧闲回到房间时,笑红尘已经洗去一身疲惫,换上浅灰的衣衫,散落一身的长发倚靠在床头看书。见他回来欣喜道,“快过来,他们送来的东西好像很好吃。”
说完,利落的下床坐到桌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坐下。
“终于知道饿了?我还以为你只要有书看,肚子饿了也没感觉。”笑着调侃她一番,亦萧闲顺从的坐到她身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碧绿又鲜嫩多汁的笋片送进她口里。
“本来不觉得饿的,可是这菜又香又好看,看着看着,我有肚子叫得更响,才知道肚子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毫不客气地一口吃掉他送到面前的菜。“你也快吃,我会感觉到饿,你也一样。”
她动手自给自足起来,还不忘一本正经的提醒他:“对了,你以后就叫我红尘吧,免得你在商青国不惜为我毁掉清誉,到了这里却功亏一匮。”
“红尘,这个名字你取自菊予娘亲那句诗?”亦萧闲忽然问。
“你还记得娘去世时念念不忘的那句‘多少红尘事,尽付轻雨间’?出谷后,我就取了前一句的‘少红尘’稍作改动为名,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让我用回父亲的姓,真是天意难为。”提及娘亲,她多少有些伤感。虽然回到父母生前生活过的国家,身为郡主的她不但“举目无亲”,还会步步惊心,想来戚然。
一只温暖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她的左手,她抬眼望向亦萧闲,牵唇一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心中却感激不已,只有他了,只有他一直陪着自己。
“快点吃,菜凉了味道就不好了。”亦萧闲很能理解和体会她的心情,因为他们有着相似的过去和命运。
既然命运给了他们相识相爱的缘,他绝不允许老天收回相守相伴的份。她父母的悲剧与自己父母的悲剧,他绝不会让它发生他和她身上。
用过膳食,笑红尘准备小睡一会,虽然打座调息也能很快让身体恢复体力,可是人总是要让大脑得到充分的休息,身体机能才能发挥更好的作用,于是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隔壁,不过我更喜欢和你睡在一起。”亦萧闲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起身走向浴桶。
“哎,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洗吧。”笑红尘赶紧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我们这样做不好。”
自幼,娘亲并不约束她学什么三从四德、人情物理和男女之间应守的礼仪,可是,毕竟她曾博览群书,脑中多少有些目染。在毒谷的四年,风不觉更对世俗之礼仪嗤之以鼻,直到在外游历这大半年,入乡随俗的她才多多少少接触到一些所谓“男女授授不亲”的礼俗,对她来说,虽然也觉无需理会,可一想到与亦萧闲共处一室,她就感到心跳加快,思路变得不清晰,严重妨碍了她的行动计划。
“不好?”亦萧闲心情大好的笑起来,“更不好的我们也做过了,你现在才来说不嫌太晚了。”
“那是你强来的。”提起之前的亲密接触,一抹醉人的嫣红悄悄漫上她白嫩的脸蛋,使平凡的五官看起来娇艳无比。笑红尘想起之前的亲密,既尴尬又来火,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只得怒目圆瞪,恨不得能用愤怒的眼神将面前这个无耻的家伙踢出门外。
“红尘这个名字,多少人叫过?”他眼谗地盯着她的娇颜,忽而一转,变换了话题。
这家伙的思维方式也跳脱得太厉害了吧,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看来当他的下属挺可怜的。思及至此,她不由得对那些为他做事的人同情起来。
双眼骨碌一转,看样子他把这个称呼定下来就会放过她了吧?于是她如实回答:“不多,就两个。加上你,才三个。名字取来不就让人叫的吗?有什么问题?”
“只有我们俩时,我还是叫你轻雨;在人前,我会叫你尘。”他一锤定音,话音未完人已消失,她连发表异议的机会都没有。
空荡的房间里,剩下一脸无奈的她,还有属于他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