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太久了,还在继续查。”
沈家闹鬼在七年前,同年搬了家。
因此,沈家老宅空置了七年,穆林倾向于死者在沈家搬家前就死了,也怀疑死者是否跟闹鬼有关。目前都只是猜测。
“沈家也是大家子,姻亲故旧很多,死者可能是奴仆,也可能是外来的亲眷,甚至别的什么身份。单不说别的,只沈右昀接触的女子就极多,排查也是个难事。”
沈右昀是风流才子,对庶务没兴趣,多年以来总是在外游历山水。他又不是单纯的游历山水,每到一地,必然有位红颜知己。不知多少人羡慕嫉妒,叹他好命。分明身为长子,却不管家事,娶了个有能耐的妻子,不仅把大权牢牢掌控在大房手中,还不干涉他在外纵情享乐。
沈右昀除了妻子曲氏,并未纳妾,身边很是干净。
外人都认定这是夫妻俩“默契”,沈右昀给曲氏一份体面尊重,曲氏便不理会他别的事。毕竟沈右昀一旦出了凤临,红颜知己遍地开花,只不过他一个也不曾带回来,更没弄出什么私生子女。
穆林怀疑是沈右昀破坏了这种平衡,带了某个红颜知己归家,引发了曲氏的愤怒,最终丧命。
所以,穆林的怀疑对象不止是沈右昀,还包括曲氏,甚至曲氏的嫌疑更重。
别看是沈家密室,但曲氏入门多年,身为长媳,颇有手段,就算知晓了密室的存在也不奇怪。
穆清彦问道:“沈家的密室是做什么用的?沈家兄弟几个,都不知情么?”
“沈涪礼兄弟三个都说不知道。那个密室除了白骨,也没别的东西,能导致坍塌,估计闲置了很多年。至于密室的用途,倒是有人猜测是屯粮或是藏宝,也有猜酒窖的。沈家老宅有一百多年了,可能是经历过战乱,挖个密室藏粮食金银倒也在情理之中。”
“明天大哥在县衙等我,闻寂雪去看玛瑙杯,我看看县衙搜集的资料。”本来穆林提出来,穆清彦就不会反对,更何况闻寂雪很在意。
当天穆婉几个都没留,只说住得近,来往方便。
穆婉不留,主要是照顾青娥。青娥怀着孕,并不喜欢出门,尤其在外过夜更不方便,甚至她择床,陌生的环境还会让她的情绪有些焦躁。若青娥回去,一个人哪里让人放心。穆绣虽喜欢山庄,但她不肯一个人留下。穆文穆武犹豫了一番,还是回渡口照管铺子去了,只说过节再来住。
新房子是好,但深山里的新房子对于少年人的吸引力并不大。
陈十六是个例外,他有点儿喝醉了,又想明天一起去县衙,便不顾闻寂雪的冷脸留了下来。当然,他很自觉的溜了,不敢继续打搅那两人独处,尤其是闻寂雪的情绪不太对。
穆清彦和闻寂雪的住处在山庄后半部分,是最大的主体院落。
院内花草山水一应俱全,就似小小私园,两人住在其中十分自在。
初进院门是个正规正矩的院子,正面是待客的正厅,两侧抄手游廊,拐角有门通往后面。一条石子漫的甬道,花草随意生在两旁,有嶙峋假山落座此处,假山上爬满了藤萝,绕过假山,便是住的屋子。
屋前有一株白玉兰,一年两次花期,如今满树绿意中绽放着朵朵玉白。
树下有石桌椅,小南摆了茶水便离开了。
两人都饮了不少酒,口中干渴,坐在树下喝茶。
“我们家曾有一对赤红玛瑙杯,就跟穆林描述的一样。”闻寂雪说道。
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雪家的那对玛瑙杯,但提及家中旧物,难免情绪翻滚。雪家没了,雪家之物自然被抄没,谁知落到什么人手里。不过,赤红玛瑙杯虽是珍贵之物,但对于那时的雪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之所以记得,乃是因送礼的那位世叔玩笑,说是给他提前送的大婚之礼,跟新娘子缔结鸳盟时用来喝合卺酒,一生一世恩爱两不离。
雪家是以武起家,性子爽直,下属同僚多是同类人,当时一屋子人都拿他打趣。他当时虽小,却也觉得羞恼,还想着,寻到机会要把那对杯子砸了。
穆清彦将手贴在他脸上,把人从回忆里唤醒。
“究竟是不是,明天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闻寂雪不再想那些,看着他殷红的脸,很是体贴的将人扶起来:“我看你有些醉了,去睡会儿。”
此睡非彼睡,真到了房里,又是好一通折腾。
清晨,穆清彦在悦耳的鸟啼声里睁开眼。
窗户半开,纱帘在晨光中晃动,窗外树上有两只鸟雀一边梳理着羽毛,一边在跳来跳去的歌唱。山中的早晨格外幽静安详。虽然已经是盛夏,但山中温度低些,晚间盖着薄被便睡得舒适。
晨光金灿灿的洒落,他躺着没动,显出几分慵懒。
在闻寂雪的眼中,此刻穆清彦半截儿身子露在外面,莹白的肤色上间或散落着点点红紫痕迹,长发凌乱,也有沿着胸前锁骨钻进被子里,反倒令人更想窥探更多的春光。对于闻寂雪来说,这样的穆清彦太有诱惑力了,因此他来到床边,将人狠狠压着吻了一气,手也不老实的往被子里钻。
猝不及防,穆清彦被吻的微微急喘,将他作乱的手抽出来,用尚带几分沙哑的声音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清洗。”
昨夜闹了大半夜,浑身疲乏,只草草擦拭过就睡着了。
“还早。”闻寂雪身子磨蹭了两下,低沉的嗓音道尽了言外之意。
“不行!”毫不客气的拒绝,穆清彦冷着脸,将全身都裹在被子里:“去打水!”
眼见没有转圜的余地,闻寂雪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依着吩咐去准备。
赶到县衙,穆林已经等候已久。
“先去看玛瑙杯,我早先跟卢县尉打过招呼,可以带你们进去。”穆林一边说一边看穆清彦:“二弟,昨夜没睡好?”
穆清彦脸上尤带着几分倦意。
“唔,山里虫子多。”穆清彦随便扯了个借口。
穆林毫未起疑,点头说道:“山里凉快,但草木多,虫子也多。弄点儿艾草熏熏墙根儿,屋子里点上香,把门窗都覆上细纱,进出仔细些。你那山庄建的好,窗纱也不能马虎,若是用上霞影纱才叫好看。”
“什么是霞影纱?”陈十六想了半天,竟是不知道。不过,各色绫罗绸缎名目众多,他又不是闺阁女子,不知道也不为奇。
反倒是闻寂雪诧异的看向穆林。
第193章 女鬼
穆林本来是顺口一说,被陈十六一追问,意识到不妥,连忙掩饰道:“我哪儿知道什么霞影纱,就是听人说的。都说那纱颜色银红,质地细密,糊窗纱特别好,远远看去像烟雾一样。我就想着二弟的山庄处处都是绿色,倒是得红色衬一衬相得益彰嘛。”
陈十六感慨道:“看不出来,穆大哥你还懂得搭配啊。”
其实,原本穆林提句“霞影纱”也没什么,尽管这东西寻常人都不知道,但穆林作为捕快交游广阔,指不定就在哪儿听说过。然而,穆林后面那番解释却很有心虚掩饰的意味。
闻寂雪看到了穆林脸上一闪而逝的懊悔,显然穆林觉得说错了话。
他又去看穆清彦,却见穆清彦露出一抹无奈。
闻寂雪这下是着实来了兴趣: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
穆林将他们带到户房,片刻后出来,带了沈家案子的卷宗,以及放在盒子里的玛瑙杯。玛瑙杯不能带出来,且身边有典吏陪同看守,等着他们看完,还要重新封存。装玛瑙杯的盒子外面贴有封条,穆林来时带有新的封条,是卢县尉签发。
穆清彦没急着看卷宗,毕竟卷宗算不得什么,穆林负责这个案子,可以带出去。
他看向闻寂雪托在手里的赤红玛瑙杯。
阳光照耀下流光溢彩,那种火一般的红,莹润有光,当得起“珍品”二字。很漂亮!
闻寂雪仔细的审视,将玛瑙杯放回盒内。
“如何?”穆林问。
“只是物有相似。”闻寂雪摇头。
但穆清彦却知道他说谎,眼前这只玛瑙杯正是雪家当年之物。
不过,闻寂雪否认的原因也好理解。若他承认是曾见过的,穆林必然追问,难道要说是雪家之物?因此,他只能否认。再者说,从一开始提出来看玛瑙杯,就不是为查案,只是单纯确认罢了。
穆林有些失望。
穆清彦轻咳一声,扬了扬手里的卷宗:“大哥,还是看看目前掌握的线索吧。”
陈十六热心道:“去我那里,安静。”
穆林没什么异议,只把手下几个人撒出去,除了继续搜集消息,主要还是盯着沈家人的动静。
到了神断局,几人坐在后院儿,方婳带着小姑娘方瑾儿端来茶水。尽管知道方婳跟正常人有区别,可看她步履轻盈,举止有度,不言不语,实在瞧不出异常。齐南风会细心教导方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此可以让她潜移默化融入正常生活。
穆清彦将目光收回,看起卷宗。
沈家主要的人口他已经知道,嫡支有四房,长房曲氏能掌权,除了身为长媳,也是因得到二房支持。二老爷是个酒痴,并非是喜好喝酒,而是喜欢酿酒,自小便是如此。酒坊离酿酒的事儿都归他管,从不肯懈怠,曲氏拉拢了他,等于掌握了沈家根基,话语权自然更重。
三老爷长袖善舞,酒坊庶务由他管。
老四虽也在酒坊挂了名儿,但一年能去几回就算不错了。
且不提老宅密室究竟多少人知道,正如穆林分析的那般,那院子是归了沈右昀的,所以最可疑的还是当属沈右昀和曲氏。他也觉得死者死在沈家搬家前,那么至少有七年,七年前的旧事……
他翻了翻,找到当初那个得女儿痨病死的丫鬟。
芸香,曲氏院中的丫鬟,死时将将十五岁。曲氏院子里的丫鬟分三等,贴身近婢乃是一等,也是主管房内贴身事务。二等便是行事较为妥帖,专为取东西传话,也是得脸儿。三等便是粗使,管洒扫之类。这个芸香是二等,据说为人颇有几分灵性,曲氏挺看重她,有心将她提一提。怎知她福薄儿,居然得了要命的病,最后人也没了。
穆林寻到当年为芸香看诊的大夫,核实了病情,的确是女儿痨。
女儿痨其实就是肺痨的一种称呼,是肺结核,具有传染性,且在古时没有根治方法。得了这种病,人便纤细瘦弱,一看便是大病之相,伴随的症状通常是低烧、夜间盗汗、发热、疲乏无力、呼吸困难,甚至痰中带血等。
穆清彦对医理病症什么不了解,但却盯着芸香的死亡时间皱眉。
“芸香从沈家挪出去,不足两个月便病死了。是不是有些快?”这种病有潜伏期,且属于慢性病,哪怕不能根治,也不会那么快就死亡。
穆林道:“若依着病情不该那么快,但据她家人邻里说,芸香出去后整日的哭,茶饭不吃,药也不肯吃,哪里受得了?所以没多久就撑不住死了。”
这倒也在理。
可能芸香是灰了心,毕竟就算短期死不了,可得了这个病,无法嫁人生子,也无法继续在沈家谋上进,一辈子都废了。再者,一两日家里还肯照顾,时日长了怎么办?女孩儿心思本就细,病中又容易多思,若是再听了什么闲话,钻牛角尖是很正常的。
若是在当年,还能查一查是否误诊,现在也只能先放一边。
重点暂时还是放在沈右昀夫妻身上。
沈右昀生平很详细,娶亲前,在凤临也有几位风尘中的红颜知己。尽管可能性不大,穆林也一一核实,排除了那几人是死者的可能。至于在外地的红颜,知道名姓来历的,穆林也通过各种途径在打听,甚至试图从那些红颜口中查找沈右昀的下落。
曲氏就简单得多,家中是花农,爹娘早年过世,只一个弟弟。其弟娶亲生子,留在老家继承家业,依旧是做着花农。姐弟俩的关系倒是不错,但曲氏嫁人后,姐弟见面也是有限。
曲氏有两子,长子十岁,幼子五岁。
“大哥,沈家老宅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穆清彦问。
“出了这件事,原本的买主很恼火,房子没有继续建,听说想退掉老宅。”
“我去那边看看。”老宅必然是要去一趟的。
沈家老宅的院墙完好,大门落锁,内中如何便无从窥看。穆林倒是从买主手中得了钥匙,几人来到当初坍塌的地方,砖瓦木料都被清理了出去,露出密室曾经的旧貌。
密室面积不小,依稀可见台阶儿,虽说坍塌了,但密室四面的砖头大多留在原地,只地面坑坑洼洼,很潮湿。尸骨发现时,裹着不少泥土,玛瑙杯也是从土里清理出来的。这也是个疑点,为何玛瑙杯会出现在这里?凶手是故意留下玛瑙杯?
盯着眼前的密室,穆清彦问道:“清理时,除了尸骨就没别的?”
穆林摇头:“二弟,有什么不对吗?”
“那倒不是,就是问问。”穆清彦看到某处,蹲下身仔细又看了看,指着裹在土里半隐半露的一块儿腐烂木头问道:“这东西呢?应该是密室里挖出来的吧?”
“这烂木头?对,是土里挖出来的,可能是密室的承重。”穆林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他一问,不免也有几分上心:“二弟,有什么问题吗?”
穆清彦仔细审视着烂木头,道:“不好说,再找找其他的。”
当下里穆林、陈十六,便是闻寂雪都一起动手翻找,不多时就翻出不少大大小小的烂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