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若男轻扯嘴角,她走到谢晖身边,谢晖今天开的是宝马。
谢晖身材高大,模样老实,此刻正偏着头往前看,易若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目光看向的方向只有准备上车的虞亭。
易若男和谢晖上车,她将耳边的鬓发别到耳后,装作不经意问:“你刚刚在看那个坐劳斯莱斯的?那是我同事。”
谢晖开着车,并没有避嫌。他想了想,点头笑说:“你同事我好像在哪见过,长得很面熟。”
熟悉的背影,谢晖总感觉自己在跟着父母参加什么聚会的时候见过对方。
在哪见过?长得面熟?
这话真是像极了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第一句话:“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见过。”
一见钟情,不都是从一见如故发展来的?
易若男偏过头,她没说话,只是背对着谢晖冷冷的勾起了唇角。心的角落慢慢滋生出点点慌乱,她咽下一口口水,强行压抑住身上的颤抖。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东西,看见一个长得漂亮的连自己是谁、有没有女朋友都忘了。天下乌鸦一般黑,谢晖也没有免俗。
两人吃完晚饭后,谢晖驱车送易若男回家。
谢晖的车在易若男家前面的一个小区停下,易若男先下车,谢晖解开安全带要下车送她,易若男连连摆手拒绝:“不用了,你快回去吧,我待会还得帮我妈买点东西再回去呢。”
谢晖顿了顿,易若男继续说:“真的,阿姨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别担心我了,没问题的。”
“行。”见易若男拒绝,谢晖没再坚持:“你到家了给我发条微信。”
“嗯,”易若男点头,笑得甜美:“走吧,再见。”
谢晖的车逐渐开出实现,易若男脸上的笑也逐渐淡了下来,最终归于平静。
这里离她家还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她得一个人走回去。
边走着,易若男嘴角挂上了自嘲的笑。明明家里穷的叮当响,还非要艰难的维持着自己给自己做的“人设”,她如果要嫁给谢晖,谢晖早晚都会知道,她家根本就不住那个小区,而是住在破旧的居民楼里。
可是,她怕,她怕一切不定的未知数会打乱她的计划。她怕原生家庭会成为她和谢晖最终没有走到一起的其中原因之一,她怕母亲知道她在和谢晖谈恋爱后露出的贪婪的嘴脸。
回到家,易若男一推开门,客厅里满满的坐满的人。
她掠了一眼,小叔、小婶、他们女儿、奶奶、易军、她爸、她妈,全挤在一起看电视,见她回来,也没人说话,更别提有没有人问她今晚吃过饭了没有。
易若男放下包去厕所,奶奶坐在沙发正中间,颐指气使说:“若男,去切一碗西瓜来吃。”
“……”,易若男步子没停一下:“易军,我给你十块钱你去。”
给钱好办事,易军坐地起价:“20。”
“嗯。”
易军很快切了碗西瓜来,他把牙签插在西瓜上,端到了桌前。他伸手问易若男要了二十块钱,然后笑嘻嘻的坐在了沙发上。
卸完妆、洗完澡,易若男回房,坐在化妆镜前护肤。易母趁着电视剧放广告的时候从易若男身后走了进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易若男直拍胸口:“妈,你怎么来了。”
易母坐在她床边,苍老的手撑在膝盖上,笑说:“若男啊,家里这个月的生活费又不小心用完了,这个月没有天天给军军买牛肉,就是你奶奶和小叔他们一家过来了,开销就大了。你爸身体又不好,出去打零工也赚不到几个钱,你看……能不能……”
易若男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一些:“要多少。”
易母张开手指比了个五,五千。
易若男当即绷不住了,她转身看向易母,不可置信说:“你们今天要三千,明天要六千,我一下哪里拿得出五千块出来?”
易母笑了笑:“若男,妈知道你工作这几年存了点小钱,妈也不为难你,你看四千行吗?我要的真的不多了,这个月家里的水费电费还没交,易军还要交资料费……”
易母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哪里哪里要花钱,以此来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多问易若男要钱的意思。
易若男面无表情的听完,半晌,她抬了抬下巴:“出去,把门关上,我待会把钱转给你。”
易母脸上露了笑:“诶,行,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工作呢。”
易母带上门走了出去,卧室里只留下易若男一人,她坐在椅子上,环顾着四周,这是她反复强调了多遍,易母才同意单独给她空出来的卧室。
躺上床,扯着被子盖上,黑暗中,易若男的双眼瞪大、且无神。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最近陷入了一个怪圈。
公司里的好朋友邓艺背着她和虞亭交好,两人平时言笑晏晏,在虞亭转正时她甚至还亲自去给虞亭精心挑选了一份礼物。一直视为囊中物的出国进修机会也没了,一个给了王可、剩下的给了靠关系进来的虞亭,可是不论是资历还是成绩,她都远在虞亭之上。最近新交的视为结婚对象的男友,今天也对虞亭侧目,从他的表情和说出来的话来看,分明就是对虞亭有好感了。
易若男木然的向左翻身,她从枕头边摸出手机,给易母转账,她转了五千。
转完账,手机从她的指尖滑脱。易若男的身子逐渐蜷起,明明身在炎夏,她却如身置寒冬。
电视剧的声音和家人的笑声从门缝里传来,易若男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抖着身子、压低着声音哭了起来。
她真的好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
瓯海别墅。
晚上一家人陪江豆豆坐在沙发上看八点档的动画片,虞亭喝完水,顺手给不爱喝水的江豆豆和江求川一人接了一杯。
江豆豆屈服于老母亲的淫威,不敢讨价还价,咕噜咕噜将一杯水喝完。
江求川端着水,突然来了句:“你觉得家里的水好喝还是农夫山泉好喝?”
“……”,虞亭莫名其妙:“你怎么又说到农夫山泉了,家里上次你买的那十箱农夫山泉都还没喝完,别再买了。”
说完,她回答:“家里的好喝,江大爷。”
矿泉水得少喝,喝多的容易得结石病。
得到回答,江大爷板着的脸上开了点点笑,他喝完一杯水,转头看向虞亭:“你知道为什么我中午不去送伞吗?”
虞亭不假思索:“你懒呗。”
“不,”江求川摇头,他翘起唇角:“我怕我太优秀了,和你一起去吃饭的那男人见到我会自卑。”
虞亭:“……”
虞亭将两个杯子放回原处,老男人又不开心了,抓起江豆豆的大老虎推推她,虞亭没反应,他继续推,来回反复多次,虞亭深吸了口气,认输:“你说得对,你这么优秀,他会自卑的。”
江求川把大老虎丢在一边,满意说:“你命还挺好的,老公这么优秀。”
虞亭:“……”
虞亭正想着该怎么反驳老男人这不要脸的自恋行为,江家戏精父子居然内讧了。
江豆豆义愤填膺的抱着他的大老虎,看向江求川:“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对大老虎呢?”
江求川回:“我刚刚只是和他握个手而已。”
江豆豆怒目,他抓起大老虎玩偶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义正言辞:“你看你,都把大老虎的手抓红了!”
江求川伸出自己刚刚掐红的右手,淡然说:“是大老虎先动的手。”
江豆豆看了眼爸爸的手,又看了眼大老虎,他选择相信亲爹,所以把大老虎抓到一边教训。江豆豆抓住大老虎的两只前爪,轻轻拍了一巴掌,脸上表情倒是凶得很:“你怎么能欺负我爸爸呢,你不乖!”
大老虎还是那个表情,只是眼神中好像带上了一丝无辜。
江豆豆当即心软了,他抱住大老虎:“别难过了,豆豆以后不打你了。”
江求川适当开解儿子:“豆豆做得很好,对大老虎的教育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虞亭在旁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直接笑作一团,这哪是三十五岁的男人,分明就是江豆豆的幼儿园同学,幼稚得过分。
暖调的光从天花板上照下来,一父、一子和一玩偶笼罩在光晕下,江求川还在一本正经的告诉江豆豆如何教育大老虎,虞亭没忍住低头笑了。
她的胸口满满的、暖暖的,为了高利贷东躲西藏了六年的虞亭,似乎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他们在闹,她在笑。
父子俩闹完,又和和美美的坐在了一起看动画片。虞亭想起了什么,拿着手机上了二楼。
打开通话记录,虞亭给董云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被对面接起,董云的声音似乎是在笑,很有精气神的笑:“亭亭,怎么了?”
听见董云心情好,虞亭跟着也心情好了不少,她说:“昨天走的时候,妈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今天就打电话过来问问。”
董云轻笑:“没事,别担心妈,妈现在挺好的。”
“爸今天回来了吗?”虞亭问。
董云说:“回来了,你要是不打电话来,我都要睡下了。”
虞亭笑了笑:“行,那不到扰你睡觉了,晚安,做个好梦。”
电话挂断后,虞亭握着手机逐渐陷入沉思。
虞宏业在家,董云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难道董云决定原谅虞宏业出轨的事?
虞亭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半晌,她放下手机,拿着睡衣走进了浴室。
无论董云如何选择,她都尊重。
这件事她之所以没有插手,而是选择让董云处理,除了她查起来不方便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是董云的婚姻,不是她的,她不能代替董云做任何决定。
她甚至不敢保证,董云在知道这件事后会选择息事宁人还是选择追究到底。
毕竟她和虞宏业有三十多年的感情基础。
她能做的,就是让给董云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然后等候她做出的选择。
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少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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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
董云紧了紧手心,她掀开被子躺上床,看向身旁的虞宏业,随口说:“宏业,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约会吗?”
虞宏业还没睡,他以为今天回来会面对妻子的各种冷言冷语,没想到,董云像是想通了似的,同意让他把孩子接回来了。
虞宏业回忆一番,笑了笑:“当然记得,那天你好像穿了条碎花裙子,我们俩去看了场电影。”
董云一只手搁在被子外,她笑说:“是啊,当时我特别紧张,连电影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全程就在偷看你的反应。”
回忆起年轻时候,不管好坏,总叫人忍不住发笑。虞宏业来了兴致,他翻身看向董云:“要不怎么说我记性好呢,那电影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说的就是一个……”
虞宏业絮絮叨叨的把三十多年前的那个电影大概复述的一边,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