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宵聿牵着他买票,又在流动小摊上给他买了王冠头饰和王子权杖,还有一件银光闪闪的小披风。
——这些都是游园小男孩的标配。
他开心极了,拉着洛宵聿在各个摊子上穿梭,套圈、射箭、看尚未点亮的花灯、和其他小孩一起跳舞,甚至跟在几位老大爷背后,有模有样地猜灯谜。
玩到下午,才终于有些累了。
洛宵聿买来好些食物,蒸糕、丸子、烤串……全是外祖母不让吃的“坏食物”。
“咱们偷偷吃。”洛宵聿笑着说。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个丸子,立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喜万分。不过即便想要狼吞虎咽,他的吃相仍旧无可挑剔。
“哥哥,那些人在看什么?”吃完最后一块蒸糕,他抻着脖子,指了指一个围着许多人的铺子。
“糖人。”洛宵聿看过铺子旁放着的宣传纸板后说,“原来是有名的老手艺人。走,我们也去买一个。”
坐在铺子里的是一位老师傅、四位小师傅。展示台上插着不少已经做好的糖人。
洛昙深挤到最里面,兴致勃勃地看着糖人。
小孩子们喊着“我要孙悟空”、“我要仙女”,家长们心甘情愿地掏钱,满足自家宝贝的新年愿望。
洛宵聿问:“小深想要哪个?”
“要最大的那个!”他挥舞着权杖,权杖上的星星指着展示台中央的凤凰。
老师傅亲自将凤凰取下来,笑呵呵地递到他手上。
洛宵聿告诉他,凤凰正是这位老师傅做的。
他珍惜极了,一路小心护着凤凰,生怕被别人挤坏。
“不尝尝吗?”洛宵聿问。
他连忙摇头,“这么漂亮,我舍不得。”
“放久了会坏的。”
“凤凰怎么会坏呢?哥哥,我们回去吧,我要把它插在我房间的窗户上,每天醒来都能看到!”
时间还早,入夜之后,造型各异的花灯会尽数点亮。
洛宵聿问:“现在就回去?”
洛昙深笑得很乖,“先把凤凰送回去,万一被挤坏了就糟了。”
不过,凤凰最终没能插在外祖母家的窗户上。
在寻珊公园大门口,洛昙深被一阵哭声吸引了注意力。
蹲在门外哭泣的是个瘦小的男孩,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穿着老气陈旧的衣服,脸颊红肿,浮着巴掌印。
洛昙深蹲在男孩面前,摸了摸男孩的头,“弟弟,你怎么了?”
男孩两眼通红,擦掉眼泪就要走。
“你别走呀!”洛昙深拉住他的小手,“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哭?”
男孩很矮,力气小,挣脱不开,哭得更厉害了。
“大年初一不能哭的。”洛昙深帮他擦眼泪,“哭了这一年都不会开心。弟弟,你乖乖的,不要哭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
男孩摇头。
“你……”洛昙深伸出手指,想碰一碰他的脸,“你被打了吗?”
男孩还是摇头。
洛昙深又问,“你的家人呢?我带你去找他们吧。”
男孩又掉泪。
“哎呀你怎么又哭了?”洛昙深急了,“说了今天不能哭的。你去公园里玩吧,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你看我的凤凰,好不好看?就是在公园里买的哦!”
男孩怔怔地看着凤凰,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轻触一下。
洛昙深赶紧退开,“不能摸的哦,它是我的,你想要可以自己去买哦。”
男孩难堪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将眼泪都擦干净,向与公园大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洛昙深不解,喊道:“咦,你怎么不进去?里面很好玩!”
男孩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但右手抬了起来,边抹眼泪边颤声道:“我没有钱,进不去。”
“啊?”洛昙深对“钱”没什么概念,看向洛宵聿,“哥哥?”
洛霄聿叹了口气。
男孩已经走远了,正要过马路。
一旦过了马路,就追不上了。
洛昙深突然跑起来,“弟弟,弟弟,你等等!”
男孩在路边转过身。
银色的披风猎猎作响,镶嵌水晶的王冠闪着光。洛昙深喘了口气,十分舍不得地将凤凰递到男孩面前,“你不能进去也没关系,这个送给你!”
男孩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凤凰。
“拿着呀!”洛昙深将竹签放在他手里,仗着自己比较高,又拍了拍他的头,弯着眉眼笑,“弟弟,今天是新年第一天,真的不能哭的,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能哭。凤凰现在是你的了,不要哭了哦!”
男孩似乎在发抖,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他端着哥哥的架子,挥着手说:“不客气!弟弟,新年快乐哦!”
光芒透过凤凰的金羽,洒落在泛黄的记忆上。
洛昙深眯起眼,心中的湖水像被投入了一枚小石子,晕开一圈圈波纹。
他早已记不得男孩的模样,而当年陪着自己的哥哥也已离世。
一切仿佛都变了,可那只不曾停在他窗户上的凤凰,竟像穿越过十数年的时光,回到了他手上。
“喜欢。”他声音很低,近乎自语。
单於蜚笑了笑,“那就好。”
不远处又响起鞭炮声,洛昙深凝视着凤凰,又问:“你为什么会做糖人?”
单於蜚一边收拾一边道:“糖人又不难,以前跟人学过。”
“为什么学?”
“你问题很多啊。”单於蜚搬着石板往楼上走,“学一门手艺,多一条赚钱的门路。”
洛昙深跟着他上楼,将凤凰插在窗边,看了一会儿,终于从童年的回忆里脱身,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你倒是多才多艺。”
已是下午三点多,再过一会儿,单於蜚就得出发去鉴枢上晚班。
洛昙深将得到的奖品摆在桌上,上午套圈套得起劲,此时却索然无味,“都放你这儿吧。”
单於蜚点头,“嗯。”
洛昙深没事干,拿起塑料卡车把玩,一个不小心,被缝隙夹住了指甲。
“指甲得修剪了。”他放下卡车,自言自语道。
单於蜚走近,看了一眼,“你套到了一个修剪工具盒。”
洛昙深先是一愣,而后挑眉笑:“你剪?”
“可以。”单於蜚说。
洛昙深这双手定期接受护理保养,指甲的每一个弧度都经过精心打磨。
见单於蜚从工具盒里拿出指甲刀消毒,他好整以暇地问:“你行不行啊?”
单於蜚做完准备工作,牵住他的指尖,看了他一眼。
他眉梢轻轻一抖,觉得这沉默的一眼里似乎包含了无尽的情绪。
光线从窗户穿进来,暖融融地照在两人身上,凤凰的影子倒映在桌上,比翼成双。
谁也没有说话,除了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和麻将洗牌声,周遭就只剩下指甲刀的声响。
洛昙深看着单於蜚低垂的眉眼,心头时而空落时而满胀。
“猎物”张开了爪子,正在细细地挠着他的心房。
许久,单於蜚放下锉刀,“好了,去洗手。”
洛昙深摸了摸中指,指甲剪得不深,没贴着肉,形状不像平时那样圆融完美,左右两边细看并不对称,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十分顺眼,于是道:“不错啊。”
单於蜚微笑,“是吗?”
“以后都帮我剪。”他靠上去,双手环住单於蜚的脖子,驾轻就熟地撒娇,“好吗?”
单於蜚注视着他的眼,笑意愈浓,须臾,应道:“好。”
新年的第一个夜晚,有人放纵,有人仍在为生活奔忙。
洛昙深没有与单於蜚一起去鉴枢——他有自己的生活圈,不至于一谈恋爱,就耽于其中。
会所衣香鬓影,许沐初笑着与他碰杯,“终于追到了?”
他品着酒,眼中倒映着喧嚣与欲望,“有我追不到的吗?”
“啧啧!”许沐初竟是翻出了手机里的记事本,醉醺醺地说:“那我得给你记个时间,看你这回什么时候玩腻。”
洛昙深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不快。
第58章
春节是鉴枢海鲜餐厅一年里最有人气的时候。
不少平日里消费不起,或者舍不得花一大笔钱犒劳自己的普通人过年时也“阔气”起来,带着家人前来享用原城最高档的海鲜。
单於蜚连着上晚班,初六夜里再上一趟,后面就能休息两天了。
还不到晚宴供应的时间,他坐在换衣间的角落里,低头看手机。角落里不太明亮,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将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衬得格外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