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用触须接过， 并没有急着放入嘴里。
    “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您是我最大的幸福。”利维坦的溢美之词就如同哀叹泥沼的宝石喷泉一般，仿佛永远也不会枯竭。
    “哪怕是泥巴么？”林问。
    “不管什么样子， ”黑发青年微笑，“我尤其喜欢您出发时的样子——那样美丽的女性样子非常适合您。”
    他说的时候， 就好像那副样子根本不是他本人双胞胎姐妹般的女性形象。
    林没有接话。
    “您不喜欢吗？”他又问， “我还以为您回来的时候也会继续使用它呢。”
    “喜欢的， ”林说， “不过还是泥巴的样子轻松适合我一些——毕竟用得非常习惯了。人形有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
    她说的时候， 望向黑发青年的眼睛——他毫不回避地望着她，仿佛十分专注， 就像一位真正眼中只有主人的骑士。
    “看够了吗？”一旁的巫妖似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聊天也请等一会儿。”
    林很自然地就挪开了视线， 看向巫妖：“说吧， 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等巫妖将魅魔来访的事情说完后， 大领主的情绪与注意力都已彻底转移，完全变成了一只愤怒的刺猬。
    “给他寄账单， ”林说， “所有的——列清单。”
    “恕我直言， 大人，”利维坦说， “如果您是想要报复他或者给他一点教训的话——这些数目恐怕不太够。”
    “翻十倍。”大领主下了个冷酷的命令。
    “他不会接受的， ”哈尔冷笑， “梅菲斯托有钱， 但不是傻子。”
    “你先寄了再说， ”林表示，“给不给是他的事——他不是想要向美丽的大领主问候么？是展示他诚意的时候了。”
    巫妖喷出一口寒气，大概是表示头疼的意思，但还是点了头。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梅菲斯托留下来的东西……”
    “那个稍微等一会儿，”林说，“我刚刚获得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什么？”
    “我们新客户已经开始使用他的产品了，”她说，“所以我觉得我们先前的计划可以开始了——还记得是什么吗？”
    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了黑发青年的身上。
    “当然记得，”黑发青年微微一笑，“我会吩咐我的娜迦们伪装成人类的样子，和巴洛尔的宝贝们一起好好练习。”
    “很好，”林说，“就是这样。”
    ……
    在烈焰平原的推进出乎意料的顺利。
    眼魔巴洛尔看着大片大片的火元素之花在推进的过程中逐渐枯萎、熄灭，然后露出焦黑的土地，如同被黑夜与阴影覆盖吞噬，感觉到了一种久违了的愉悦。
    真的是久违了。
    他甚至都快记不清，自己从占领了熔岩山脉并站稳脚跟之后，到底和这条该死的魔龙到底已经对峙了多久。
    在吞噬了前石板拥有者火焰领主·炎魔罗斯奇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所获得的都是依靠力量碾压并攫取领土的快感。
    是的，就是那种将锋利的尖刺深深埋进猎物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撕裂，然后享受温暖香甜的血肉在唇齿间融化的美好感受。
    在压倒性的力量之下，猎物的挣扎与尖叫，永远是最美味的佐料。
    偶尔会遇到带刺的对手——比如米诺陶一族——但那种程度的反抗不过是增加一点游戏的乐趣，让他更好地享受胜利的果实罢了。
    然而这样碾压性的快乐持续到他占领整座熔岩山脉为止。
    他遇上了魔龙还有那群投奔他的、该死的元素精灵。
    龙这种生物大概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是受到“神灵”眷顾的，那种可怕的攻击力、防御力还有在面对面时的威压，简直就是所有对手的噩梦。
    巴洛尔并不惧怕魔龙，甚至他非常确定，自己的实力比起那头又懒又蠢的魔兽丝毫也不逊色。
    然而丝毫也不逊色的另一层含义便是旗鼓相当，意味着旷日持久，意味着再也没有碾压的快乐。
    巴洛尔不缺乏耐心。
    为此他甚至做了很多工作——在和魔龙对峙的过程中，他从未放弃继续扩张和征服。然而在烈焰平原之上，那群元素妖精的再生速度根本就达到了一个逆天的程度。无论多少魔物、多少军队投下去，那群妖精总能召唤更多的元素生物。再加上那头沉睡的魔龙时不时地醒来捣乱，他基本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
    曾经巴洛尔总以为是自己占领的土地还不够，获得的手下还不够。
    可现在看来，他只是缺乏一把足够尖锐的刀刃而已……
    半巫妖西里阿多不知道眼魔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毫无疑问，他的大人此刻心情非常愉悦。
    作为巴洛尔大人最忠实的追随者之一，他本该同样觉得快乐。但西里阿多得承认，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自然想要为巴洛尔大人喝彩、为他永远强悍的实力与彪悍的作风喝彩，也清楚这一趟出征之后，他本身一定能从巴洛尔大人那里获得不少恩宠与赏赐——甚至很有可能，巴洛尔大人在看到他的作品之后，会愿意给他更多的投入，比如说在这一战结束之后，将那些鲜活的火妖精送给他。
    但是还不够。
    西里阿多想。
    作为最初追随巴洛尔的守卫，他希望获得的是“最多”的恩宠，可惜这次胜利之后，如果真的算起来，那个讨厌的柱之导师应该会获得更多的青睐。
    愿望归愿望，西里阿多心里却是非常清楚。
    如果没有那个人类贡献的武器，那么半巫妖的改造技术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武之地——毕竟这一段时间中，他的影兽们对于新生领地的作用也仅限于骚扰和牵制——并且随着这段时间降临种的增多，那些和蝗虫一样的家伙什么都狩猎，害得他损失了不少影兽。
    其实早在柱之导师敬献第一批魔导武器的时候，西里阿多就敏感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增强巴洛尔大人实力的机会。
    他还记得，柱之导师送来的那枚手炮，只需要一发填充，就直接穿透了地龙亚种那可怕的防御，强大得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可面对那样让人“惊喜”的礼物，不知道为什么西里阿多在羡慕之余，总觉得有些不安。
    也许是因为那些东西来自于“降临种”——他总觉得，不管那群降临种如何向巴洛尔大人表示忠诚，也不过是出于“利己”的目的，而不是“为了巴洛尔”——虽然最终的结果都是效忠巴洛尔大人，但在忠心耿耿的半巫妖看来，实在是有很大的差别。
    有目的的忠诚绝对不是真正的忠诚。
    半巫妖一直都这样认为。
    并且那样突如其来的强大武器简直像是从天而降的惊喜，太美好了——对于习惯于花费漫长的时间来研究如何提升合成兽力量的巫妖来说，实在是很不真实。
    西里阿多不曾在安叙尔学习，但他一直坚持自己奉行的就是安叙尔“忠于知识”的巫妖之道：——获取力量同获取知识一样，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然而面对他的疑惑，那个降临种柱之导师却用一种近乎怜悯的态度表示他的不屑一顾：“我们的人在深渊发现了一种有趣的物质——在很多魔物的身体里都能找到，能够很有效地增强魔导回路的牢固程度。后来我们想办法弄到了黑石矮人的技术，借助他们的先祖在魔导武器上无与伦比的理解，重新改造了深渊武器的回路，才让这些珍贵的武器重现于世。”
    可对于那种物质到底是什么物质，柱之导师只肯告诉他是一种“非常有活力的沙子”。
    而深渊有记载的矿砂类物质就能编写成一整套百科全书——西里阿多的主要研究方向是“肉体改造”，对于器官、身体、灵魂比较熟悉。虽然石块物质金属这些材料，他也有所涉猎，却远不如自身专研的领域来得深刻。
    他试着通过对降临种的冒险者施以灵魂搜索，并获得了一点类似的物质，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量稀少的缘故，这些砂子除了能够吸附一定程度的魔力之外，就再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了。
    不过是一个中和剂一样的存在。
    而且正如柱之导师所说的那样，确实很多深渊魔物身上都能找到这些物质——甚至普通到能在他的影兽身体中发现——影兽本身常年处于魔力混乱与魔力饥饿状态之中，本来就是任何稍具魔力的东西都会吃。
    可还没等西里阿多进一步探究这种武器背后可能的隐患，柱之导师已经源源不断地将更加强大的武器奉献到了巴洛尔大人面前。
    随着武器威力的不断增强，西里阿多能明显感觉到巴洛尔大人的态度在改变。
    “不如将它们投入战斗中试一试吧。”
    那个柱之导师甚至这样提议。
    几次秘密的、小规模的实验结果让人极其满意。
    巴洛尔大人似乎不再排斥“试一试”。
    西里阿多感觉到了某种危机。
    熟悉的危机。
    他心知，如果在未来的战斗之中，如果他再度远离主战场，也许就会像从前那样直接长期远离巴洛尔大人的视线。
    他不想这样。
    于是西里阿多最终还是决定主动向柱之导师示好，并表示可以让这些武器“更好地”和巴洛尔大人的军队结合在一起。
    巴洛尔大人同意了。
    现在看来，这真是一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之中，半巫妖西里阿多一直坚持“巫妖之道”，坚持漫长而孤独的研究——但是现在，为了他的巴洛尔大人，他愿意做出一点变通。
    穷追到底很多时候并没有答案。
    适时改变方向迎合主流才能获得更多的快乐。
    半巫妖西里阿多做出了改变，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并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
    就这样，他存下了那一点小小的疑惑，打算等回头再好好研究。
    至于现在，当务之急是帮助巴洛尔大人，帮助他提升力量，尽快吞下烈焰平原。
    他甚至有种感觉，这次一切会非常顺利。
    第228章 庆幸（第二更）
    第一元素平原上的烈焰之花已经彻底枯萎。
    如同血液干涸后的黑红色正在从远方缓缓侵蚀而来，并逐渐爬上了第二元素高地。
    火妖精女王艾丽西亚站在元素高地之上， 望着远处不断扩散的黑色， 只觉得心口的位置一片冰凉。
    眼魔巴洛尔这次的进攻比曾经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这次是眼魔巴洛尔亲自参与进攻。但是从前线传来的战报看来，他似乎都还没有下场——领头的依旧是他的石像鬼首领弗洛斯。
    那些肮脏冰冷的生物总是喜欢在半空中聚集， 如同乌云一般。艾丽西亚习惯于召唤元素火鸟来对付它们。
    本来按照以往的情况，当第三只火鸟召唤出来的时候，那些石像鬼应该已经大半变成了石头， 并该准备撤退。
    但不是今天。
    这些石像鬼居然装备了可以压缩暗影与水元素的魔导武器——刚照面的时候，冰冷的吐息交织成致命的暗影之网，直接就消灭了她召唤出来的火鸟。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 但火妖精女王依然感到震惊。
    她确实曾经听闻过“魔导武器”， 但对她来说， 那是太过遥远的事情——早在这个纪元之初，早在那个名叫安吉利亚的地方从深渊脱离出去的时候，魔导武器应该就已经远离整座深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