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
单於蜚很浅地笑了笑,“没有。”
“没有就好。”洛昙深换了个姿势腻着,忽然想起在车里琢磨的事,一个挺身坐起来,将单於蜚罩在身下。
“嗯?”单於蜚摁灭抽到一半的烟。
“你……”洛昙深斟酌几秒,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温柔?”
单於蜚眼中微亮,唇角小幅度勾了勾,“温柔?”
“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我今天会来。”洛昙深说:“我很累,只想享受。你也累,但你还是愿意由着我,纵容我——即便状态不怎么好。”
单於蜚轻吁了口气。
“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温柔的一种体现?”洛昙深俯身,气息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蛊惑,“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温柔?是天生的?还是因为我?”
房间里没有别的声音,心跳与呼吸的响动彼此交融。
少倾,单於蜚眸光沉沉道:“我是你男朋友。”
洛昙深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愣怔着直起身来。
“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单於蜚重复了一遍,“我们现在在谈恋爱。”
洛昙深喉结滑动,好像有海水安静地蔓延到他的胸口,在没有星光的夜里,拍打出一圈圈带有腥咸味的细沫。
单於蜚凝望着他,又道:“所以我应该温柔待你。”
过了很久,洛昙深才回过味来,一时竟感到一缕说不清的不自在。
春节之后,再有一个月,洛昙深的二十四岁生日就到了。
一场小型会议后,林修翰随洛昙深回到办公室,旁敲侧击地询问今年的生日是否需要操办。
无怪他小心谨慎——对洛昙深来说,“过生日”并非什么喜庆的事。
可他身为秘书,全然不提生日又说不过去,所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得硬着头皮来问一回。
“操办?”洛昙深哂笑,“随便过吧,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声张。”
林修翰立即点头,“是,是。”
洛昙深丢下手里的文件,走去窗边,双手揣在西装裤里,神色冷淡地看着即将在春日里复苏的城市。
他本来心情不错,但“生日”两字就像在他脚腕上绑了个千斤重的怪物。他被拖拽着向深渊沉去,周围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潮湿,他没有办法抵抗,连挣扎都是徒劳,直到那些冷湿的触感像蔓藤一样抓住、包围他的心脏。
多年以前,他很喜欢过生日。
外祖母会做一桌好吃的菜,哥哥即便在国外,也会准时打来电话。
童年、少年时代,生日是特殊而美好的日子。
但哥哥离开后,除了那些巴结、讨好他的人,便不再有人记得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十七岁生日时,他已经被送去国外,接受荒唐的心理治疗,洛运承却以给他庆生的名义在原城大宴宾客。
那场生日会,实则是追逐权力、金钱、利益的名利场。
而当时,离洛宵聿去世才短短数月。
他感到恶心,难以接受,此后的三年甚至拒绝过生日。最近几年,抵触心态才渐渐淡去。
比起开一场热闹的party,他更愿意在冷清的墓地待上一天,和真正疼爱他的外祖母、哥哥说会儿话。
林修翰知道“生日”又让他不快了,但还有别的事要汇报,一时也不敢离开。
好在他没有放任自己沉溺在消极的情绪中,片刻,由窗边转过身来,“你要跟我说的,不止生日这一件事吧?”
林修翰松一口气,“少爷,还有两件事。”
“说。”
“周谨川出院了,前天已经带着周仁嘉回到池镇。您给他的那笔钱足够他在池镇生活,之后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不会再出现在原城。”
洛昙深蹙眉,手指烦躁地在桌上敲动,“今后这家人的情况,不用再跟我汇报。”
“是。”林修翰点头,“另一件,平征在春节期间就结束旅行,回原城来了,不过现在是失业状态。您上次交待再给他一笔钱,我想确认一下,是否需要给?”
洛昙深反问,“我不是让你看着办吗?”
林修翰坦诚道:“我认为您可能后悔了。”
“啧——”洛昙深笑,转了转打火机,“聪明。”
“那这笔钱就暂时扣着。”林修翰道。
“嗯。”洛昙深十指交叠,“我那天……是一时冲动。”
“明白。”林修翰说:“不过少爷,我还查到一件与平征有关的事。初六晚上,就是您经过他曾供职的书店那天,他在鉴枢用过餐。”
“哦?”洛昙深挑眉,“凭他的收入,应当不会去那种地方消费。”
“少爷,您有所不知。每年春节,都有许多收入一般的顾客到鉴枢就餐,算是犒劳自己与家人。”林修翰道:“平征去年与您去过几次,看样子很喜欢鉴枢的菜肴,春节自掏腰包去一回并不奇怪。不过……”
洛昙深道:“别说话说一半。”
林修翰正色道:“平征叫过一道需要现场烹饪的菜,是单於蜚为他制作的。”
洛昙深倏地抬起下巴,若有所思。
“我调看过监控,当时大堂已经没有多少人。”林修翰继续道:“在烹饪结束后,他们之间还有短暂的交流,平征甚至有一个抬手抓单於蜚的动作。”
洛昙深问:“他们说了什么?”
“不清楚。”林修翰摇头,“少爷,是否需要我与平征谈谈?”
洛昙深靠在转椅里,手指摩挲着下巴,“不用,你注意着他就行。”
“是。”
林修翰离开后,洛昙深独自思索,不久,眼中浮出一丝蔫儿坏的笑意。
摩托厂已经复工,单於蜚又开始了一天打两份工的生活。
车间来了一批急件,午休时一部分工人吃饭,一部分继续工作。
苟明在车间门口喊:“小单,你朋友来了!”
单於蜚闻言摘下手套,往外一看,就瞧见了洛昙深。
“给你带了饭。”一起往废弃车间走时,洛昙深凑近,“来,让我闻闻是不是一身臭汗。”
“没有出汗。”单於蜚微笑着反驳。
“没出汗也让我闻闻。”洛昙深说着一把将他拉到跟前,埋在他胸口嗅了嗅,“有机油味儿。”
单於蜚眼里的笑意更深。
天气暖和起来后,流浪狗们便不乐意在棉房子里待着了,白天四处游荡,废弃车间成了“空巢”。
单於蜚坐在矮榻上吃饭,洛昙深围着他转了两圈,他抬起头,“晕了。”
洛昙深笑,往他跟前一蹲,“问你个问题。”
单於蜚目光沉静,看了他两秒,放下饭盒,“嗯。”
“哎你别这么一本正经,跟开股东大会似的。”
单於蜚就勾起唇角,“嗯。”
洛昙深蹲得近了些,“弟弟。”
单於蜚神色倏变,像是对这个称呼感到极其惊诧。
“你这是什么反应?”洛昙深说:“那我还是叫你‘宝贝儿’好了。”
单於蜚抿唇,眼中暗流涌动。
洛昙深道:“你见过平征了?”
没了流浪狗闹出的响动,废弃车间变得格外安静。
半晌,单於蜚点头,“嗯。”
“你们聊了什么?”
单於蜚不答。
洛昙深笑,“其实我对你们的聊天内容不感兴趣。我好奇的是——你们为什么会聊天。”
单於蜚眼睫颤了颤,下颌的线条轻微绷起。
“你知道平征是我的前任。”洛昙深站起来,俯视,“那天你说你累,所以状态才不好。其实不是,你是因为见到了平征,所以才心情不好。对吗?”
单於蜚还是不说话。
洛昙深勾住他的下巴,“你吃醋了。”
“很奇怪吗?”单於蜚终于开口,“我不该吃醋吗?”
这回答出乎洛昙深的意料,“你……”
单於蜚站起,身躯挡住窗外射进来的光,顿时将洛昙深罩入阴影里。
洛昙深心跳毫无预兆地加快。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里对视,空气好似不再流动。
许久,洛昙深说:“你以前就认识平征?我每次带平征去鉴枢,你都看见了?”
单於蜚皱眉。
洛昙深轻挑地笑了笑,“所以其实你早就暗恋我了?那为什么让我追了那么久?”
单於蜚转身欲走。
“话还没说完呢。”洛昙深抓住他的手腕,“急什么?”
单於蜚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腕。
洛昙深又笑,“啧,你看,你都舍不得甩开我。那不如告诉我,你注意我多久了?”
单於蜚分开他的手指,退后一步,半分钟后,一言不发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