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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没问题大人……但是其实……”
    亨德里克踌躇了一下。
    难得有个机会,他自然愿意出钱。毕竟作为林在地上最主要的代理人之一,他早就已经不用担心基本的财务问题。
    买下这些东西作为礼物送给主人,感谢祂一直以来的庇护——简直是再理所应当不过。
    但是这话应该怎么说呢?
    ——“只要您愿意,这些东西我可以全部买下来送给您”?
    不行,这个说法太暧昧了。
    他马上就否认了这个危险、滚烫的念头。
    ——这简直就像是把那位伟大的主人当做普通的女性一般讨好。
    绝对不可能是女性。
    亨德里克想。
    祂是那样的恐怖与神秘,即使偶尔展露出来的天真也更像是孩子对于未知世界的好奇,怎么可能是女性那种对好看东西的肤浅喜好?
    ——“我愿意将这些东西都献给您”?
    也不行。
    这些廉价的手偶怎么配得上“呈献”?
    想到这里亨德里克懊恼——之前忙于营救矮人等各种事务,居然忽略了主人给他修补了手的恩情。他早就应该准备好一份大礼才对。
    但是如果真要说大礼……
    仔细想来,他现在所有的好像都来自于主人的恩泽,怎么回报都像是意料之中——他甚至有种感觉,似乎自己做什么,都很难体现出那种感激之情。
    就这样,因为大领主随口一句全买,金刃猎人陷入了无比的茫然之中。
    (怎么了?)
    大领主注意到了仆人的犹豫,转念一想,马上就“理解”了。
    (别担心,我怎么可能让你出钱)她说,(单子列好,直接找利维坦就可以了,你先买着,我到别的地方看看。)
    然后不待金刃猎人解释,她就像是风一样地脱离了,非常熟练地。
    而且随着意识的触须不断与她身体的“所有者”们进行接触和交换,林对于意识触须的“附身”与“脱离”已经越来越熟练。
    当然这和她积极输出身体的策略密不可分。
    原本在意识世界中,属于她身体的部分既渺小又难以追踪。
    可随着她身体开始不断输入安吉利亚的物质位面,林能够清晰地看到属于她的部分在不断壮大、密集。如果说原本的时候就像是散落在风中的蒲公英一般,那么现在,这些飞絮一般的“部分”已经开始生长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春日的飞絮一般,日渐清晰、并逐渐连绵成片。
    就像是曾经播下了种子,在适当的时候终于开始悄然生长。
    正好深渊的对峙进入了稳定期,因此大领主也有闲心继续发展跨位面的摸鱼、哦不,巡视活动——甚至可以说是唯一乐趣。
    和没什么进展的深渊领地扩张大业不同,这个位面里她身体传播的速度就像是农场经营种植游戏一样让人愉悦。
    是啊,还有什么比播撒自己的身体碎块、看着它们逐渐覆盖原本空空荡荡的“土地”、把它一点一点填满更加愉快呢?
    现在因为身体体积在安吉利亚存量增加的缘故,她已经能够很轻松地定位这一侧的位置。
    意识的触须在无数次跨越星界、遭遇虚空风暴后,也变得越来越粗壮,使用起来也愈发灵活。
    她甚至可以在定位之后,主动进入主物质位面。
    虽然在没有召唤的情况下,依然无法直接和物质世界产生信息上的交换与沟通,但林已经十分满足。
    这意味着,哪怕小公主或者其他什么人不呼唤她,她也能够进入安吉利亚——只要是有她身体的“存在”,不管是人也好,还是什么物品也罢,她都能够附着其上,然后随之移动。
    虽然说起来就像是某种奇怪的背后灵一样,而且行动起来自由会受到限制,但因为她身体的碎块足够多,林依旧玩得不亦乐乎。
    对大领主来说,每天分裂至安吉利亚摸鱼的生活从找到小公主开始。
    每天晚上掐点进入小公主的房间,给她一个温暖的抱抱,让她在这个魔力匮乏的位面能睡个好觉;等小公主熟睡之后,就可以摸到小公主养猫的地方,替她好好从上到下把那只高地猫撸一遍做个检查——林托亨德里克送给小公主一只猫用项圈,上面用大领主的身体画了个极为标准的爪印,方便她随时替小公主确认猫咪的“安全”。
    剩余的时间则是随机行动。
    大多数的时候,属于她身体的碎片会装在盒子里,置放在商会的密库里。因此林经常会进入这些地方,抱着逛商场的心,把密库里的宝贝用视线清点一遍,偶尔兴起就会挑一件看起来最贵的,直接找亨德里克下单,让他想办法第二天买了回头送到深渊去。
    当然,还有少数时候,她的身体会直接被当成晶石的替代物,被投入魔法暖炉中直接用以燃烧——因为出色的法力储存性质,总有人选择将她的身体留下来自用。因此林就可以蹲在炉子里注视着属于这个物质位面的一切:比如因为泡水而有些起翘的地板,比如泛着颇有年代感的油光的桌椅,还有冒着白色烟气的、刚刚烤好的面包——絮絮叨叨的人类坐在桌边交谈。
    当然,偶尔也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这种时候,大领主总会根据心情选择熄灭炉火来点恶作剧,或者礼貌地离开。
    尽管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并非太过陌生,但因为常年生活在深渊的缘故,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林依然有种找到了新玩具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收藏了无数的玩具屋模型,可以随意观察各种样式。
    啊,看看这屋子,这水,这街道,这雪……
    她总是乐得发出无人可以听到的感慨,乐此不疲。
    这种独自珍藏快乐感觉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得到第一只玩偶的时候。
    具体那只玩偶长得什么样,什么时候到手的,在哪里入的,她早就已经记不清了,毕竟后来她有了好多好多的新宠,再后来,又迷上了各种游戏……
    不过哪怕到了现在,她也还清晰地记得那种哪里都新奇、什么都好看、 恨不能天天腻在一起的甜蜜感受,仿佛整个世界只要有它就够了……
    真是,怎么老回忆点想不起来的东西。
    林扯回飘得极远的思绪,打算专注眼前的快乐,打算换一个地方呆着——她刚刚附着在一个冒险者胸针上,里面只有大概指甲盖大的一小块动力沙。
    和很多冒险者一样,他似乎认定了这种动力沙会带来好运,因此采集到第一份后并没有全部出售,而是刮了一小块下来,当做幸运物一般随身携带。
    这多少方便了林的行动。
    她待在胸针上到处乱看,目光又被一个魔导计时装置的摊点给吸引了过去——另一头更远的地方还有不少漂亮的、装饰性的复古枪刃……一眼望去,她已经开始盘算带些什么礼物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注视。
    像是极为热烈,又像是极为冰冷——仿佛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探究。
    出于某种奇怪的直觉,她知道这种注视针对的并非这枚胸针的“所有者”,而是物品本身,或者藏于物品中的她……
    怎么可能?
    林莫名地顺着视线传来的方向探查过去,然后看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第205章 蛛丝 (第一更)
    冬暮稀薄的阳光下, 整个世界都像是镀上了一层几近虚幻的温暖颜色, 只有他像是一抹格格不入的影子,看起来既冰冷又孤独。
    虽然他已经换上了神殿骑士惯用的银甲与白袍, 连武器也换成了一柄更加纤细洁净的礼剑,整个人的色调却依然莫名沉郁。
    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能够感受到那种格格不入一般, 自动就绕开了他,也因此让他的存在显得更加突兀。
    然而他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那种排斥一般, 依旧如同一块石头般,就那样安静而突兀地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暗沉沉的眼眸就这样盯着她的方向,专注得像是在看一抹出现在玻璃容器上的污点, 直盯得林开始有点发毛。
    不可能吧?
    林想。
    虽然自嘲是背后灵,可她现在的状态却不是什么幽灵之类的磁场变异现象, 而是精神的触须与分支, 与物质界虽然能发生一定接触,但本质上对这个世界来说依然是如同另一个层次的存在, 分隔如同玻璃容器的内外。
    但是对上斯塔图的眼神,她又有点不那么确定了——她甚至有种难以解释的直觉, 如果自己现在敢乱动,接下来大概就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
    还是等这个冒险者自动离开这家伙的视线以后, 再找机会脱离吧。
    林想。
    而念头刚一闪过, 她附着的冒险者就转身了, 似乎是因为已经挑到了心仪的皮甲, 打算离开这个摊点。
    很好, 林想, 那么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赶紧退回意识的世界,然后重新连接到亨德里克那里。
    可没走两步,一只银色的盔甲护手就出现在了视线中。
    “他们”被拦了下来。
    “搞什么……”
    冒险者差点没撞上,直接想要破口大骂。结果刚一扯嗓子,剩下的那些脏话卡在了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
    灰眸的骑士一言不发,就这样拦在了他的面前。
    冒险者战战兢兢地瞄了眼对方的披风肩扣以及胸口:五道白色的圣纹如同张开的翅膀,又像是炽然的净化之焰。
    唯有圣者可用七痕,其下的大祭司与骑士长才有资格用五痕——虽然几乎从未听说过圣殿有过这样冰冷得如同非人的骑士长,但其在神殿中的地位却是已经可见一斑。
    “大……大……大人?”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冒险者支吾了半天终于用颤抖的声音提问,“您是有什么事吗?”
    是啊,他有什么事呢?
    斯塔图默默地将这个问题在心中咀嚼了一遍。
    事实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离彻底解除囚禁已经差不多有十天,圣者虽然暂时不允许他进入深渊,但并不介意他出来走走。
    斯塔图并不是一个喜欢闲逛的人。
    大多数时间,他习惯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从拥有意识开始,他就能感觉到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太一样。
    这个世界在他看来乏味得如同白纸,不管是在房间里也好,在外面也好,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那位应该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他解除囚禁以后,并没有对他的行动加以限制。
    若是放在从前,斯塔图必然不会来这种人极多的地方。
    但是从他上次离开深渊进入安吉利亚开始,他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他开始频繁地做梦。
    有时候会梦到“珍娜”,反反复复地梦到她将自己缠绕住然后任由荆棘刺穿他的胸膛。
    有时候会梦到一个感觉和“珍娜”很像的女孩,总是坐在大概离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静地玩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背景一片模糊。
    还有的时候,他会梦到自己身在一个荒芜的、如同沙漠一般的世界里,在漆黑的夜空里飞翔——平静而茫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他并不是很讨厌这些梦。
    甚至在醒来的时候,他还能将梦境中的内容翻出来,反复回味,直到再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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