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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嘶啊——”
    接着便是足以让骸蛛狂乱翻滚的疼痛。
    “很痛么?”她问,“如果很痛的话那请你务必忍一忍——然后好好品尝吧。”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快——又太过漫长。
    说快,是因为从猎物变为盘子上的肉,不过是经历了一瞬;可那被细细拆解的过程却又痛苦到让每一个瞬间都像是延长成了无限。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所有身体中的柔软部分都连同甲壳一起,被碾得汁水四溅。
    可他偏偏死不了——刚刚存入身体中的时间介质,让他不断地恢复,然后又再度遭受新的折磨。
    这无穷无尽的痛苦足以将任何理智尚存的灵魂逼疯——哪怕在眼魔手下负责刑罚弗拉斯那里,也不会比这里更好。
    并且像是为了折辱他那般,她甚至不屑于现出原形——高阶魔物在遇见下等魔物的时候,往往都会保留化形,以显示力量上的差异。
    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骸蛛几欲发疯。
    从暴喝到咒骂,再到不绝于耳的哀嚎,最后所有的话还是化作了绝望的请求。
    “我什么都没做——”它再度重复,“是他自己消失的——”
    不知道重复了第几遍的时候,她终于稍稍停下,伸手按住骸蛛的上颚:“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上面的这个印记是什么意思呢?”
    ——她终于听到了自己说的话。
    骸蛛几乎要喜极而泣。
    “放过我——”它赶紧说,“或者让我痛快去死——我就告诉你——”
    “你搞错了,”她说,“这是命令,不是请求,更不是条件交换——”
    “是巴洛尔——”骸蛛赶紧从善如流,“是眼魔巴洛尔,啊,是他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还为我打上这耻辱的印记。啊,仁慈的大人啊,请放过我吧——只要您能为我摘除这个印记,那么我就愿意奉你为主,亲吻你脚尖——脚尖下的尘埃。”
    见对方没有反应。
    骸蛛心下暗喜。
    不顾得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就这样落在了她的面前,将脸重重磕在满是金沙的地上,啃了个满嘴沙子,飞快地高呼:[tempus ah, obsecro ut liceat mihi.] (时间啊,请允许我在岸上行走。)
    猝不及防之下,它念出了那句蓄积了许久的咒语。
    房间四下原本在吐沙的石像鬼停止了吐沙。地上原本积攒的金沙在一瞬间消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露出了灰白色的地面。
    整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在同一瞬间凝固,除了骸蛛首领。
    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女法师,确定她只能如同雕像那样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时候,才开始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愚蠢的家伙!”它高吼,“你以为阿奇耶德大人是什么?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奇耶德大人的——只要我愿意,就能无数次——无数次地回来。”
    这才是整座遗迹的秘密,骸蛛在无意中发现的秘密。
    曾经被巴洛尔发落的它,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来到了这座法师遗迹,唯一一块没有魔物愿意接收的、贫瘠的、只有讨厌的降临种的领地。
    然而在一次巧合之中,他发现了这座遗迹的另一面:就像是沙漏的两端,世人常见的一端是时间正常流动的世界;而下面的这一端,则装着宝贵的时之沙。
    利用这些沙子,他能够突破天赋的限制,使用时间的术法——禁术中的禁术,正常情况下,非巨大的代价绝对不可能成功——比如时间的暂停。
    唯一的遗憾是,这样的术法消耗的沙子极多。
    他先前为了自我修复,还有那次暂停时间已经用了不少——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点,马上又消耗殆尽。
    ——都是这该死的法师。
    阿奇耶德伸出舌头,在法师面前晃了一圈,考虑着该从哪个位置下口。
    这次的暂停不会太久,他必修得尽快决定。
    ——真是遗憾。
    骸蛛想。
    他本来打算在尖叫中享用这美妙的一餐。
    还是脑袋吧——不管这家伙原本的面貌是什么,所有智慧生物最好吃的地方之一总归有大脑。
    满是涎液的细长舌头直直朝着法师的头部扫去。
    然而在距离对方太阳穴还有一拳的地方,舌头像是粘上了蛛网的虫子或者撞上了水晶的飞鸟,突然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阿奇耶德先是一愣,随即只觉得无与伦比的寒意从尾部的纺器开始一路蔓延上来,冻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你可真是胆大——”她说,“居然敢在我的面前使用那样的术法。”
    “原……原谅我……”
    它乞求。
    女法师抬起了眼,细长的眼眸中却不是原先黑色的瞳,而变成了幽幽的绿色,秾艳而又邪恶。
    无与伦比的威压如同呼啸而来的海浪,直直拍打在它的背上,让它直接跪伏。
    它想要惊叫着逃离——或者无论用什么办法,回到上一刻,回到惹怒这个该死的家伙的上一刻。
    然而时间不能倒流。
    “放……放过我。”求生欲让它最后一次祈求,“无论您有什么要求,什么愿望,我都会努力为您实现,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唇角微弯,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绝望在一瞬间攫住了骸蛛的全部心神。
    ——为什么。
    他想。
    明明曾经他也是候选者之一——拥有无数的仆从、广阔的领地、以及让所有闻者足以颤抖的恐怖之名——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一步?
    明明他找到了翻盘的、重来的希望——为什么还没开始就被钉死在地?
    是他不够强大?还是不够残忍?
    ——不,只是他不够走运罢了。
    这些该死的、强大的、走运的家伙——是他们,就是他们一直想要夺走属于他的运气。
    他们以为自己很强——可不过是走运罢了。
    不,他们不会一直这样走运下去。
    阿奇耶德大人会教育他们。
    “你们都会死的。”它说,“所有家伙。”
    它的声音阴冷而又嘶哑,带着最后疯狂的宣泄。
    “我会在深渊之底等着你们!”
    说着它引爆了全身仅剩的魔力,并低吼出最后一句咒语:[tempus ah, tuam originale facie eius!] (时间啊,重回你原本的面目吧!)
    第103章 错位(下)
    第一次时间静止结束的时候, 所有人都发现那个叫珍娜的女法师和她的一个随从不见了。
    满地的骸蛛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不再一昧地往前冲, 开始慢慢地退了回去。
    “呀,怎么回事?珍娜呢?”
    第一个问出声的薇薇安。
    她明明记得刚才法师一直在她身边, 被她保护得很好来着——那个叫珍娜的法师甚至在某个时刻下意识地称赞了一句, 说薇薇安似乎深得圣光眷恋,防御类的术法用得很漂亮。
    但是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甚至都没有女法师消失的记忆,就像是记忆中硬生生地被剪掉了一截。
    她的队长没有回答她。
    舍维尔同样无法理解眼前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从薇薇安的反应来看, 应该不是某种暗影系的术法,不然她一定会有所察觉。
    他转头看向呼伦, 法师冲他微微摇了摇头, 表示这是六阶也无法理解的现象。
    直觉上的,金弓并没有因为危机的突然解除而感到狂喜, 相反的,他嗅到了一丝潜伏其下的危机。就像是暴风到来前那一刻的艳阳,那种梦幻般的宁静往往只是一种幻象。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骸蛛群已经褪了个一干二净——外部的危机解除了。
    而最棘手的女法师和她那个藏在阴影中的随从不见了。
    不管怎么看都是利好的消息。
    ——意味着终于可以动手了。
    脆弱的临时合作在瞬间土崩瓦解。
    比舍维尔动作还快的是盗贼维克。
    他显然非常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当即收紧浑身上下的肌肉, 从两位战士的包夹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下腰,闪过他们劈来的剑锋, 仰脸穿了过去。
    而就在他的头几近贴地的刹那, 他看到了鱼人战士脚下似乎有什么卷轴一样的东西。
    盗贼的天性让他顺手就摸了过来, 悄无声息的。
    可没想到他的手刚刚摸上, 却有人和他同样迅速, 也抓到了那个卷轴上,抬眼,正是那个其貌不扬但是力气大得惊人的战士。
    对面一个使劲,维克差点被拽得一个踉跄向前摔去。
    五面骰子摸到手里的东西被人给抢了回去?
    维克想也没想就用尽全力往回一拽——然后便听“嘶啦”一响。
    他心里一个咯噔,直觉意识到不好。
    也就是这微微一愣,他的脖子直接被扑上来的战士死死绞住——同一时间,狂战士终于反应过来要扑上来,舍维尔的箭也已经飞至。
    可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时间再度发生了变化。
    所有的人保持着最后一瞬的动作,不再动弹。又一次地,他们同时被封冻在静止的时间之中。
    然而卷轴撕裂后产生的空间传送术法却没有因此而终止。它直接在凝固的空气中撕开了一道漆黑的口子,将手握卷轴的最近两人直接吸了进去,然后飞快地合上。
    于是当时间再度流动之时,金弓的队伍发现,叫乌拉的战士和盗贼一起消失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心心念念的“法师之血”。
    狂怒在一瞬间攫住了舍维尔的心神——然而来自血脉的冷酷还有属于传奇冒险者的意志,让他还是在陷入狂暴的一刻找回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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