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他的语调里已带上了些哽咽：“有救了……真好……果然还是好人有好报，天无绝人之路……”
    办公室里的气氛霎时变的有些沉重起来。
    霍清随瞥了眼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只觉喉咙异常的干涩：“方伯……”
    “对了！”方伯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猛的抬起了头，微红着眼眶欣喜万分地看向程川，“程医生，好心人在哪里？我想当面谢谢他！是不是还在做检测？没关系，我……我可以等，我和赵老一起等……”
    差点就喜极而泣的他，根本就没有发现在场三人神色的复杂。
    “程医生……”
    “方伯。”霍清随终是出声打断了他。
    方伯抹了抹泪：“霍少？”
    霍清随看着他，眸色愈发的深暗，心底的决定就像一根刺一样刺着他，但是他没有办法，嘴唇动了动，他艰难的从喉骨深处溢出声音：“方……”
    “霍清随！”夏晚一眼就看穿了他想说什么，心头狠狠一跳，想也没想，她死死拽住了他的手臂打算阻止他，“你……”
    “咚咚咚——”
    一阵不慌不忙的敲门声响起，毫无征兆的打断了她的话。
    下一秒，一道陌生的声音稳重响起。
    “程医生，霍太太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的确匹配，报……霍少？”
    门口的医生还保持着一手拿报告，一手敲门的动作，抬眸的刹那看到霍清随冷峻的面容，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一股极强的压迫气息扑面而来，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他才继续：“霍少，霍太太……”
    霍清随脸色一沉。
    夏晚喉咙口被堵着，一时没来得及说话。
    诡异的沉默融合在空气中。
    夏晚的报告？
    匹配……
    方伯终是敏感的回过了神，目光在霍清随和夏晚身上转了又转，最终不可思议的出声：“和赵老匹配的，是……是夏小姐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只觉心底涌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秘密捐肾的竟然是夏晚。
    怎么会是她呢？
    那之前……
    脑中一个激灵，他突然想到了刚刚霍清随让人看不透的神色。
    难道……
    霍少不愿意？
    那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方伯心情一下就复杂了起来，下意识开口：“霍少！”
    “方伯。”程川不疾不徐的走到了他身边，按住他的手，做主说道，“麻烦你先到外面等一下好吗？我们现在需要看报告，一切等看完报告再说，可以吗？”
    方伯有短暂的怔愣。
    还要看报告？
    什么意思？
    “可是……我……”
    程川冷静的打断了他，随即抬头看向门口的护士，温和却不失命令口吻地说道：“李护士，麻烦你先陪着方伯出去，王医生，我们看报告吧。”
    “好的，程医生。”
    “好。”
    方伯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夏晚，最终还是妥协先出去了。
    很快，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霍清随夏晚，程川，以及亲自拿报告过来的王医生。
    “霍清随……”夏晚侧眸，一下就看到了身旁男人的紧绷，无声叹了口气，再开腔，她语调软柔温和，“先听听王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晚晚。”霍清随对上她的视线，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就加大了力道。
    他的眼底是一闪而逝的紧张和害怕。
    夏晚反握着他的手，安抚一笑，而后又看向了程川和王医生。
    王医生不自觉先瞥了眼霍清随，见他没有反对，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霍少，霍太太，程医生，这是报告，数据显示，霍太太的身体各项指标情况都比之前的要好很多。”
    好很多？
    夏晚眼睛一下就亮了，不知不觉提到喉咙口的心似乎也有回到原处的趋势。
    “重点。”一旁的霍清随冷冷吐出两字。
    王医生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习惯性的推了推眼镜，他严肃回道：“以霍太太目前的身体状况，以及这份报告来看，如果手术，危险会比之前预估的要小很多，也就是说，危险还是存在的。”
    他话落结束，霍清随暗稠的眼眸就微微眯了起来。
    王医生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程川，硬着头皮把剩下的话说出了口：“霍少，危险虽然还有，但我们能尽力降到最低，霍太太……”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冷意深深的话打断了。
    “降到最低，不代表没有。”下颚紧紧绷着，霍清随眸底一片幽暗，深不见底，根本让人看不清。
    夏晚深深地凝视着他，哪怕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已疼得厉害，她都没有说出来。
    如今她只是，心疼。
    “霍……”
    “王医生。”冷静出声，夏晚向王医生微微点头示意，“能不能说一下，如果我做这个手术，会有哪些问题？术后我的生活会不会……”
    “夏晚！”霍清随猛的打断她。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绷紧的手背和紧抿的薄唇，还是泄露出了他的怒气。
    夏晚明白他其实只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指腹悄然抚上他的手背，她淡淡笑了笑，随即抿唇继续：“王医生，告诉我，我有权知道的。”
    不知怎么的，王医生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按照霍太太你的体质，术后你的免疫力会下降多余百分之三十五这是一定的，也就是说往后你的抵抗能力会差些。术后很长一段时间，你可能都需要服药，好好调养身体。”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他继续：“不过放心，你的生活质量和普通人不一样，在霍少身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机会操劳，这样会恢复的更快。”
    夏晚眼皮不易察觉的微微颤了颤：“还有么？”
    “还有就是……”王医生面色稍稍凝重了起来，“就是先前报告上的危险，虽然降低了，但还是可能会存在。”
    停顿了两秒，他严肃看向夏晚：“以及，如果霍太太决定捐赠，那么作为供体者，在手术前，甚至是手术进行中，都必须要保持心理情绪上的稳定，这比身体达标要重要的多。”
    “好，我知道了，谢谢王医生。”深吸口气，夏晚礼貌道谢，随即又温和说道，“能不能麻烦程医生和王医生先出去一下？”
    “好。”程川自然知道她想要干什么，所以一下就同意了。
    办公室的门不一会儿就被轻轻带上了。
    夏晚拉着身旁男人的手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霍清随……”她开口，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脑袋在他心口位置处蹭了蹭，软软糯糯撒娇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喉结上下滑动，霍清随嗓音晦涩：“晚晚，我的决定没有变。”
    不意外他仍是这个答案，夏晚索性起身跨坐到了他大腿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定定说道：“我跟程医生说，其实我也曾害怕，也犹豫过，但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你往后的漫长岁月会后悔，会被心里的那道枷锁压的喘不过气来，那……”
    “我不会后悔。”霍清随坚定打断她，“晚……”
    “如果我说我会呢？”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有短暂的静止。
    “晚晚……”
    手指贴在他嘴唇上，夏晚抿唇，淡淡一笑：“可能日后有一天，我会后悔，后悔没有坚持，后悔让你因为我而承受那些沉重，后悔让你为难。”
    明明是很温淡的一句话，可听在霍清随耳中，却……
    “晚晚……”他看着她，眸色晦暗难辨。
    夏晚倾身，凑到他唇边印下一吻：“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该怎么办？会不会怪我？或者无法面对我？这件事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心结隔阂么？如果……”
    “不会！”霍清随近乎冷厉，“不许这么想，晚晚，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
    “你要知道，没人比你对我更重要。”
    猝不及防的一句坚定情话，瞬间在夏晚心湖上掀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停！
    从别人嘴里听说，和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
    那种震撼，无法形容。
    暖暖的甜蜜侵袭，夏晚心颤不已。
    “我知道。”素手抚上他的脸颊，她挽唇柔柔浅笑，“可是霍清随，你对我的重要性，也是一样的啊。从昨晚到现在，你表面冷漠平静，坚不可摧，可心里呢？坍塌乱麻成什么样了？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霍清随心头狠狠一颤！
    “晚……”
    “霍清随，我会心疼你，不想你心累。”夏晚坚定说道，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她继续，“你说过，你也学过医，那你知道啊，任何手术都不能保证百分百没有风险的。这个手术难度系数不算高，医生的资质经验摆在那里，我的身体如今也配合，危险能降到最低，为什么不做？”
    “晚晚……”霍清随捉过她的手，薄唇依旧紧抿成线。
    对上他漆黑的幽沉目光，夏晚舒了口气，而后凑到他耳旁，低哑却无比坚定的缓缓吐出几字：“我爱你……”
    门外。
    方伯坐立难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他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翻山倒海，又像是一团复杂又乱到极致的麻线，根本就理不清。
    “咔——”
    门把转动的声音猛的响起，在这安静的过头的走廊显得尤为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