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所有的路,还是要一个人走下去。
裴不回见她眸色沉敛,如这苍穹无垠,正有些感慨,刚想出声,却又听到她声音响起。
“不知道娇娘如今怎样?”
青棱已将话题扯开。
“好好的提她干什么?”裴不回脸色一沉,靠在了船杆之上,身体往后斜去,像要跌出苍穹似的,姿态洒脱肆意。
“羡慕她。”青棱倏尔一语,道出心声。
敢爱敢恨,她一直做不到。
“羡慕一个将死之人?你可不是这么悲观的脾性。”裴不回撇唇,他大抵明白青棱在羡慕些什么,调侃的语气一转又续道,“别羡慕了,尔之蜜糖吾之砒霜的东西。有就有,无就无,何需强求。”
“你说得洒脱,既然如此,你何不遂了娇娘心意?”青棱眯了眼眸,似乎在笑他,“娇娘爱你如痴如狂,和她一起有何不好。哪怕这条路走不到头,你也赚到了。”
裴不回看了她一眼,古古怪怪地开口:“和她一起?你知道她是何人?”
“什女国王族之女。”
“那你可知什女国的来历?”裴不回走回到坐到她旁边。
“天仁的边族?”青棱知道得不多。
“那是女尊之国!”
女尊?!
青棱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什女国上下以女为尊,男人只是附属品。”裴不回恨然地盯着她。
“……”青棱顿时愣了。
难怪她总觉得娇娘一开口,说话的口吻就和男人似的。
“别说我不爱她,就是我爱她,你让我如何同她一起?”裴不回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要他给人当妃后,除非他疯颠了……
青棱脑一歪,疑惑着开口:“以女为尊,那便是你娶……嫁给她,成为什女国王妃,未来的皇后?”
这么说着,青棱脑海里忍不住就出现一个凤袍加身的裴不回。
那画面简直……
“臭丫头,你在笑什么?”裴不回看到青棱止不住的笑意浮在唇边,大概猜到她的想法,脸色一变,怒道。
“裴皇后……呵呵,哈哈,哈哈哈……”青棱忽然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沙哑的声音里头,是畅快的笑。
她许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肩头都跟着颤抖起来,牵到了背上的伤口,她“嘶”了一声,眉头顿皱。
“疼疼疼……”她连叫了三声“疼”,却还是没止住笑,脸上的表情半苦半乐,仿佛仍旧是初入凡间的青棱。
裴不回脸都黑了。
“臭丫头,不许再想了!”他佯怒着伸手,又想戳她脑袋,却忽觉她这笑与平日脾性大厢径庭,愉悦畅快像个孩子,忍不住就伸展五指,重重按在了她的脑袋上,狠狠一揉,拔乱了她的发。
唐徊站在船头,已然转身。
衣袖中的手已握成拳,他的脸色却依然是重霜严雪,只有眼里流转的光芒,带着噬人的嫉妒。
这样的笑,青棱也曾经给过他。
在龙腹绝境之内,她也曾欢声如歌,跟他戏语:
“师父,不如你娶了我,我们可以活好久,每两年就生个娃,过了一百年,这里就热闹了,五十个人一起找出口,一定不成问题的!”
可最后,她把这笑给了别人。
“到了。”唐徊忍不住一声冷语,打断了他们的闲谈。
青棱的笑倏尔全收,眉间笑意尽敛。
裴不回抬头望去。
前方天宇如黑缎被撕裂,露出巨大裂隙,一丝亮光透进来。
万华……不,不是万华,是烈凰。
此一别,又是一千三百多年,青棱竟又回到这里。
前尘如梦。
她身影一闪,人已掠到了船头,立在唐徊身边。
从后面望去,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似天明时分青白交融的天色,分隔不开。
裴不回觉得有些莫名的扎眼。
裂口之处传来一股巨大吸力,将洪荒渡海舟朝里面扯去,整艘船渐渐倾斜,直至垂直没入裂口中。
苍穹之色逐渐被一片白光取代,唐徊已转了身打出一道本源之气,开启了洪荒渡海舟的防御大阵,以抵御裂口处的破坏之力,裴不回已飞回三层楼阁,控制着这船的方向。
唯有青棱,仍旧负手立在船头,看着四周的景色一点点变去,就如同时光倒退一般。
转眼间,天地已换。
远山如墨,碧空如洗,血红巨树如陆上红珊瑚,一阵风起便是漫天红叶。
熟悉的香味传来,青棱从船上望下去,烈凰树上无数花朵,似振翅欲飞的小凤。
原来又是烈凰花开的季节。
洪荒渡海舟所停的位置,恰是整个烈凰巅峰所在之处——烈凰树的九层宫阙之上。
裴不回已掷出法宝,将洪荒渡海舟完全掩藏起来,从下往上看,没有人能发现洪荒渡海舟的踪影。
烈凰宫上的最高处,是烈凰树的树冠。
那里原本空无一物,不知何时被人建了几幢宫宇,宫宇之外,是一方圆形祭台,祭台的后立着尊巨大雕像。
雕像以青玉雕成,女子形态栩栩如生。她面容沉静,长发飞扬,眼光如炬,长剑在背,似乎在俯望众生。
此时正有穿了紫衣的小小女修在这里打扫,一面打扫,一面嘴里不停喃喃着。
青棱三人悄无声息地降在了这里。
“这雕像……”裴不回抬头望去,然后又看了看青棱,“怎么跟你那么像?”
青棱默不作声。
唐徊站她身后,也在仰望这尊雕像,旧地重游的滋味,复杂万分。
裴不回的声音并没收敛,落入了那小女修耳中,她猛得转了身。
“你们是哪座峰上的弟子,敢擅闯烈凰圣地?”小姑娘看到他们不由一愣,而后蹙了眉头脆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