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绎低着头叫车,一没留神就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蒋绎赶紧道歉,结果话音未落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小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谈衡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拗断:“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蒋绎痛得“嘶”了一声,谈衡这才稍微放松了力道。他的眼神像两条钩子一样牢牢钉死在蒋绎脸上,蒋绎不自在地撇开头:“我出去……走走。”
说实话,因为刚在他父亲的日记里看到谈岳杀人的旧事并打算利用这件事让谈岳付出应有的代价,导致蒋绎突然看见谈衡时不可避免地觉得有点心虚。可谈衡哪里知道这些,他以为蒋绎还为了尹维的事生气呢。他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大型犬一样,耷拉着尾巴跟在蒋绎后面:“小绎,我知道错了。”
蒋绎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大厅里惨白的灯光一照,更把蒋绎的脸照得半分血色也无;而且那眼底的乌青一看就是彻夜辗转难眠所致。谈衡愣了愣,突然从后面把蒋绎拉进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小绎。”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可遏止的内疚,冲口而出道:“你生气了吧?是我不好,我再不见他了,行不行?”
蒋绎一愣,随即想起还有尹维这么个人,愧疚和堵心立马混作一团,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而谈衡还在抱着他喋喋不休,来来往往的人纷纷侧目。蒋绎轻轻推了推他:“那什么,你不赶飞机吗?快点吧,别迟到了。”
谈衡松开他,眼睛亮晶晶的,带了点久违的羞涩:“我不赶飞机,我……等你。”
蒋绎一愣:“等我?”
谈衡拉着他的手随着人流往外走:“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电话也打不通,把我吓坏了。我找了很多人帮忙打听你的消息,自己却没什么事,索性就来机场等你,碰碰运气。”
蒋绎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掏出来一看,黑屏。
“没电了。”说完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还扬起来给谈衡看了看。
很微妙的一个动作,谈衡觉得贴心极了。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真好,小绎,咱们俩的缘分还有那么多。”
蒋绎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躲闪着谈衡灼热的目光,勉强笑了一下:“你等了多久?”
谈衡摇摇头:“没多久。”
其实谈衡等了多久蒋绎是不关心的,他离开B城左右没两天。他却有些不敢想,谈衡会“再”等多久。如果他一直不回来,那他……会每天都来吗?
蒋绎知道这不可能,谈衡那么忙,不可能每天做同一件概率渺茫的事,但是他就是惧怕着惶恐着,却又不由自主地幻想着那个渺茫的“如果”。
那对他来说,会是个令人忐忑却充满期待的结果,才一个开端而已,他就感动了自己。
而他到了没能幻想到结局,因为谈衡急切地说道:“ 走吧,回家吗?”
“回家”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蒋绎的痛处,美丽的泡沫四散炸开,只剩一身尴尬的肥皂泡。蒋绎不动声色地挣开谈衡的手,淡淡道:“我约了人。”
谈衡:“那我……”
蒋绎:“也叫车了。”说着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背对着谈衡匆忙按下“确认发送”。
杨毅是蒋绎的中学同学,毕业后去了警校,现在也是骨干了。接到蒋绎的电话他还有点惊喜,两个人原来一直很要好,可惜工作以后都太忙,渐渐就少了联系。
杨毅踏进韵安酒店蒋绎定的包厢时,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然而紧接着,他就换上了一幅笑脸,熟稔与客气都恰到好处:“你们这些有钱人哪,就是奢侈。这地方,要不是你请,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踏进来。”
蒋绎赧然:“这么久没见,本来想请你去咱们学校旁边那个大排档的,但是今天有事求你,怕说话不方便。”
杨毅一愣,笑了。他这才亲密地挨着蒋绎坐下,勾着他的脖子,感叹道:“你还记得那里?叫我来这个鬼地方吃饭,我还以为……哎,算了。说吧,什么事啊大忙人。”
蒋绎也不同他客气,拿出薄薄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我就是想问问,这个‘陈先生’你会不会知道。”
那页纸是蒋世元日记的复印件,杨毅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良久,他抬起头,问蒋绎道:“杀人?你有证据吗?”
蒋绎短促地笑了一下:“自然没有,所以才先找你来打听一下。毕竟这个东西不是很靠得住,说不准是谁随手写的小说呢。”
杨毅看了三十年了,当时我还没出生,怎么可能知道。这样吧,我得回去查查看,这个东西就先放在我这?”
蒋绎:“好。”
两人许久未见,叙旧叙到大半夜,还意犹未尽。蒋绎到傅秉白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他轻轻旋开门锁,怕吵醒傅秉白。
可没想到,傅秉白竟还在沙发上坐着呢。
傅秉白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精神也不甚好,竟意外地显得很乖。蒋绎把衣服挂在门口,奇怪地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傅秉白一见他就扑了过来:“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了?可害死我了!”
蒋绎一脸疑惑:“我出去散散心而已啊,谁难为你了?”他想了想:“是谈衡吗?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傅秉白嗤了一声:“他?他敢。”然后想想自己可能确实打不过姓谈的,又十分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不提他,是我大哥,不许我出门,连工作室都不准我去了。”
蒋绎:“那不正合你意。”
“可他也不准我出去玩了啊。”傅秉白哭丧着脸:“你这一不告而别,我可倒霉了。谈衡前脚刚质问过我,后脚我大哥就来了,非要带我回家,说是怕我有危险。你说说,这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我一个大老爷们能有什么危险?”
☆、第五十四章
蒋绎侧目扫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老爷们一眼, 机智地没发表看法。傅秉白好像专门就为了等他回来抱怨一通似的,抖空了话匣子就睡觉去了,留下蒋绎一个人在客厅里,在酽茶蒸腾的雾气里迷迷茫茫,若有所思。
傅秉初……他为什么会觉得傅秉白有危险呢?
谈衡着急上火还是说的通的,毕竟他们刚刚遭遇了这么奇怪的一场车祸,他肯定看出来什么了。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 谈衡说不定就犯了被迫害妄想症,以为他被绑架了什么的。可是傅秉白只不过是跟自己住在一起而已,怎么也牵连不到他啊。整个B城谁不知道傅秉初是得罪不得的?就是谈岳要动他的宝贝弟弟, 也得好好掂量一番。
更何况谈岳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蒋绎枯坐到凌晨才终于有了点睡意,于是关好门窗睡了个昏天黑地。睡醒之后天都已经又黑了,这些天昼夜颠倒的日子让他实在有点吃不消,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蒋绎打开手机, 傅秉白的一条信息就弹了出来的:“小绎,我得回家几天, 昨天买的草莓在冰箱里,别放坏了。”
只看了这么几个字,蒋绎就觉得自己的头针扎似的疼,一量体温, 三十八度九,果然是病了。他实在懒得找药吃,于是卷着被子把自己一裹,不多时又睡了过去。
蒋绎是被自己的手机吵醒的。他起初觉得手指灌了铅似的沉, 压根不想接,可架不住那边不屈不挠地打了一个又一个,把他吵得脑仁都疼。烦躁最终战胜了倦意,他接起电话,虚弱地“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