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一开始瞒着她父母的事,没道理才一个月就去刺激她。那么,谁泄露的消息?下人们不敢乱说话,应该是有人故意的。那么,动机很值得猜疑。
又是四年前,只能等两天后才能回溯。
“已经几天了,陈十六那边不知什么状况?”当然,穆清彦也不是太担心,毕竟高天还是比较可靠。
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叨。
下午,陈十六和高天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客栈。一见面,陈十六便是自责,又有点儿心虚害怕。
“穆兄,那个……我、我那边出了点儿意外。”陈十六说完这句话,所有精气神似乎都被抽走了,瘫坐在椅子上,沮丧不已。
穆清彦不禁笑问:“什么意外?说漏嘴了?”
陈十六点头。
原来自那天去了县城,陈十六就打听到罗奇住处,又观察其每天行程,打算找个机会跟对方结识。后来觉得不太好,就找了个罗奇的朋友,再通过这人认识罗奇。一切顺利。
最初陈十六很谨慎,只在外围打听罗奇和罗家的事,别的没打听到,关于罗奇和继妻的内宅事听了两耳朵。
昨天夜里,有人请客吃酒,罗奇去了,陈十六也去了。
陈十六有心,喝酒使计,等到罗奇醉倒,便提出顺路送他回家。实则他并没有将人带出酒楼,而是换了个房间,因为罗奇带的随从就在楼下,如果下人在身旁,陈十六就不好问话。
高天守在门外,以防有人闯入。
陈十六自觉套醉酒之人的话,应该不难,特别是先前的接触,看得出罗奇对前妻余情未了。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三两句话后,反倒是他毫无防备,一下子被对方反击,道出了傻姑活着的事情。
罗奇当时情绪激动,揪着陈十六的衣领逼问傻姑下落。
高天闻声进来,一记刀手敲昏了罗奇。
“然后……我就跟高天回来了。”陈十六越说越丧气,也有纠结和郁闷:“我看罗奇是真喝醉了,先前试探着问了几句,他要么迷迷糊糊不知所云,要么就乖乖回答,谁知道……穆兄,这个、他知道了傻姑还活着,不会坏事吧?”
“罗奇知道你在桃源镇吗?”
“不、不知道吧,我反正没说。”
“你原话是怎么说的?提到傻姑的时候。”穆清彦又问。
陈十六回想了一下,道:“我一开始是试探,然后把话题往罗家身上引,提到傻姑。罗奇就不断的说对不起她,绕来绕去没一句实话,我当时有点儿着急,就脱口说道:你这幅样子,就是她活着也不会见你。”
说着似乎觉得不对,问道:“穆兄,我这话应该没问题吧?没问题呀,当时的场合,话赶话可能也会那么说,罗奇反应怎么就那么大?”
最要紧的是,他一个心虚把事儿给做实了。
陈十六继而有事满脸沮丧,比之前更甚。
“很简单,罗奇知道傻姑没死,因为当初没找到傻姑尸体。他可能因着罗家的缘故,对不起傻姑,心怀愧疚,日久月累之下,成了心病。”分析出这些,大致上罗奇是什么性情也明白了,不是坏人,但又不能坚定的做个好人。
陈十六觉得是那么回事。
陈十六自觉县城之行做的不好,想要补过,当天又积极的出去搜集线索了。
穆清彦没外出,这两天他只打算养足精神。
又一个夜晚,穆清彦和闻寂雪再度来到罗家。
四年前,孩子满月。
变故发生在夜晚,白天的满月宴顺利结束,所以当年傻姑应该是在自己住处得知消息。作为罗家少爷,成婚后住的是东跨院。
自从罗奇去了县城,平日东跨院院门紧闭,仅仅是隔两三天清扫一回。
两人直接落在院子里,院中没有丝毫灯火,但月色尚算明亮。
穆清彦在院中走动了两步,时光在他眼中流转。
第71章 满月之变
罗家之富,桃源镇首屈一指,长孙满月,若非怕过于张扬,早摆了流水席。便是如此,白天里在大门外撒了一簸箕铜钱,又专程去庙里舍了香油。
白天的席散了,晚上依旧开席。
东跨院的正屋里,秀美的年轻妇人鬓边簪着红花,满脸温柔的看着床上胖嘟嘟的婴孩儿。床上摊着一张毯子,毯子上摆满了各色小玩意儿,年轻妇人和身旁的丫鬟挨着拿着逗孩子。
这年轻妇人便是傻姑。
那时的傻姑刚刚十六岁,面容饱满红润,娇美如花。本以为美好的生活刚刚开始。谁知命运突转,厄运就在幸福的拐角,令她措手不及。
白天时她也去外头招呼了来客的各家女眷,连日又照料小孩子,这会儿着实有些累了。
外面又进来个丫鬟:“少奶奶,少爷说还得好一会儿才散席呢,让少奶奶招呼着小少爷先睡。”
傻姑……或许,此刻应该称呼她为方婳更合适。
方婳在罗家一年,已经习惯了下人们的存在。当初出嫁,方家夫妇怕她去了罗家没个妥帖人使唤,专程买了两个人给她做陪嫁。
当下她让丫鬟看着孩子,吩咐人去抬水来沐浴。
两刻钟后,东跨院里安静下来。
突然之间,一道白色人影窜进了东跨院,尽管走得是院门,但因为速度太快,一闪而逝,无意中看到的人还以为是错觉。
东跨院的丫鬟们都在房里,眼下上房里少奶奶和小少爷都睡下了,她们就有了休息时间。若是少爷罗奇回来,肯定有动静,那时再出来迎接忙碌也不晚。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罗奇脾气比较好,不是苛刻的性子。
穆清彦见那白影直奔上房,且他还留意到,白影经过的地面,滴溅有血迹。
这些血迹星星点点,随着白影的行动轨迹呈带状分布。
这人受伤了?
令他惊诧的是,紧随白影之后,又有个黑衣人追了来。黑衣人蒙着面巾,朝上房看了一眼,似乎是意识到白影已经冲了进去,眉头紧了紧,反手将院门关闭,随后摸到丫鬟婆子们的房里,将所有人全都放倒。
尽管没杀人,可这一幕似曾相识。
穆清彦想到在佛光寺发生的一幕,同样的白衣女子、黑衣男子,一个只注重杀人,另一个则顾虑着善后。
将视线转回上房,白影此刻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一身白裙,身姿妖娆,肤色白腻,面容娇媚。她的年龄很模糊,既有三十来岁妇人的成熟风韵,又有二八少女的娇嫩俏丽,她是那种举手投足都万分牵动男人心神的女人,本该是备受男人呵护的尤物。然而此刻,她的模样十分狼狈,甚至是狰狞。
白色裙子上滴落沾染了很多鲜血,红的刺目惊心。
这些血不是外人的,而就是她自己的。
她原本完美的面容毁了,左边娇嫩的脸上有一条两寸来长的伤口。看不出是被什么划伤的,但伤痕极深,划破的皮肉微微朝外翻出,血腥又恐怖,这对于一个爱美的女人来说比杀了她更痛苦。
她似乎觉察不到疼痛,任凭鲜血滴落,一双眼睛充满戾气,吃人般的盯住房中惊醒的方婳。
方婳猛然见了这一幕,尖叫出声,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因对方怀里抱着她的儿子,一只手张开,紧紧贴在孩子柔嫩的脖子上。
威胁之意很明显。
“白、白姨娘,你要干什么?”方婳努力控制着声音,不仅惊恐,还满腹疑惑。
眼前突然发疯似的人,正是白姨娘。
四年前的白姨娘虽然深居简出,但并不遮面。
方婳跟白姨娘交集不多,心里也不大喜欢。
一个是因她自小生长的环境,且不提他们家只父母两个,镇子上都是普通百姓,从没见过养妾的。罗家家境虽好,可在以前也从没有纳妾,罗家夫妻关系也很和睦。再一个,方婳从第一眼见到白姨娘,就觉得对方看她眼神不对劲,具体的说不上来,却让她很抗拒和对方相处。
怎么会料到,一天夜里,白姨娘如此可怖的跑来威胁她儿子。
白姨娘扯动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今天孩子满月,你爹娘怎么没来?”
方婳一愣:“我娘病了,我爹带她去府城看病。”
这是罗家对她的说辞,当然,噎代替方家夫妻准备了一份礼物。
方婳知道自己娘最近身体不好,听说去了府城求医也在情理,只奇怪为什么提前没有告诉自己一声。她心里有些不安,但思来想去,归结于是担心娘的病。她到底成长的幻境单纯,罗家不仅是夫家,还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近邻,她哪里会想到罗家欺骗她呢?
再者,她虽不知爹娘在江湖上的名号,但自小跟着学武,清楚爹娘武功不弱,也不觉得在这样的小镇会遭遇什么危险。
出嫁时,爹娘也嘱咐过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习武的事实。
对此事,唯有罗奇略知一二。
白姨娘一个冷笑,沾了血的手指在孩子柔嫩的脸上滑动,阴恻恻的缓声念道:“多么水嫩的皮肉啊,只有孩子的皮肤才会这样好,好的让人羡慕,让人嫉妒。”后两个字,仿佛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不要!白姨娘,求你不要伤害孩子。”方婳没经过事,又急又怕方寸大乱。
“呵,你以为你爹娘真的去府城了吗?他们死了,死的很惨很惨。他们该死!看看我的脸,这是你爹干的!我对他那么好,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他却不识好歹如此对我!”一阵神经质的笑,白姨娘突然举起襁褓中的孩子,狠狠朝地面砸:“我要杀了你的孙子,杀了你的女儿,把你妻子挫骨扬灰,让你们死后也不能在一起!”
当襁褓脱身的那一刻,方婳心都刺痛了,浮光掠影,她抢下了孩子。
白姨娘顿时大怒:“浮光掠影!哈!浮光果然把这门轻功绝技传给了你!”
白姨娘直接动手,招式狠辣,却受情绪影响,不成章法。
眼下次次都被躲过,白姨娘朝外大喊:“阿晖!”
黑衣男子应声而入,长剑带着寒芒刺向方婳。
“杀了她!杀了她!”白姨娘疯癫的大叫。
这时院门外来了一群人,为首的便是罗一海。
“把门撞开!”罗一海声音很急。
方婳胳膊挨了一剑,逃到院子里,正好院门被撞开。
见到罗一海,她神色一松,忙喊道:“爹!”
罗一海神色一变,满面怒色冲白姨娘喊道:“白馨,你疯了?!”
白姨娘大笑:“罗一海,你真够虚伪的,别装好人了。对方成岳下药的是谁?又是谁对方家铺子放的火?谁在图谋方家的宝藏?”
方婳又惊又怕,却不敢再靠近罗一海。尤其是“宝藏”两个字,她目光猛地一缩,不可置信。穿过罗一海等人,她望向院门外的暗影,那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却怕的连退两步。
“不、不是真的,不会是真的……”猝然之间得知太多信息,每一个信息都足以颠覆她过往的认知,原本美好平和的生活彻底崩塌,她大叫一声,抱着孩子施展略光掠影,逃离了罗家。
“婳儿!婳儿!”暗影中的人冲出来,面容俊朗,正是罗奇。罗奇看着方婳决然离去,瘫倒在地。
罗一海先是惊愕,毕竟他从小看着方婳长大,却没想到方婳竟然会飞。
复杂的神色一闪而过,接着却是担忧:“小辰!婳儿抱走了小辰!”
小辰可是罗家的长孙,罗一海岂能不在意。
“罗老爷放心,进出镇子只有一条路,只要卡住葫芦口,就不怕人逃走。”出声的是个三十来形容精瘦的男子,一双眼睛鹰般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