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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明漱昇让单慈心发毒誓,决不可告诉任何人孩子的母亲是谁。
    成为父亲的喜悦盖过了一切,单慈心答应下来,甚至让明漱昇给孩子起名。
    明漱昇娇生惯养,从未吃过生产之苦,而此次为了避人耳目,选择的是条件非常一般的医院,孩子的降生并未带给她丝毫为人母的喜悦,看到孩子时,她甚至觉得面目可憎。
    “就叫单於蜚吧。”她不耐烦地说。
    “是‘凤凰于飞’的‘于飞’吗?”单慈心问。
    明漱昇冷笑,将“於蜚”二字写在纸上。
    “这……”单慈心犹豫道:“用这两个字给孩子起名?”
    “你不是说取名的决定权在我吗?”明漱昇道:“我就要这两个字。”
    单於蜚满月之时,明漱昇与单慈心正式分道扬镳。
    因为几乎没有喝过母乳,单於蜚有些发育不良,但单慈心与单山海竭尽所能照顾他,令他安安稳稳地长到接近三岁。
    三岁之后,灾难突然降临。
    明漱昇接受了联姻,嫁给安家,丈夫安江鹤懦弱歹毒,地位远不如她。
    婚后,她流了一次产。医生说,她上一次生产受环境影响,身体受到了不可挽回的创伤。
    她不允许医生泄露她曾经生产的事,安江鹤虽然知道,却不敢声张。
    她开始怨恨单於蜚与单慈心。
    不过之后,她终于顺利怀孕,生下安玉心。
    然而,安玉心却天生体弱多病,而她也再也无法生育。
    她将这一切都怪罪到单慈心身上。
    如果不是单慈心劝她生产,她就不会落下病根,她好不容易产下的孩子,也不会是个病秧子!
    此时,明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力量已经交到她手里,她迫切想要使用、指挥这些力量。
    她发现,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将单家玩弄于掌间。
    而安江鹤旁敲侧击向她建议——你那么恨单家,我们的孩子又那么孱弱,将来说不定需要做什么手术,不如……就将那个不该出生的小孩,当做玉心的供体吧。
    在明漱昇的授意下,单慈心被折磨成了疯子。
    因为明漱昇认为,只有疯子,才不会泄露秘密。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单家仿佛被梦魇缠上,莫名其妙的债务从天而降,暴力在很多个安宁的夜晚突然杀到。
    弱者的呐喊与挣扎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
    没有一个人,能够帮他们一把。
    单於蜚还记得,单慈心去世前最后一次清醒,眼中皆是绝望,颤抖着说:“对不起。”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是“对不起,不该让你降生,让你受苦”,还是“对不起,爸爸没能好好保护你”。
    单慈心绝非一个好父亲,但为了让他活下来,已经竭尽全力。
    “是你逼玉心的!”角膜移植手术之后,明漱昇歇斯底里,“如果没有你,他不会生来就不健康!你夺走了他的健康,还要夺走他的角膜!你不是人!”
    那时,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权势滔天,明漱昇也没有被他送进精神病院。明靖琛站出来,将明漱昇痛斥一番,问:“恢复得怎么样?”
    他例行公事似的回答,“还行。”
    “学校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眼睛要养,学业也不能落下,明白?”
    “嗯。”
    进入原城市区后,车时行时停,单於蜚醒来,蹙眉看向窗外。
    “先生,快到了。”秦轩文转过身来说。
    前方是一片别墅区,明靖琛“退休”之后就住在那里。
    昔日呼风唤雨的明家掌权人苍老了许多,虽然衣食无忧,处处有人伺候,但偌大一栋别墅,其实就是一座华贵的监狱。
    他请进家门的“狼”将亲生母亲送进精神病院,将他这个亲生舅舅软禁在辖地里,将明家的一切收入囊中。
    “你又逼你母亲去那种地方!”明靖琛用愤怒掩饰着恐惧,几乎要摔掉手中的茶碗。
    单於蜚并不动怒,淡淡道:“人应该为做过的事承担后果。”
    明靖琛老了,两鬓斑白,明氏这些年的动荡已经消磨掉了他过去的体面与风度,“狼心狗肺!你别忘了,你是明家的人!”
    他看了看明靖琛,平和道:“但我姓单。”
    第81章
    混迹商界的人都知道,昔日原城名门明氏现在的当家人不姓明,姓单。单先生掌权之后,甚至将明氏“拔”了起来,不再将原城作为根据地。
    明氏在国内其他城市、海外不断扩张,生根散叶,留在原城的是一帮老朽,一堆腐烂的根茎。
    不过单於蜚偶尔会回来看上一眼。
    安玉心离世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国,最初只是攻读学位,后来渐渐被明靖琛安排参加上流活动。他很不习惯穿着名贵的西装与人寒暄周旋,但大约是天资聪慧,适应力强,没花多少工夫,便适应了那种氛围。
    明氏在国外有不少投资,但规模都不大,有几分玩票性质。明靖琛将其中一些项目交给他练手,并让几名资深员工跟着他。
    他没有重用这些员工,反倒是组建起了自己的团队。
    不到一年时间,他手里的项目实现盈利,虽然数额不大,却是明氏投资海外的首笔进账。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明氏在国内的核心项目居然出现亏损。
    彼时,明靖琛在集团内的权力已经被明厢合、明弋善稀释。明弋善冒进,明厢合畏首畏尾,都不堪大任。而明昭迟深陷牢狱,其他小辈光有一身吃喝玩乐惹是生非的本事,对公司事务一窍不通。
    单於蜚成了冉冉升起的新星。
    明靖琛胜券在握,又担心狼子野心,将单於蜚的势力范围划定在国外,始终不让他接触明氏国内的核心业务,并用“树大招风”的道理安慰他,让他韬光养晦。
    他早有自己的打算,本就不愿过早插足国内事务,乐得在国外积蓄实力。
    两年里,明氏在国外渐渐做大,国内的生意却因为明厢合与明弋善的矛盾而陷入困局。
    明弋善急切渴望上位,铤而走险,竟是私底下捡起了明氏早已不敢涉足的军火买卖。
    单於蜚一早得到消息,却未告知明靖琛,暗自隔岸观火。
    而明厢合也不是省油的灯,生怕落了下风,经人牵线搭桥,与一位名叫“傅渠平”的政界要人勾结上,靠巴结行贿拿到了一块地。
    像明氏这样的家族大集团,要没些腌臜事简直不可能,能常年保持高洁形象无非是因为上头关系打点得好,没有人查,加上明靖琛有头脑,知道什么错能犯,什么问题千万不能碰。
    明二明三却没有他这样的脑子。
    在明厢合与明弋善窝里斗的时候,单於蜚逐渐查清了明氏近年来的假账偷税记录,并掌握了七桩商业谋杀案的证据。
    山雨欲来,上层政治动荡必然搅浑商界的水。明靖琛得知明厢合行贿一事后震怒,疲于收拾烂摊子,既忽略了明弋善,又认为单於蜚在国外掀不起风浪。
    然而不久,傅渠平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调查中,原城数个家族被牵连其中,明靖琛此前得到了风声,做足准备,原以为能够将明厢合摘出来,不料明厢合行贿的秘密记录却被直接报给了调查组。
    明靖琛骇然,方知明氏是内部出了问题。
    因为此事,明氏被查了个底朝天,明厢合崩溃,明靖琛四处奔走,半辈子构筑起来的关系网都被调动了起来,本来情势已经有了转机,明弋善参与走私军火的事又被捅了出来。
    走私军火是绝对的大忌,任何人碰都是死路一条。
    涉黑、偷税、行贿,甚至是涉嫌谋杀都能靠钱权摆平,唯独走私军火不行。
    何况明弋善被扣押的一批货里,还藏有大量冰毒。
    明靖琛颓然倒地,明白明氏将要毁在自己手上。
    单於蜚远远地欣赏着这场由自己穿针引线的动乱,终于在明氏大厦将倾时站了出来。
    明氏在国内的资产被清算、变卖,明弋善、明厢合、明漱昇、安江鹤锒铛入狱,集团内大量决策者获刑。
    对明氏的调查进行到最后,仅有单於蜚控制的海外项目是完全干净的。
    明氏洗牌,单於蜚带着四年来在国外积淀的一切接管明氏,成为新的掌权人。此后凭借早已打通的关系,轻而易举令明靖琛免于牢狱,又将明漱昇“救”了出来。
    前者是为了“报恩”,后者却是为了复仇。
    “害你们全家的是你母亲和安家,她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你何必拖整个明家下水!”明靖琛曾经如此质问他。
    “她嫁出去,就算安家的人了吗?”他冷冷道:“当您将明家养的刽子手交给她,让她为明家杀人时,一定还将她当做明家人吧?”
    “你!”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几年的历练,他已经不是二十一岁时那个孤立无助的贫苦工人。
    他穿着高级定制的修身西装,眼神温和又拒人千里,虽不动怒,却气势迫人,“何况明家虽然有不少人入狱,明氏却没有垮。”
    明靖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拿捏眼前的青年。
    “我要感谢您过去的栽培,您的‘信任’不仅让我在国外拥有了一席之地,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明氏,让明氏有了重头再来的基础。”他娓娓道来,“涉黑始终是明氏的污点,如果不斩草除根,明氏迟早会受到反噬。这一次,黑恶这条多出来的臂膀已经被彻底切掉了,您应该开心才是。”
    “别说得这么体面!”明靖琛道:“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报复你母亲!”
    他微皱起眉,片刻,轻笑,“我想报复,但那又如何?您、明漱昇、明厢合、明弋善,谁能阻止我?”
    明靖琛肝胆俱震,竟是感到几丝恐惧。
    “我向您保证,切掉毒瘤的明氏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他仍是笑着,目光却像冰海,“您为明氏操劳了几十年,也该安享晚年了。”
    三年前的承诺,如今早已兑现,从“废墟”里再度崛起的明氏逐渐由原城撤出,海外与国内并行发展,规模超越了明靖琛掌权的鼎盛时期。
    明氏没有衰败,但明氏不再姓明。
    “我带了些茶叶过来,都是您喜欢的,一会儿轩文拿给您。”单於蜚说完起身,从容地笑了笑,“我还有事,下次再来看您。”
    明靖琛对他又恨又怕,终是将一腔仇怨憋了回去,“你要去参加今晚的慈善会?”
    他道:“既然在原城,不如去凑个热闹。您如果想去……”
    “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头子,去给你当陪衬?”明靖琛尴尬道:“你走吧。”
    单於蜚从宅子里出来,倒是没有立即上车。
    这片别墅区绿化做得极好,古树参天,即便是炎炎夏日,走在林荫小道上,亦能偷一丝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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