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为了姜皇后的权势,牺牲自己的一辈子,搞笑呢吧。
周时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下不来。
沈璟昀揽着枝枝的腰,将他们隔绝在外,两个人低低说着话,气氛格外黏糊。
夜深,花灯渐次熄灭,小摊贩们收摊回家,热闹的朱楼大街,也逐渐寒凉起来。
姜念念的声音带着几分含糊的悲凉:“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
唯我无家。
枝枝听见她的声音,心里也微微有些悲凉之意,却全然不明白,自己悲凉什么,只是总有些感同身受之叹,觉得命途多舛。
沈璟昀皱了皱眉头,道:“散了吧。”
“殿下今日可还要回东宫?”周时唯问,“这个时候,宫中该下钥了,殿下回去折腾一通,明天姜氏又要说难听的。”
半夜出门,姜氏定能给发酵成太子深夜出宫,联络逆贼,意欲谋朝篡位,还不如干脆不回去了,这样的话宫中进出没有太子回去的时间,自然不能证明太子何时归去。
姜皇后想发难,也要有证据才好。
沈璟昀顿了顿,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可枝枝心情不好,若回了东宫,住在那般苛责严肃的场所,恐更会慌张,倒不如换个地方住。
周时唯继续道:“从这儿往前走几十步,有一处我的宅子,殿下若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同住过去,待明天再说上朝之事。”
沈璟昀点了点头:“你带路吧。”
枝枝已经困了,睡眼惺忪地跟着人往前走,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回过神就已经被沈璟昀拉进了屋内。
这宅院不算大,还没有沈璟昀上次带她看的宅子一半大,只勉勉强强够住就是,随行的下人们就只能住在对面的倒座了。
沈璟昀身为太子,自然住了最好最大的一间屋子,可哪怕这最好的一间屋子,也不过是小巧玲珑的一间,还没有东宫的隔间大,里面摆着一张红木的大床,桌椅皆是清雅的酸枝木。
可与众不同,让周时唯买了这宅院,甚至拿出来的献宝的,却是沈璟昀正坐着的那把椅子。
那一把椅子上,雕刻了十二生肖,这不稀罕,稀罕的确是那雕刻似乎从椅子上浮了起来,裸露在外面。
周时唯从未见过这样的技艺,看见第一眼,就迫不及待买了下来。
枝枝眼睛亮了亮,道:“屋子不大,竟然别有意趣。”
她看着其中一条椅子腿,微微笑了,“周世子也是个有趣的人。”
沈璟昀冷哼一声:“他是个最无趣的人,你莫要被人的外表骗了。”
枝枝眨了眨眼睛,心里面松快了几分,殿下他……是吃醋了吗?
枝枝问道:“殿下,你是不是吃醋了?”
竟然不遗余力诋毁自己的好友。
沈璟昀一言不发,沉默看她,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却就是不肯承认,似乎非常丢人的样子。
可……可就是很想听他说一句。
枝枝走过去,思考片刻,目光盯着他自然下垂的腿。
眨眨眼睛,状似无意地从他跟前蹭过,枝枝盖不住心中的欢喜,殿下竟然为了她醋了,只要想一想,枝枝就觉得特别开心。
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低低叹息一声,枝枝很浮夸地向沈璟昀倒去,正好坐在他身上。
沈璟昀哪儿看不出她这手段,只觉得可爱至极,接住装模作样的小姑娘,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失笑道:“美人这般投怀送抱,今夜想做些什么?”
枝枝靠在他手臂上,浓密纤长的睫毛扑扇几下,一双细胳膊抱住他的脖子,直勾勾盯着男人俊美的脸。
沈璟昀稳得住,忍着自己的感觉,默不作声看她,就想知道这个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地步。
枝枝动了动身子,娇声问:“殿下,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璟昀摸了摸她的脑袋,含笑道:“枝枝,你以为这样就能治住我吗?”
勾引他,枝枝越发胆大,看来不教育不行了。
沈璟昀的手顺着衣摆探进去。
不多时,两人都呼吸急促,紧紧抱在一起。
可枝枝还惦记着自己的目标,隔着衣服按住沈璟昀的手,细喘微微道:“殿下,你到底是不是吃醋了?”
沈璟昀轻轻嗯了一声,手破开她的禁锢,枝枝却只得再次抓住他,将人给拉了出去。
“殿下,夜宿友人家,不能给人家添麻烦,而且还会给主人家找来厄运。”枝枝一本正经科普,“所以,像有的事情,是万万不可以做的。”
沈璟昀再次沉默了。
第85章
他望着枝枝娇媚的容颜,心思一动,如今,可不正是个好机会。
沈璟昀捧住她的脸,低低一笑,“是,我吃醋了。”
迎着枝枝吃惊的眼神,沈璟昀声音温柔,
“我的枝枝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周时唯对你一见钟情,连我都忍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枝枝离开我。”
枝枝是如此的不安,唯有回报给她同样不安,才能让她知道,她没有配不上自己,她全然不必活的如此卑微。
“那天在破庙里,周时唯一下子就喜欢上你,想要娶你,是我用了手段打消他的念头。”沈璟昀说着说着,也真觉得有些不高兴,“枝枝,以后你不能再夸他了,否则我会生气的。”
枝枝怔了半晌,嘴唇翕动,发不出声音。
沈璟昀叹息一声,看着窗外的圆月,慢悠悠道:“枝枝,我心里很不安,我除了身份地位,堪称一无所有,不解风情,琴棋书画风雅事也一概不精,哪儿会有姑娘喜欢我。”
他看向枝枝,逼问道:“你总跟我生气,是不是也嫌弃我?”
枝枝呆呆望着他,不是很明白,为何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
沈璟昀松开她,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裳,轻叹一声,“不过你嫌弃我也没法子,你已经是我的了,十个周时唯也没有法子从我手里头抢走你。”
枝枝垂首,似哭似笑:“殿下,你……你不必如此的 。”
“这是我的问题,我……我知道我不对,可我总管不住自己。”
理智上告诉自己,殿下是可以依靠的,可以相信的,可在心底里,她却谁都不相信,这一次一次的,她自己都觉得厌烦,殿下……殿下只怕也要厌了她。
枝枝眉目低垂:“我知道自己很讨厌,殿下,你不用……”
有人捂住她的嘴。
枝枝抬起头,恰对上沈璟昀薄怒的神情。
“顾枝!”他冷静道,“你若当真这么想,这日子便再也过不下去了。”
枝枝刹那间泪如雨下,心脏像被人揪住,痛的呼吸不过来。
沈璟昀甩下手里的东西,冷着脸重又坐下。
“我心里喜欢你,所以愿意理解你,这更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不会怨你,可你自己呢?”沈璟昀冷声质问,“我认识的枝枝,该是那个在宁王府中冷静谋划,在家里谋算无遗,在东宫运筹帷幄的枝枝,而不是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妇人!”
眼泪逐渐止住,枝枝怔怔看着他,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安静不已。
沈璟昀不语。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想的也不对,这些时日,他总宠着她,护着她,知道她不开心,会做的也是安抚,总觉得这样就是对她好了。
让她一辈子风雨无忧,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
可却忽略了最本质的东西。
他的枝枝,原先并没有这样脆弱。
破而后立,不破不立,枝枝已经陷入了心魔,她的眼里只剩下情爱,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最初的时候,她不是这一样的。
哪怕是宁王府里哭哭啼啼的美貌少女,眼中也全是对生命的渴望,生机勃勃,充满了希望。而不是眼前这个,困囿于情爱的软弱妇人。
沈璟昀站在她跟前,轻轻叹口气:“枝枝,你好好想想,这些时日,你还是以前的你吗?”
她的变化太过自然,连沈璟昀都不曾察觉。因为每一个人,不管男女,在遭遇爱情的时候,总是一致的好像失去了脑子,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枝枝却想了很多很多。
在宁王府那般卑微的处境,自己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不安,她知道自己有别的路可以走,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全然不必多思。
甚至过去的十几年,她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她在意的只有自己,只要活下去,别的东西都没那么重要。
直至遇见了沈璟昀,她忽然就拥有了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于是开始患得患失,害怕失去,甚至觉得自己卑微到不配拥有,时刻觉得自己的宝贝会被别人抢走。
患得患失,卑微的不再是身份,而是自己的心。
爱着一个人,就总觉得他是最好的,自己配不上他,担心有一天没了他,自己该怎么办。可其实,真的没有他的时候,也就那样活下来了。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般模样。
枝枝也很迷惘,她呆呆抬起头,看着沈璟昀,慢吞吞问:“殿下,我……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这跟后宅里怨天尤地的顾夫人有什么差别?
沈璟昀还是心疼她,微微叹口气,矮身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枝枝,我希望,你还是以前的你,不要为我做出改变。”
以前的自己……枝枝下意识点头,她本不必如此的,别说如今殿下还是她一个人的,就算以后真的有了太子妃,有的别的妃妾,大不了她就放弃他,再也不要了。
何必把自己搞的灰头土脸。
这才是顾枝。
是那个会被人喜欢的姑娘。
枝枝不知道对谁,亦或者只是对着虚空对着虚空中的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元宵这一夜发生的事情,被两个人一同埋在了心底里,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正月十八,朝廷正式开始运作,东宫也天天都有人进来,热闹了许多。
枝枝站在书房里,手中捧着一卷书,耳朵支楞起来听几个人的谈话。
周时唯道:“殿下,姜家已经引起了动乱,那群百姓都说小姜大人是为官声,才惺惺作态,可实际上却不管他们这些真正的穷苦百姓了。”
这话真的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