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清的灵魂俯身到黛玉的身体上,和身体原本的灵魂融二为一开始,黛玉的想法,始终就只是见证这段繁华到衰败的过程。她想要做的,有心思改变的东西,并不多。
但如果宝玉有心思去做些什么,改变什么,在贾母的支持下,也许他能做到的,会有很多很多。
在宝玉把这一大串事情说完后,就看着黛玉,心里面忐忑不安,但黛玉只是默默的走着,不发一言。眼看到前面就是岔路口了——一边往潇湘馆去,一边往怡红院去,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就跟着黛玉往潇湘馆走了,直打算从潇湘馆那边回去。
黛玉在岔路上走出了几步,却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当下停下脚步来,竖起了那双笼烟眉,斥道,“你还嫌我被人说的不够么?”
宝玉吓得立刻止步,只道黛玉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又或者之前他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她更加生气了。他这个样子,看得雪雁都掩嘴轻笑起来。
黛玉也看着好笑,但心里也不免为宝玉用情之深感叹——他真是一点都不敢勉强违逆了她啊,让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因为宝玉的态度是:不管你怎么想,我自己做我的就是了。
“我虽在深闺,当年也见过些世面。赈灾之事,最是麻烦不过。虽说你只是略帮些小忙,但此前,你也没做过这些琐碎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多看、多学,别一时高兴,别人说什么,便做什么了。”
宝玉听黛玉这样一说,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林妹妹说的是、说的是。我哪里敢多做些什么呢,我原也什么都不懂的。只是,妹妹也不反对我出门么?”
黛玉虽见他喜乐不已的样子,面上却依然只是淡淡的,“我反对做什么?赈灾也是好事。只不过这种事最是复杂,你那公子哥儿的脾气,一时热心肠的,别弄砸了才好。”
黛玉不反对,但她这么一说,宝玉又有些消沉起来。
一是他之前实在没做过类似的事,又素来讨厌和那些经济仕途上的人打交道,心中完全没底。二来,他要出门了,黛玉又全没伤心离别之态,他不免有些闷闷。
黛玉对他要走了这一点,其实心中也是诧异的。且平日里多承他照顾,一点儿离别之情没有,断然不可能。但她也知道宝玉的心事,若她表现得好一点儿,只怕他又要生出无限的期待来,因此也只好只做全不在意之态了。
见他站在那里发呆,她再次提起脚来往潇湘馆走去,一边道,“‘纵居庙堂之高,亦自念江湖之远’,你自己这句话,要自己记得才好。”
黛玉很快就走远了,宝玉想到之前的事,也不敢跟上去,只得闷闷的回了怡红院,又觉得黛玉最后一句话大有深意,不由得细细思量。
——居庙堂之高?他怎么可能,跑去居庙堂之高呢?那么,这是说……
回到怡红院后,袭人提起,今天送了荔枝去湘云那里,他又不免想起,湘云走时,说的要接她过来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来。说来,湘云前一次是来了一个月,想要频繁的来是不行的。但如今已经八月底了,应该也很能接来了。
毕竟湘云已经定了亲,定到了卫家,在闺中的时间是所剩无几了。她在史家过得不痛快,宝玉也不免想着,把她接来,痛快的过上一些时候。
因此,第二日出门前,便和贾母说了,把湘云接来住上几日。
湘云在午后来了,先前原已经听袭人说了,园内结了诗社,要做诗,早已经急得不行。这次一来,一进园子里面,便到了蘅芜院来,姐妹们都来看她,她会了众姐妹,便直怨大家不接她过来,忘了让她也来参加。
直说:“拿韵来,我虽不能,只得勉强出丑。容我入社,扫地焚香我也情愿。”
大家见她说得有趣,便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他,遂忙告诉他韵。湘云和姐妹们谈笑间,便做了两首海棠诗出来,也是极为出色的。
众姐妹看了,都纷纷称赞。
湘云更起了兴头,又直说要自己做个东道,开一次诗社。虽然园内的诗社自有章程,但众人知晓,她断不能每月初二、十六特地过来的,便也都笑着应允了。
湘云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宝玉不见,便忙问道,“宝玉二哥哥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来?”
李纨笑道,“他这些日子,很是懂了些来往交游,想来也是明白些仕途经济了,故此常常出门去,找外面的朋友呢。”
湘云便有些不乐的说道,“他难道日日都出门去不成?今儿接了我来,他却自己跑出门去了。”
宝钗忙笑道,“这却是不能怨宝兄弟的,他如今年纪大了,也确实该为自己的前程想想了,总不能总厮混在园子里面。只怕他今天是有了什么事,不好不出去的,若是怠慢了妹妹,也很该体谅一下才是。”
湘云虽也劝过宝玉要学学经济仕途,多在外面郊游这样的话,但到底不同宝钗,她尚且玩心甚重,又是和宝玉自小儿玩到大的,听说宝玉为了这个怠慢了自己,不由得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虽让听宝钗这样说,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黯淡下来了。
黛玉知道,宝玉今天这一出去,只怕就是要定下来,过些日子出门的事了,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不好从她口里说出来。她随着大家都来看湘云,本也插不上什么话,见气氛有些低落下来,她便自己走到了窗子边上去,自顾自的看着外面那些牵藤引蔓的异草。
不多时,惜春也走到了她的身边来,笑道,“林姐姐,你又自己走到一边来了。”
黛玉笑道,“这也没法儿,大家都凑在一块儿,总还是有些热,也插不上话。且我确实喜欢这儿的异草。杜若蘅芜、茝兰清葛……许多都是寻常见不着的呢。也不知他们当初花了多大的心思,才能把这些东西找来!”
惜春轻轻的哼了一声,“倒不如问他们花了多少银两才是。除了正殿,宝二哥哥那里和这里,便是这园中最富丽堂皇之处了。”
黛玉便不言语了。
在大观园中,花卉是很多的,但是都称不上“奇花”,终究是些四季常见之物,唯有怡红院用来嵌壁装饰的古董,蘅芜院这诸多的“异草”,那真是花钱的地方。至于这花的是谁的钱么……
惜春却不知道这些,也就是随口感叹一声罢了。
迎春走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惜春便放大了声音道,“我们在说,宝姐姐这儿也就外面的花花草草能看看了。也忒素了些。”
宝钗这里雪洞一般,岸上全无摆设,如今不过是一人一杯茶放在那里罢了,确实无甚可观赏把玩之处,迎春听见这话,也就只好微微笑了笑,也不好言语。惜春又笑道,“下个月便是宝姐姐的东道了,用这样的屋子待客,我是不依的。”
湘云在案边坐着,她也知道了之前园中定下的结社规矩,但听惜春这样说,也不待宝钗说话,就立刻为宝钗辩道,“宝姐姐素来不喜欢这个的,又不是没有,若是要做东道,到时候不就自然摆出来了?难道惜春妹妹还担心宝姐姐亏待了姐妹们不成?”
惜春听湘云给宝钗说话,便闭口不言了。
还是黛玉帮她接了过来,说道,“若说是古玩器具什么的,摆了也不过是和我们大家一样罢了,这里天生那样好的条件,怎么不用上?”
湘云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忙问,“什么‘天生那样好的条件’?”
黛玉掩口笑,“我看这窗外的异草们半数都已经结了果儿,珊瑚豆子一般,看来可爱得很,再过大半个月,想来便都结实了,能吃的就拿来给姐妹们吃,不能吃的就拿来摆房子,岂不新鲜有趣?”
湘云听了,就有些狐疑不定。
还是宝钗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还是颦丫头心思灵巧。虽说尚且不足,说不得,我开那个头,也要借一点这个法子了。”
她的话一出口,湘云也就重新笑起来。
黛玉看着,觉得湘云很有些奇怪,仿佛去了两个月,就又和她生疏了一搬,甚至似乎还对她有些疑忌的样子,倒是宝钗在帮忙圆着,这却是怎么回事?
只是,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呢,她们留在外面的丫鬟们就喧哗了起来。细细听来,倒并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的,只是似乎人人都好奇,忍不住张口要说,声音交杂起来,便传到里面来了。
宝钗探春首先就觉得不乐。宝钗还不及开言,探春便走到门前,叫道,“侍书,你们在做什么呢?”
侍书忙从丫鬟群中走了出来,走到了探春的身前,但脸上的诧异还是掩饰不住,回禀道,“前面传来消息说,说是宝二爷要离了园子出去游学呢。奴婢们只是有些奇怪……”
黛玉扑哧一声就笑了。
虽然去帮忙北静王,这大概也算得上是一件秘密之事,就不要说去金陵买地等事了,但是用“游学”这样的理由,对于私塾都能避则避的宝玉来说,有谁能相信这个理由呢?
而她这么一笑,别的姑娘们又难掩诧异,侍书一时情急,便直直的说了出来,“林姑娘别说不信,前面都说定准了,这两天就要走的呢!”
她这丫鬟绝对没有敢骗自己的道理。
探春还是很清楚这一点的,不由得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游学?二哥哥?”顿了一下,她忙转变了口风,“便是去游学,也不该这样急啊!”
湘云早已经等不及,忙忙的站起来,一边拉着宝钗说,“怎么我才来,他就要走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坐着,快去前面看看呀!”
宝钗倒是沉稳,只是安慰她说,“便是要走,也不至于这样快就走的,你难道还担心见不到不成?”
湘云听了这话,虽然是安稳了些,但到底心急要到前面去看情况,几个姐妹们也就跟着她一起走了。唯有黛玉,因为本来知道此事,所以倒是不慌不忙的跟在后面。
惜春反应过来以后,还特意的也落了后,奇怪的问道,“林姐姐,你就这么不相信宝二哥哥要出门去游学不成?”
黛玉只是摇头,“我不是不信。”
只是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没有了贾宝玉的大观园,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似乎挺有趣的。而且……如果说这两天就要走的话,怡红院那堆乱七八糟的事,他想怎么解决?怎么来给她一个交待?
难道让那怡红院的一群人,在没有了主子可伺候的时候,来找她的麻烦?
黛玉又想到湘云的奇怪态度,心里倒是不免一动,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