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虽长黛玉几岁,但不脱天真淘气,黛玉想着是自小的玩伴,又是难得南方跟过来的,原本也惯着她,只要不出格就罢了。她也不那么怕黛玉的,听见黛玉这样斥她,她却并不害怕,只是笑嘻嘻的,说,“姑娘别吓唬我,原本就是刚才紫鹃姐姐把我的话打断了,我才没说完呢。”
见黛玉难得允许她说,她也很有兴头,凑过来,悄悄的说,“说是打坏了东西,但我听太太房里的绣鸾说,之前有听见二太太骂金钏儿勾坏了宝二爷呢。先是太太午睡,宝二爷进去,后来太太骂金钏儿,宝二爷就忙跑出来了。金钏儿这才被撵了。”
黛玉听了直在心里叹气——这宝玉怎么还一同往常的!?
而且……
黛玉问道,“你见了金钏儿,便去问了?偏绣鸾就知道?”
雪雁笑道,“当时外面除了绣鸾还有好些丫环呢,都在外面做针线,问谁谁不知道的?”
黛玉叹息一声,知道这事情瞒不住,只怕是阖府都要知道了。
这却和茜雪当初被撵不同,茜雪是宝玉的丫环,模样好,性情也不错。连事情都不算做错,不过是宝玉喝了酒使性子撵出去的罢了,在家里也能做些活,也能顺利许了人。金钏儿这一下,却是名声坏了,这个年头,名声坏了,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可是大事。
紫鹃在她身后,帮她梳头,黛玉在镜子中看到她脸上淡淡的,便问,“你和金钏儿,都是这里家生的吧?自幼也在一起的,去了的茜雪,死了的可人,我也常听你记着,连茜雪如今怎样了你都记挂着,金钏儿被撵了出去,你怎么就这样?”
紫鹃一撂梳子,“姑娘竟别问这个,也别管这事!我们那宝二爷最喜欢吃人嘴上的胭脂,这毛病竟是天生的不成?还不是那些人惯出来的。以前金钏儿是好,就是见了宝二爷就问要不要吃嘴上的胭脂,太太倒没骂错她呢。如今出去了,倒也可以将那心收一收。”
也就是说,金钏儿这个丫环,虽然在王夫人身边,却也有攀附宝玉的心思么?只是王夫人那个性子……只怕定然是不敢明着来的吧?
黛玉并不奇怪紫鹃怎么知道这事,要知道,紫鹃先前满以为自己是要嫁宝玉的,所以对宝玉身边的人关心着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罪不至死。
又可是,这样的事情,金钏儿便罪不至死,她又能改变什么?
独有宝玉,他是有责任的,却没有任何人会怪到他的头上去。只因为他是主子,那是丫头。
黛玉思量着是不是去看看宝玉,看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也免得她糊涂,谁知往窗外一望,不知何时,天竟是暗了下来,不多时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来。大雨倾盆、天昏地暗的,又不知道宝玉如今在哪里,也只得暂时将这份心思放下了,自己取了前阵子许给惜春的荷包来绣。待得雨停,却也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第二日,便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黛玉心里有事,故此早早的出了门,经了昨日的一场大雨,这一天倒感觉凉爽了好些。只是,才走出潇湘馆不久,便远远的见了宝玉引了一个男子远远走来,只得避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王太医,因为宝玉请来给袭人看病的,这才进了园子来。
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要宝玉相陪,又让人来叫了黛玉和三春,黛玉这才算正经见了宝玉。
或者是因为昨日金钏儿的缘故,王夫人虽然治了酒席,却气色不好,也并未多做掩饰,宝玉也有些没精打采,便连宝钗脸上也有些淡淡的,因而虽说是酒席,倒没几个人有心,不过坐了一会儿便都散了。
黛玉本来见宝玉一人走了,便有心跟上去问一问,谁料却在回园子的路上被探春拉住,问:“昨儿我们家撵了一个丫环,这事可知道了?”
黛玉点头,心道果然阖府传遍。
惜春也被探春拉住,听她这样问,便说,“不过是撵了个丫环,生生拉住我们来说什么。又不是我们的丫环。”
探春叹道,“数年都不曾有这样的事了,撵出去前还打了一顿呢。”
黛玉听不出她想说什么,便问,“那又怎样?可是探丫头你要去求情?”
“哪里有这样的事,要求情也该宝玉求去。”探春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忙掩住了嘴。
惜春只是不屑,“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府里面的丫环仆妇哪个不传?你又替他掩饰什么!那样不要脸的丫环,撵出去了也好。”不知道探春到底要说什么,惜春到底是有些不耐烦的吐出了实话。
探春听了,点头叹道,“府里面确实是待人太宽厚了,最近下人们也放肆了许多。我正是要问你们,我看最近园子里面那些守门的婆子也不像话了。你们房里可有婆子吃酒赌钱叫不到的?”
黛玉想起了先前贾兰的劝告,又知道她们拿了钱,就能私自放人进来,心中点头赞叹——探春果然也注意到这些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贾环的缘故?
不过要说自己的院子里面嘛……
当下淡淡的说,“我房子里的丫环婆子不敢做这种事。”
探春笑道,“林姐姐我是知道的,多半没有这样的事。”
自黛玉到府里来,也不知道多少丫环婆子想要通过讨好她来讨好贾母了,但黛玉总是不假辞色,久而久之,也人人都知道这是个聪明傲气的主子。在外面虽然难免碎言碎语,在她身边却是不敢放肆的。
黛玉听她这样说,倒是不解的瞅她一眼——你知道我这里没事,还扯住我做什么?扯住了我,却又不扯宝钗。
惜春却低下头去,揪着帕子说,“奶妈的事情,我怎么管得了。我也没有生事闹起来的道理。”
这么说来就是有的了。
黛玉之前没想到惜春倒管不好房里的事,现在听惜春这么一说,还有些吃惊。但想着惜春年纪小,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贾珍又不管她。
只是如果连惜春都这样……
黛玉又忙去看迎春。迎春虽被探春拉住,却一直只是默默的走在一边,仿佛透明人儿似的,一言未发呢!
迎春见黛玉和探春都看了过来,木头人装不下去了,只得抬起头来看着她俩,笑道,“那也是难免有的事。奶妈年纪大了,偶尔叫不倒,也有丫环们服侍。”
这话真是说得探春又笑又叹,“你就是这样,自己不拿起来些,也难怪房里面丫头婆子都翻了天去。”
迎春道,“也没耽误过什么事。”
探春只是摇头,“你不知道,这弊端是一日一日累成的。她们欺我们姑娘家不好生事,才敢如此。若我们果然不闻不问,现在不过是吃酒赌钱,只怕以后更过分的还有呢。”
黛玉知道探春的意思了。
只是……
“凤姐未必肯管这事。我们也没有这么告诉外祖母的理。我素日听说,这府里服侍过上一辈主子的奴仆倒比下一辈的奶奶小姐还有体面些,便是奶妈子,也是要重着的。兼且这里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情关连,凤姐当这家已经十分为难,认真查赌,查出许多人来,又该如何处置?这事,也就外祖母能管得,要么二舅母能管得。”
听黛玉这样有条理的一说,探春很有些吃惊,便撇了迎春,走到了她的身边来,说道,“就是这个理。只是我们也好歹该和凤姐说一声。”
黛玉也知道她断然不肯直接和王夫人说的。王夫人素来吃斋念佛,现在那些人并不敢十分误事,如何会管?只怕非要到闹大了才肯管的。
所以探春虽然心有不甘,但这次只怕也必然是无用功了。
不过,探春也知道这个吧。只是到底不肯无所作为。
虽然迎春有些不愿,惜春也不愿生事,但她们到底还是又从园子中折了回来,到了凤姐那里去一趟。凤姐听了探春说的话,果不其然就说为难,却又说必然要管。但到底结果会如何,至少黛玉是不抱期待的。
重新走回园子的时候,黛玉见探春有郁郁不乐之色,就知道她也知道这个结果,所以有些不甘。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贾府不会轻易让一个女孩子来管家的。
黛玉倒是知道,也许在不多久之后,探春便能得到管家的机会,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只会更加清楚明白,贾府内的各种情弊罢了。
大厦将倾,除非从上到下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否则这样的态势,是难以挽回的。
回到潇湘馆,黛玉便往怡红院走了一趟。不过瞧来她最近和宝玉果然属于没有缘分的那种,虽然走了怡红院,但宝玉却已经出门去了,说是薛蟠在外面请吃酒,不好不去。
而且怡红院的情况并不大好——晴雯似乎在生闷气,躺在里面,连出来都没出来。或者是之前发生了什么的缘故,怡红院整体的气氛都很有些沉闷。
黛玉不想久待,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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