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晴睁开眼，对上丰晓晖有些担心的目光。
    她缓了口气，神情渐渐恢复正常，一边换鞋一边说：“没事，没什么。”
    丰晓晖自是不信，却也没有追问：“那你洗个手，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夏天晴：“好。”
    不到十分钟，丰晓晖就做好晚餐，萧雨晨也从卧室出来帮忙摆桌。
    夏天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到三人坐下，晚餐在奇怪的氛围中持续了几分钟。
    萧雨晨清咳两声，随口问起丰晓晖工作上的进展。
    丰晓晖便提起事务所里这两天出审判结果的案子，是一家城建公司和一家施工公司的官司，主要矛盾还是因为合同上签订的工程造价和实际鉴定造价的差额太大。
    一般这种官司，都是先协商、调解，如果前两者都失败，才会走到仲裁。
    像是这种差额高达五千万的工程造价官司，要扯皮很久，金额太大，双方肯定都不愿意让步。
    丰晓晖讲的很专业，萧雨晨听的一知半解。
    等这个话题过去，桌上再度陷入沉默。
    直到夏天晴忽然放下筷子，轻声说道：“我最近遇到很多麻烦事。”
    夏天晴这一开口，丰晓晖和萧雨晨也松口气。
    一个问：“想不想跟我们聊聊？”
    另一个问：“感情还是工作？”
    夏天晴点了下头，说：“都有。”
    在两人的目光下，夏天晴想了一下，将思路整理清楚，随即抛出一个问题：“如果你们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他有和你共建家庭的意愿，也表示自己会付出什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对你来说也是比较保险的投资，未来还可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从生活和工作上来说都是加分项。只是……”
    夏天晴停顿了两秒，有些不知如何措辞。
    萧雨晨忙问：“只是什么？你不够爱他？你说的这个人是你男朋友吗，还是……呃，那个江先生……”
    夏天晴一愣。
    丰晓晖跟着问：“等等，什么江先生？”
    萧雨晨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好说：“天晴，你和江先生只是同事么，我那天看你俩，总觉得……”
    夏天晴深吸一口气，说：“我和他有过一段，不过已经结束了，我也没想到他会住到对门。不过现在这件事不重要，他在我遇到的麻烦里只能往后排，我先说前面更严重的两件。”
    夏天晴这话一出，丰晓晖和萧雨晨都愣住了。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萧雨晨：“有过一段是什么意思，你之前提过的露水情缘？”
    丰晓晖：“天呐，这都住到对门了，还算不严重，竟然还有另外两件？”
    见两人一脸八卦的样子，夏天晴一时有些啼笑皆非，连忙把话题拉回去：“我刚才举的例子，还没说完呢。”
    “哦，那你继续。”
    夏天晴说：“就是说有这么一个男人，刚好符合我的很多条件，但是我对他不来电，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萧雨晨接道：“其实不来电就已经很致命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怎么会幸福呢？”
    丰晓晖摇了下头，显然有些不同意见：“有爱也未必幸福，爱可能会转变成厌恶和恨。夫妻要想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还要保持和谐，最低限度也要‘喜欢’对方。‘喜欢’是比‘爱’更适合的粘合剂，‘爱’太强烈了，有时候会爱之深责之切。”
    夏天晴似乎被丰晓晖的话戳了一下，她皱着眉，有些恍惚。
    直到萧雨晨再次问她，那个求婚的男人是不是陆明洋时。
    夏天晴才说：“我以为，最起码我是喜欢这个人的，否则我不会和他维持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
    萧雨晨一怔，随即飞快的说：“no、no、no，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朋友之间的和异性之间的相差很多的。就好比说我喜欢你们，可我不会和你们一起组建家庭啊！当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喜欢’到有勇气在一起一辈子的异性，可能等我老了也会变成《七个一起生活的单身女人》之中的一员，开启我的老年版《老友记》，和我的好邻居们互相照顾。我会喜欢她们每一个人，但是我不会和她们同吃同住，甚至孕育下一代。”
    萧雨晨平时在工作上很有冲劲儿，在生活里有点少根筋儿，像是这样的三人讨论中，她总是显得幼稚一点。
    可是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一针见血，让人惊讶于她看得如此透彻。
    丰晓晖说：“其实雨晨的想法和我现在差不多。我经历过婚姻，没有心情和心力再去开启第二段。单着有单着的好，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会考虑改变生活方式，为以后打算。我也同意雨晨的说法，对朋友的‘喜欢’和‘异性’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天晴，你对陆明洋到底是哪一种呢，你想过么？”
    夏天晴轻叹一声，低声说：“我可以很肯定的说，不是对‘异性’的。”
    萧雨晨笑了：“就是嘛，你连和他出去约会都懒得去，每次接他的电话都一脸严肃，好像面临多大一个麻烦似的，怎么可能心动呢？”
    是这样么？
    夏天晴没说话。
    丰晓晖这时问：“你刚才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让你很不舒服，是什么事？他做了什么？”
    夏天晴想了一下，说：“他是一个非常有事业野心的男人，为了上位很努力，也很有手段。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野心和手段，会和我牵扯上关系。”
    “比如呢？”萧雨晨追问。
    夏天晴：“比如，当他看到他想结交的一位客户，对我比较有好感的时候，他会装作看不到……”
    萧雨晨倒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他拿你交换他的事业？”
    “倒没这么严重，这种事也要我自己肯才行啊。”
    夏天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今晚的事，一切都在微妙中进行着，也很难揪出实据。
    “我只是觉得，如果有一天当事业和婚姻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确是那种会用后者换前者的人。”
    萧雨晨叫道：“我去，那也太恶心了！身边的一切都可以当筹码，这什么人啊！”
    丰晓晖倒是相对冷静一些，沉吟片刻，说：“其实这种人对咱们来说是不太能接受，那只是因为大家在不同世界，遵循不同的游戏规则。如果天晴你也是这种人，你们结婚是为了双赢，也无所谓‘传统婚姻’，玩的开一点，他拿你做交换，你拿他做协议，关起门来再瓜分成果，没准也能过得很和谐。”
    萧雨晨说：“可天晴不是这种人呐！”
    随即两人一起看向夏天晴。
    夏天晴似乎有些困惑，但在那困惑中又有些了然。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和陆明洋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到了最近这两年，我开始觉得我想错了，也可能是大家都变了吧。我反射弧太长，后知后觉了。”
    萧雨晨问：“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和他说清楚？”
    夏天晴笑了一下：“也没必要说清楚，大家的价值观不一样，做普通朋友、合作伙伴还可以，夫妻、情侣都是不可能的。”
    “你要谈分手？”
    “嗯，也是时候了。”夏天晴说：“反正我们也只是协议情侣，没有过实际的感情付出，也没必要再牵扯下去。”
    丰晓晖说：“你想通了就好，其实我们能给的意见也不多。”
    夏天晴：“已经很多了，要不然我还在自己瞎纠结。”
    丰晓晖起身倒了三杯咖啡回来，又问：“那另外一件麻烦事呢？”
    夏天晴接过咖啡，在两人关切的目光中叹了口气，随即简短的将上次“立阳”事件之后的隐患道出，还特别提到一个没什么投资眼光的纨绔富二代。
    萧雨晨听了以后有些呆愣，还不确定的问：“你是说有个富二代要忽悠你出来单干，他出钱？”
    夏天晴：“嗯。是不是很不靠谱。”
    萧雨晨讷讷道：“呃，一般来说就两种可能，一种，他脑子不好使，另一种，他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夏天晴差点被咖啡呛到，隔了几秒才说：“其实他就是那个当着陆明洋的面对我示好的客户。”
    萧雨晨：“我去……”
    丰晓晖也愣了。
    直到两人消化完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丰晓晖第一个开口：“这种人还是小心谨慎吧，感觉比陆明洋还难缠，两个麻烦最好一个都别沾。”
    萧雨晨跟着说：“嗯，这么一看，我感觉还是对门的江先生好一些。”
    夏天晴：“……？？？”
    ……
    另一边。
    江堰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在手机里看到两个未接来电和一条微信。
    都是来自同一个人，陆明洋。
    他轻笑一声，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将毛巾挂在脖子上，随即把电话拨了回去。
    陆明洋找他是为什么，他自然心知肚明。
    电话接通了。
    安静了一秒，陆明洋率先开口：“被人否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江堰扬了扬眉，没应。
    陆明洋跟着说：“要不然怎么会像个小学生似的到处哭诉，先是我女朋友，然后是尚总，接下来该不会跟我爸妈告小状了吧？”
    就在江堰洗澡的时候，尚欣也去陆明洋那里铺垫过了。
    不过尚欣并不知道设计图已经被否定，只怕江堰贸然交图，会被陆明洋一盆冷水泼下来，打击到江堰，于是便“先一步”发微信给陆明洋，透露江堰有了不错的创意，连她看了都很欣赏这类的话。
    陆明洋礼貌上虚应了两句，可心里却是厌烦得很。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女人，江堰这个软骨头，就会用这招。
    江堰听了这话，只是轻哼一声：“你这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竟然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是你舅舅。”
    江堰指的是什么，陆明洋心里也很清楚。
    江堰亲眼见过宋可卿往他身上靠，也知道他和夏天晴在交往。
    陆明洋冷笑：“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你呢？尚欣看重你，是因为石怀青，我女朋友跟我这里说情，是因为尚欣的命令，至于我妈，原因你知道的。就因为你的出身、背景，每个人都在迁就你，同情你，你的日子能过得这么滋润都是因为这些。”
    江堰的神情也渐渐冷了下去。
    陆明洋知道他的故事，自然也能一针见血的戳到痛处。
    江堰来到窗边，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对着那双冰冷的眸子，轻声道：“我当然很滋润，一想到某些人明明很嫉妒，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电话里跟我吵架，气的跳脚的样子，我就更滋润了。”
    陆明洋那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