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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一”
    就是现在!
    莫奕静静地站立在黑暗中,心里也同时在倒数着,就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他松开了紧紧按着金属质的音乐盒的发条的手指,然后将音乐盒丢在了身后的蛛网上。
    诡异嘶哑的金属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不甚清晰的歌词响了起来:
    “three blind mice,see how they run……”
    声音颤动的频率顺着蛛网传导至覆盖着蛛丝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只巨型蜘蛛布满丑陋长毛的脚下。
    “……who cut off their tails with carving knife……”
    它的动作很显然一顿,口中的咏唱声变得尖锐而刺耳,一张僵硬惨白的面容也扭曲了起来,看上去犹如被激怒了一般。
    就连已经基本上被破开的阁楼地板它都不再关注,而是凄厉地叫了一声之后,转而冲向了房屋之外。
    莫奕听到屋子里的动静,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当初就是担心只凭借自己在这里弄出动静,无法吸引已经被激怒的怪物的注意力,所以才兵行险招,用上一次发声的音乐盒放了另外一首童谣,来试图将对方转移攻击目标。
    果然,很有效果。
    莫奕盯着那只丑陋的蜘蛛爬出房间,然后挥舞着恐怖的螯足向自己冲来,一张扭曲的窄小面容挂在不成比例的巨大身躯上,透明的涎水顺着张开的大口流下,看上去异常可怖。
    他神色不变,苍白的面容上,一双深黑的双眸平静而深邃。
    莫奕盯着它虽然依旧迅猛,但是明显减慢的步伐,在黑暗中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
    蜘蛛在运动起来时,身体前部的血压非常高,并且比起其他昆虫体内连接导管的十四个通路,蜘蛛全身上下只有三个,所以它体内的气体交换非常缓慢,长时间运动会导致氧气无法输送到四肢,导致在强力冲刺下,它会进入一个很严重的无力状态。
    行动放缓,警惕降低,敏感下降——
    蜘蛛腐臭的呼吸已经凑近到莫奕的眼前,包括它身上肮脏的棕色长毛与黑色的毛茸茸的腹部。
    莫奕平静地盯着它,余光瞥到了蜘蛛身后半敞的门内。
    于染紧握着刀柄,身手凌厉而矫健地跃了出来。
    莫奕静静地勾起唇,深藏在平静理智的表面下涌动着危险的暗流,漆黑的瞳孔中显露出近乎兴奋的光芒。
    第七十二章
    黄色白色的肮脏液体从蜘蛛的臃肿腹部喷出,浓郁的恶臭味道扑面而来。
    蜘蛛那张与庞大身躯不相符的窄小人脸扭曲着,一双黑漆漆的没有眼白的恶毒瞳仁因不可置信与愤怒而紧缩,显得丑陋而可怖。
    它拼命地挣动着长长的步足,在周围的墙壁上敲击出杂乱的咚咚声响,扭过身子想要用毒牙咬向那只竟然敢伤到它的蝼蚁,浑浊的涎水顺着它丑陋的脸流下,滴落在肮脏的地毯上。
    蜘蛛的身形太过庞大了,在这个窄小的走廊里几乎没有办法舒展开来,再加上三人在走廊中刻意布置的障碍物,令这一行动越发的困难。
    于染咬紧牙关,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着刀柄,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脸上和身上都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蜘蛛肚腹里流出来的内脏与液体,恶臭的气味熏的她几乎窒息。
    她不顾手上传来的疼痛,继续向下施加着压力,锋利的刀刃随着她的动作更深入了几分,就像是划开一个鼓胀的脓包一般,更多的液体顺着划开的伤口处流淌下来。
    头顶传来蜘蛛痛苦的尖啸,身侧蜘蛛长长的步足挣扎着,摇动着它臃肿的肚腹,似乎想要避开于染的刀锋,又想要伺机攻击它。
    坚硬的齿列划破口腔,于染尝到了自己嘴里浓烈的血腥味,她发狠地继续向下用力。
    浑浊的液体和内脏流淌了一地。
    蜘蛛此刻从刚才被偷袭的震惊与狂怒中回过神来,它动了动恶毒而狡诈的双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在这狭窄的走廊中根本无法反击,步足用力,极快地向后退去。
    它想退到更适合它行动的宽敞的地方。
    于染被它猝不及防地带的一个踉跄,刀柄差点脱手而出。
    蜘蛛已经退到了半敞开的房门处,找到了一些转圜的余地,它凶相毕露,扭过身来,伸出尖利的毒螯,就准备向在自己腹部处的于染处狠狠地刺去!
    于染手中的刀刃仍然深深地陷入它柔软的腹部,一时间竟然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蜘蛛的头颅被一股大力打的偏向一侧——
    于染抓住这个时机,用力将深深陷入蜘蛛腹内的刀刃拔出,然后利用一旁敞开的房门所提供的多余空间,借着自己纤细灵活的身形绕到蜘蛛身前。
    她一个跃起,锋利的刀锋从蜘蛛一时没有设防的步足间砍了下去!
    下一秒,只令人牙酸的一声响,那颗与臃肿身躯毫不相称的女童的头颅被砍了下来,然后咕噜噜地滚到地上,最终撞到了走廊扭曲的墙壁,然后缓缓的停了下来,露出一张扭曲可怖的苍白面容。
    庞大的残躯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长长的步足在狭窄的走廊里挣扎地踢动了几下,然后终于轰然倒下。
    蜘蛛沉重臃肿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荡起一大片灰尘,就连整个二层都似乎被震的抖了抖。
    于染喘息着,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伸出手后知后觉地抹了一把脸,手心里湿哒哒黏糊糊的满是黄白相间的恶心粘液。
    她面上显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却并没有之前作呕的冲动了——或许是在这种气息里待久了,嗅觉都被麻痹了,对恶臭都有了钝感。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她的眼前落下一根边缘断裂的木棍,然后滚落到她的脚边,前端还沾着与地上颜色相同的粘稠液体。
    在木棍的尽头则沾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血迹。
    于染一愣,抬起头来。
    只见莫奕正站在眼前,手中拿着那只备用的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蜘蛛丑陋的尸体。
    胸口不规律地起伏着,低头俯视着那蜘蛛仍然在抽搐着的躯体。
    ——刚才正是他给了蜘蛛那意料之外的一击,使于染成功反杀。
    莫奕的侧脸上沾上了些许蜘蛛体内溅出的液体,他静静地伸出手,缓缓地将脸上的那一点污渍揩了干净。
    长长的睫毛垂在他冰冷苍白的面容上,遮住了他沉静的深黑眼眸。被木刺扎伤的手指仍然在流血,在拂过面部的同时,也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一点血痕。
    手电筒黯淡的灯光下,极鲜明的色彩对比看上去有种残忍的美丽,惊心动魄的仿佛仅仅注视就能够夺去人的呼吸。
    然后——那一抹血痕,从末端开始,凭空被缓缓地抹掉了。
    仿佛被什么人珍惜而小心地擦拭而去,就像抚摸一件名贵易碎的瓷器,不允许它被任何尘埃沾染上去。
    于染一愣,如此诡异的情形令她不由得背后一凉,汗毛直竖。
    等她再凝神看去时,莫奕苍白的脸上干净如初,他依旧是一脸沉静漠然的样子,连眼神都没有移动分毫,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于染的臆想。
    于染不太确定地眨眨眼,一时有些恍惚。
    刚才她所看到的真的发生了吗?
    或许……真的只是她神经过度紧张之后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旁的房间内传出暗门开启的吱呀声,然后是梯子放下的声音,随着一阵脚步声,周云臣出现在了房间的门口。
    他的步伐在门口停止,周云臣不敢置信的声音响起,轻的仿佛害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又仿佛担心将自己从梦境中惊醒:
    “我们真的成功了……?”
    莫奕笑笑,自然地接过话头:“你就这么不敢相信吗?”
    实际上,普通的蜘蛛在冲刺最多十数秒就进入倦怠期,但在副本里,莫奕不敢冒险,所以将时间增加到了两分钟30秒,并且用一切方式尽可能地激怒它。
    即便如此,那只蜘蛛在被偷袭之后竟然还有一定的余力,也是令他大开眼界。
    辛亏有惊无险。
    周云臣有些惊叹地上前几步,然后伸出一只脚踢了踢那只蜘蛛丑陋的尸体,长长的腿随之抽搐了一下,他被吓得猛地向后一蹦老远。
    周云臣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解释道:
    “我还是第一次反杀副本里的boss,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一旁的于染赞同地点点头,然后伸手扶住歪歪扭扭的墙壁站了起来,身上依旧泛着运动过度的酸痛,在动作中被扯到了一下,令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她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角,说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有点不真实感。”
    这个名叫“stay alive”的逃生游戏的机制设计就是让玩家没有任何反击的可能性,所有的玩家都无法将任何武器带入副本内,游戏兑换商店内不仅没有武器兑换的选项,而且也没有任何提高体质的道具。
    这个游戏似乎就是要玩家在极端的危险间挣扎求生,而非杀怪反击。
    就像一开始的游戏规则中所说的那样: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活下去。
    莫奕抿抿唇,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
    “走吧,别瞎想了,里面的那几个玩家还被吊着呢。”
    说毕,他转身向屋内走去,于染此刻也缓过神来,跟在他的身后向内走去,周云臣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二人的步伐。
    屋内依旧满是如裹尸布一般惨白的蛛网,那三个被吊起来的玩家被裹的犹如蚕蛹,静静地倒吊在窗口。
    于染上前一步,用那柄菜刀砍断了吊着玩家的蛛丝,然后顺手将还沾着黄黄绿绿液体的刀刃在裹着玩家的蛛网上擦了擦,然后三下五除二地将裹着他们的蛛网撕扯开来。
    莫奕将手中的手电筒搁在一边的窗台上,弯下腰帮忙。
    周云臣沉默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莫奕,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莫奕掩在黑暗中的半张模糊的面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云臣就是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对方的轮廓——
    他的面容上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冷静沉黑的双眼似乎总在沉思着什么,浅色的唇习惯性的抿成绷紧的线条。
    克制,冷淡,理智。似乎和疯狂两个字沾不上边。
    但是周云臣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虽然计划成功了,但是他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虽然他逻辑缜密,理智谨慎,但是却绝对不正常。
    从进入副本以来,莫奕的每一个选择就像是在刀尖上舞蹈,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悬崖边上,他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可怕的,深沉的狠劲,驱动着他的每一个行为。
    周云臣本来以为他只是超乎寻常的大胆,但是在刚才他明白了。
    那不是大胆,而是一种漠然,是对所有生命的漠视,甚至包括他自己的。
    恐惧是伴随着人生来就拥有的求生欲而存在的本能,正是有了恐惧,人类才会下意识地避开所有危险的事物,刀尖,猛兽,以及未知本身……那,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生命并不在乎呢?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那他又在乎什么呢?
    就在周云臣盯着莫奕的侧脸神游的时候,莫奕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扭头看了过来,二人的视线一接触,周云臣不禁浑身一紧,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莫奕笑笑,目光坦荡:
    “怎么愣着?来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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