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纵火者。”单於蜚说完语气稍微缓和,“辛苦了。”
秦轩文一笑,“应该的。”
洛昙深神智清醒,小腿的伤得到及时处理,医生说等新皮长好之后,肤色会淡一些,看得到一个巴掌大的伤痕。
他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小腿,伤处的位置很低,靠近脚踝,上过药之后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
也不知道将来会留下什么样子的伤疤。
一定很难看……
他对自己的外貌向来非常在意,发际线处有一个小伤痕,梳背头时都会用阴影挡住。此时皮肤被烧伤一块,虽然医生说只有巴掌大,他仍是不大能接受。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琼宇宽慰道:“那么大的火,你没受重伤我已经谢天谢地了!知道你在意伤疤,但这个在腿上,谁有事没事看你小腿?等伤好了,你实在不能接受,做一下伤痕美容就行了。”
他牵起被子,将腿盖住,转移话题,“纵火者找到了吗?”
这阵子警方已经来调查过,在他的车门把手上提取到致幻剂成分。
有人想要迷惑他、烧死他。
墓园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也已到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数辆轿车间周旋,每一辆都碰触过,但在他的车边停留时间最长,并用左手接触过驾驶座的车门把手——在接触其他车辆时,少年用的都是右手。
他觉得少年有些眼熟,但角度问题,视频并没有拍到少年的整张脸。
“肯定很快就能找到。”陈琼宇说:“话说回来,单先生身边那位秦助理也太厉害了,能文能武啊。”
“单先生”三个字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他眼中闪着光,下意识缩了缩伤腿。
不想让单於蜚看到腿上丑陋的伤疤。
而单於蜚也一直没有出现在医院。
三天后,秦轩文将一个男人带到他面前。
第一眼,他根本没有认出对方。
男人眼中满是积怨,整个人看上去极度阴沉,又极度畏缩。
“林……”他难以置信,“林修翰?”
放火要他命的,居然是他曾经信任的秘书林修翰!
“在车门上涂抹致幻剂的少年也已经找到了。”秦轩文说:“周仁嘉,目前在警局。他已经年满十四岁,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承担刑事责任。”
他脑中轰然一麻。
周仁嘉!
周谨川的孩子,周仁嘉!
当年那个刺了单於蜚一刀的小孩,竟然仍想置他于死地!
他遍体生寒,而林修翰的出现更让他惶惑至极。
“为什么是你?”他颤抖着问。
林修翰脸上早已没有当年的风采,鄙夷道:“你问我?”
“我……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他简直说不下去。
林修翰冷笑,“少爷,您是不知道,我这辈子都被您,被你们洛家给毁了吧?”
“什么意思?”
“当年您与洛运承决裂,说走就走,我有没有挽留过您?我有没有求过您?您听过吗!您是少爷,您有数不尽的门路,您考虑过我吗?”
他怔怔的,“我问过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去g国?”林修翰眼中疯癫,“和您去g国从零开始打拼?我的少爷啊,您是真的不懂众生疾苦对吗?我父母供我念书,我好不容易打拼到您秘书的位置,您突然要我舍弃一切?”
他蹙眉问:“洛运承对你做过什么?”
“您现在才想到?我是您的秘书,您过去所有的烂摊子都是我收拾。为了您,我得罪了洛运承,得罪了无数权贵!您一走了之,有贺家、谢家帮您。我呢?您在科技领域混得风生水起,有没有想过我被洛运承打压,丢了工作,四处遭人排挤,我所学所长,没有一件能够让我和我的家庭生活下去!别人对您的恨,通通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看着林修翰血红的眼,嘴唇微张,心中惨然。
七年前,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些,离开原城之前,只给了林修翰一笔钱,让对方留在洛氏好好干。
如今想来,这句话多么讽刺。
“所以你就想烧死我吗?”他喃喃道。
林修翰突然狂笑起来,“我以为您会在路上出车祸。吸入致幻剂的人,怎么能够好好驾驶车呢?不过您中途停下,去了摩托厂。简直天助我也。您不知道吧,我和仁嘉早就在那里准备好了燃油、助燃物,就等着您哪天去那儿坐坐。您没出车祸,好,好,被烧死可比被撞死痛苦百倍!”
他呼吸渐渐急促,面对林修翰的躁狂,眼中渐渐浮起一片雾。
他没有想哭,只是感到难过。
为什么这么多人希望他死?
他真的这么罪不可恕吗?
林修翰还在喊着什么,秦轩文一记手刀下去,林修翰立即晕倒。
恍惚中,他听见脚步声。
听见秦轩文说:“先生,您来了。”
第100章
洛昙深倏地抬头,撞进单於蜚的目光里。
原城已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窗外白茫茫一片,单於蜚黑色的大衣上沾着些许融化的雪花。
“单先生。”洛昙深情难自控地伸出手,迫切想要得到一丝慰藉。
秦轩文已经带着昏迷的林修翰离开。
单於蜚周身裹挟着一阵寒气,面目冷峻,越是靠近,洛昙深的唇角就抿得越紧。
最终,单於蜚站在他床前,俯视着他。
他悬在空中的手在轻轻颤抖两下之后,尴尬地放下了。
寒气悄无声息地扩散,几乎将四周冻了起来。他呼吸发紧,感到逐渐凝固的空气正压迫着他的胸口。
突然,单於蜚摘下右手的黑色皮手套,手指由他的发际线插入发间,力道不重,却足以逼迫他半抬起头,“看着我。”
他下巴与脖颈绷得几乎僵硬,双眼睁大,瞳孔紧缩,脸上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单於蜚右手往后压,令他将脸扬得更高。
发根传来轻微痛感,他条件反射地皱起眉。
单於蜚视线微转,注意到他发际线边那个细小的伤痕。
他想遮掩,单於蜚却不遂他的愿,将他的头发抓得更紧,“这儿有伤?”
他轻声说:“以前留下的。”
“原因。”
“过劳晕倒,不小心磕着了。”他说得艰难,“很,很难看?”
单於蜚饶有兴致地端详许久,终于将他松开,“无所谓。”
他还保持着仰面的动作,思绪慢了半拍——是什么无所谓呢?有伤无所谓?难看无所谓?
单於蜚脱掉大衣,拍了拍右手小臂,“我这里也有一个伤疤。看来我当年真的很喜欢你,连刀都愿意为你挡。”
他目光发直地看着单於蜚的右手,脑海中是那日周仁嘉持刀冲上来的画面。
“那小孩儿是真恨你,过了这么多年,还和你的秘书勾结,想要你的命。”单於蜚顿了顿,“少爷,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他摇头,将腿蜷了起来。
单於蜚将被子掀开。
病房里开着暖气,但伤腿暴露的一瞬,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冷。
匆忙想将被子拿回来,单於蜚却将被子扔在床尾。
“别看。”他挡着伤腿,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别看,求你。”
伤处缠着纱布,已经遮住了鲜红狰狞的血肉。但他仍然不想让单於蜚看见。
单於蜚倒也没有将那纱布拆开,问:“为什么又去摩托厂?”
因为想你——他在心里呐喊——想你想到无能为力,无法自拔。
单於蜚说:“以后想去也去不了了。”
他反应过来,单家已经因为他而成为废墟,“对不起。”
一段不短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伤口愈合之后,来皎城。”单於蜚以命令的口吻道。
他怔愣着,“嗯?”
“忘了你上次跟我提的要求?”
他忽然明白了,眼中光芒闪烁。
单於蜚拿起大衣,终于说了句不那么冷漠的话,“安心养伤。”
林修翰与周仁嘉本该交予原城警方调查处理,单於蜚却因为与原城政界的特殊关系,将二人押到了自己的地盘上。
周仁嘉十四岁,个子已经很高,却痩得厉害,戳在地上跟竹竿似的,面色青白,无精打采,短短几分钟接连打了数个哈欠,一看就是个少年“瘾君子”。
单於蜚打量了他一会儿,“你还记得我吗?”
周仁嘉抬眸,眼中死气沉沉,木然地摇头。
“那你记得这个伤痕吗?”单於蜚挽起衬衣衣袖,露出右手小臂。
周仁嘉视线中突然有了恨意,咬牙切齿,“是你!如果没有你,我早杀了洛昙深!”
“为什么恨他?”
周仁嘉满目仇恨地诉说着周家与洛家的恩怨,痛骂道:“他该死!他害了我爸!我们一家都被他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