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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灵国公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只锦鸟,他侧目又去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司辰师吴谒。
    上朝时吴谒与他在宫门前相遇,这些玄士素来眼高于顶独来独往,偏偏这一次吴谒竟上前对他行了一礼,口中道了一声,‘恭喜’。
    当时宁建光闻言一怔,他心底压着一件喜事,已经高兴了接连好几日。可此事从未与他人言,吴谒怎会知晓?
    从送女儿入宫起,眼见着后宫中小皇子小公主一个接一个的出生。贵妃迟迟未能有孕这件事都快成了他的心病。
    也正是因为贵妃无子,皇后膝下不但有长子,更有三皇子,六皇子。
    即便他能笼络朝臣,宫中又有太后坐镇,贵妃甚为受宠,只要皇后无过且膝下有皇子,那么要想废后绝非易事。
    他一开始只能将注意打到太子身上,但很多时候难免也会想一想若是贵妃能诞下一个皇子,或者多生几个皇子那该多好。做太子的岳丈,终归不如做太子的外祖风光,没有什么关系是比血缘更难以切断的了。
    如今他所念竟然真的成了真,不但太子重病,贵妃还有了身孕,若她腹中是个男孩,他将来便会天子的外祖,整个宁氏一族都将会更上一层楼。
    这简直就是上天都在帮着他。
    那司辰师不待他回过神来多问两句,便已经飘然离去。
    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司辰师,心中有了一种他们正是为此而来的预感。
    吴谒与谢闾向前走了一步,朗声向上说道:“陛下,臣等正是为此而来。”
    英宗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们,“谢闾,朕上一次见到你已经是三年前了。吴谒,朕与你倒是见得多一些,但上一次见你也是在除夕大礼的祭典。二位爱卿是知晓这些祥瑞因何而生吗?”
    殿中的群臣静了下来,他们的目光都盯着这两个人,一时也好奇起来。
    难道祥瑞的出现是有什么玄妙的缘故吗?
    吴谒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盈盈的说道:“正是,微臣前些日子梦见一条灵龙自皇宫而出,凤凰展翼长鸣。此乃大吉之兆,微臣要恭喜陛下喜得麟子,此子非凡!”
    英宗面色震动,闻言大喜。朝臣沸声如潮。
    灵国公猛地睁大了双眼,一时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几乎要大笑起来。
    他虽有所预料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却没想到竟会如此非凡。
    真是上天都在帮他!
    英宗激动的身体往前倾斜看向谢闾,“谢大师之所见呢?”
    谢闾接着说道:“臣夜观天象,观南斗一星落入皇宫,微沉昼夜不休测算了三日,赶来京城恰与吴大人相遇。臣与吴大人来意相同。”
    英宗坐回了龙椅,他喜形于色,“贵妃今早才告诉朕这件喜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便与朕同乐吧。朕要天下人与朕一同为此高兴,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殿中朝臣跪了一地,口中齐声恭贺起英宗。
    不少朝臣忍不住暗暗去看灵国公,心说这下只怕这宁建光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另一些素来与宁氏交恶的朝臣则面色难看。
    “另,还有一道旨意。”英宗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贵妃与朕言及左家淑女,贤良温婉,宜为太子妃。朕深以为然。赐婚左氏女入东宫为太子正妃。”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晗王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英宗。
    原本面色难看的朝臣,此时面色变得更为难看了。而那些喜笑颜开的朝臣则笑得更加开心,连宁建光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择太子妃就宛如悬在宁韶头上的一柄剑,如今这柄剑落了下来,却未砸到宁韶头上反倒砸到了其他倒霉蛋的头上岂不是让人很开心。
    左云裳被这突然砸到头上的馅饼砸的头昏脑胀,她手中的小木马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犹豫着用余光瞟了一眼太子床榻的方向。
    她这什么都没干,太子也成日躺在床榻上‘病重’,这怎么又成了太子妃?
    来送旨的太监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位新上任的太子妃,多好看的小姑娘,这下却只能锁在深宫里守一辈子的活寡,白白浪费了这份美丽。
    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圣旨往前递了递,“恭喜左小姐。”
    这本该喜气洋洋的五个字让他说得好似‘节哀吧没救了’一样。
    左云裳回过神来一头雾水的接了圣旨,笑道:“我,我就是太高兴了太欢喜了。劳公公走这么一趟。”
    太监点了点头,神色却俨然是‘我懂我懂’,他又叹了口气。
    他压低声音劝她,“这宫中多得是强颜欢笑的人,笑不笑总归都是一日呀。左小姐,想开些吧。您接了旨还得去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宫中谢恩,可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左云裳一时卡住不知说些什么,那好心的太监已经摇着头走远了。
    她合上门转过头与叶裕衣面面相窥,忽然觉得手中的圣旨有些烫手。
    第51章
    左云裳跟他拱手长拜, 行了个大礼, “殿下,您跟我托个实底, 您这到底是什么打算什么安排, 要走个什么路子?”
    她八百年难得对他行一次礼,难得连您字都用上了。怕是让这圣旨吓得狠了。
    叶裕衣沉默的望着她。
    少年皮肤苍白得有半透明感,那双眼眸漆黑沉静, 似藏满了无数的心事,阴郁又冰冷。
    他静静的注视中仿佛云雾翻涌,海水滚动,让人半分都摸不透他的想法,只觉难测。
    左云裳鬼使神差的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少年唇红齿白, 五官精致, 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是可惜一双眼充满阴霾, 眉眼间难掩病色。
    见她盯着自己, 他恶狠狠的反瞪了她一眼,“看什么看,丑鬼。”
    所有的情绪都几乎写在了脸上, 嘴硬心软又一贯面皮薄,她随意逗弄两句便逼出他所有的想法。
    她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他一眼,比起在沙漠初见时的少年,此时太子眉眼间的稚气不知不觉已经褪去了很多。
    他长大了, 变得越来越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有话闷在心口,脑子里像是藏了个迷宫,绕来绕去绕的人头晕脑胀。
    她开始逐渐看不透他。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感伤。
    她的黄黄多可爱啊,长大的太子果然就不可爱了。
    叶裕衣抿了抿唇角,“你不愿意?”
    这四个字分明是疑问句,他说得却像是肯定句。
    左云裳对上他专注的目光,被他这一问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跳。
    “唔,”她垂下眼盯着手中的圣旨,卷翘的长睫忐忑的眨了眨,挡住了少女澄澈的双眸,她的舌头好像打了结,“这,这倒也没有。”
    说出口的声音细若蚊吟。
    留在他身边,大概,似乎,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他不训她不对她摆冷脸和太子架子的时候其实还是挺好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天在东宫与太子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看向她的眼神,将她抱在怀中不择手段要留下她的话语,他送来各色小玩意给她时期待的目光,面对她过分要求时的纵容,昨夜赶去燕潭的狼狈……或许,除了父母兄长之外,再不会有一个人这样待她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她好,即便初时未能察觉,日久天长他又已经表露心意,她怎么会一无所觉。
    比起猛然发现被他所欺骗时的抗拒,上一世一道圣旨稀里糊涂入了东宫的茫然无望,此时面对同样的选择,她心口跳个不停,但那似乎并非抗拒与绝望而起。
    况且她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保护他,让他好好活下去,已经下定决心去做的事情就不该因为畏惧轻易退却。
    她鼓起勇气上前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他,抬起眼认真的看着他,“我不讨厌你。我们要不要试试……”
    她卡在那个试试上,怎么也没法继续说下去,说清楚试一些什么。
    试着做太子妃?
    还是试着做他的妻子?
    试着成婚?
    这些话光是听着都让人害羞。素来坦荡得没有什么话不敢说的人竟也有一日尝到了话到嘴边却不好意思说下去的感觉。
    左云裳猛地一把将圣旨塞进了他的手里,少女的面颊浮上一层晚霞般的红晕。
    叶裕衣拿着被塞进手中的圣旨,下意识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小姑娘的手掌细嫩如凝脂。
    他定定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此言当真?你不是在骗我?”
    他顿了顿,隐忍着情绪说道:“若有怨言可直言无妨。我不会生你的气。父皇的赐婚并非是因我的谋算,这圣旨我也可以想办法替你寻找解脱之法。云娘,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他内心已经忍不住去相信,却又太怕她语中意根本不是他所以为的意思。
    比从一开始就被拒绝和推开,看不到半点希望更让人绝望的是给了希望却又拿走。
    若她这一次点了头,说她改变了心意愿意留下来,他绝不会再对她放手。
    即便她日后反悔,他也不会再让她走出东宫了。
    少年仰头看着她,眼中似揉碎了星光,盛满脆弱的希翼,像是已经被多次打碎的琉璃被努力拼起来,伤痕斑驳,只要轻轻敲一下就会再次分崩离析。
    她忽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拒绝过他太多次了,平素她最爱逗弄太子殿下,将他气得脸色难看,却对她无计可施的样子。
    占他的上风看他生气真是多少次也嫌不够,只是这一次左云裳心口涌上一点酸酸的软。
    记忆中的太子殿下是多么骄傲的人,上一世直到最后他也从未对她低过头,可这一世他似乎已经对她低了太多次的头,不知不觉间对比上一世他对她可以说姿态低进了尘埃。
    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高高在上地太子殿下,他是她的黄黄。
    左云裳忐忑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倒是殿下更要想清楚了,我不是贤良淑德的女子,女红做的也不好,四书五经学得一般,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技艺和优……“
    叶裕衣站起身将她猛地搂入怀中打断了她的话,喉头滚动,“你很好。”
    她趴在他胸口抬起头,软软的唤了一声,“殿下。”
    小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满眼都是他的面容,只看着他,仿佛也只盛得下他一人。
    叶裕衣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捂住她的嘴,低眸看着她,眼底化开一缕温柔,“不要叫我殿下。”
    叫夫君吧。
    他话音一顿,耳后又难以自制的红了。
    左云裳的面颊上粉晕渐盛,长睫微颤,她真愿自己猜不出他的未尽之语与眼中的期盼。
    怎么偏偏这种时候倒是能看出他的所思所想?!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低眸道:“云娘,不要叫我殿下。这太疏远了。”
    她咳嗽了一声,从善如流道:“那好吧,黄黄。”
    她揪着他的衣角,硬着头皮把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虽然我这么不好,但以后你不能训我,不能罚我,不能欺骗我。更重要的是,断然不能再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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