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宝玉照常探问了几声宝钗的肚子和宝钗本人,便坐到了一边,接过莺儿的奉茶,说道,“我今儿去看了,那个韩奇,长得却也不怎样。年纪又大了,委实是委屈了三妹妹。但我看三妹妹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宝钗笑道,“我也听人说了,那家里却是挺麻烦的。不过,三妹妹定然应付得来,这却不用担心。前些日子,因着她自己的出身,生怕成了哪家的侧室呢,所以才慌。如今事情定了,自然松了口气,虽不是最好,总是她能应付的。”
说完这话,宝钗便发现宝玉皱起了眉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不满似的,却又终究没开口。
心中再次忍不住有些诧异。
但甄宝玉已经恢复了正常,笑道,“等到三妹妹嫁了,便要给环哥议定亲事,看来今年却是没个消停的时候了。是了,薛蟠大哥那位,可还是那样闹么?”
宝钗听了,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薛蟠娶的那个夏金桂,一嫁进门来,还不到一个月便露出了本性,是个再好妒不过、再泼辣不过的人。和她一比起来,凤姐都成菩萨了。偏她又没有凤姐那样的才干。
三天一大闹,一天三小闹的,宝钗不但是担心母兄,亦是对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颇感羞惭。
她叹道,“可还不是那样闹么?母亲也没有什么法子。”
甄宝玉摇头叹息了一回,道,“薛蟠大哥还真是夫纲不振哪!我也见过,那样袅袅婷婷的,蒲柳一般的人儿,怎么就生了那么个性子呢?真可谓奇怪之至了。我听说,薛大哥房里有个叫香菱的,早几年就开了面,还曾在这园子里住过一年多来的,和姐妹们相处得极好的,又颇有诗才。如今是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我想着,你虽已经嫁了过来,你妹妹好歹还住在衡芜院呢,何不让她把香菱接了进来,也免得受那妒妇之苦?”
如果是原本的宝玉……
宝钗又忍不住这么想了。
原本的宝玉,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也会惊叹金桂,怜悯香菱。
但是,想到宝玉最近的作为,他又提出要接进香菱来,就不免有些不舒服了。便道,“我只好和妈妈说起便罢了,或者可以让她带着香菱,如今她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我也不甚放心,但没有接到这院子里来的道理。莫要说她,连宝琴如今也不该住在这儿了,转眼就要搬出去呢。”
甄宝玉听了,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夫妇两个正说话间,日渐萧条的大观园内,忽然又热闹了起来。贾政给宝玉的碧箫并文杏两个结伴进了门来,对宝玉宝钗道,“却是不好了,刚才传来消息,说宫中的娘娘滑胎了,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就晕倒了呢。”
甄宝玉并宝钗两个,互望一眼,却也是大吃一惊,宝钗连忙站了起来,甄宝玉也忙扶住她,往门外走去。
宝钗一边问道,“老太太怎样了?”
碧箫口快道,“听得老太太尚好。”
宝钗瞥她一眼,不说话。
贾政和贾母的眼光倒是类似,这个碧箫并分给贾环的彤云,都有几分昔日的黛玉之形,晴雯之影。是王夫人和贾母那边的小丫鬟,原本不得出头,也不知道怎么被贾政挖了出来。
所以,宝钗不喜欢她。
待得这小夫妻两个到了王夫人那儿,果然正是围了许多人呢,并邢夫人李纨及贾赦都在。倒是凤姐如今病势日沉,几乎已经不起床了,自然未到。
甄宝玉比宝钗尚且积极几分,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连忙放了宝钗,一一行礼,细细的问了王夫人的状况,又问,“说是宫中的娘娘滑胎了,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么?前两日不是还说脉象极稳的?”
说话间,并贾珍李纨都来了。
王夫人这次一病,倒有几分了贾母的态势。要知道,虽说王子腾已经呈现败势,但王夫人可还仍是元春的生母呢!
最大的依仗出了问题,贾赦也正惶急忙乱间,哪里能回答宝玉的问题?
还是贾珍凑过来,小声说道,“大家莫慌,我听说这事情和吴贵妃有关。这是报喜冲喜之胎,如今滑了,皇上震怒得很,正严命追究呢。依我看,倒保不定是娘娘的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之策。”
甄宝玉听了,若有所思。
邢夫人却是啐了一口,说,“你倒是说得轻巧,那孩子已经五六个月了,又是个小皇子,娘娘的年龄虽还不很大,这个时候滑胎,可也是凶险之极的事情,保不定自己的命还有危险呢,套什么狼去?”
贾赦“呸”了一声,骂道,“你这是在咒娘娘不成?”
自从元春的消息出来以后,邢夫人虽说也知道这对贾府有多大的好处,但对王夫人的风光就是有些酸溜溜的,明眼人人人都知道,故此贾赦才会这么说。
他这一骂,邢夫人顿时不敢吭声了。
甄宝玉沉吟一会儿,问道,“老太太是个什么态度?”
贾赦露出恍然之色,“可不是,这家里经过最多事情的便是老太太了!宝玉啊,你倒是真的长进了。”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甄宝玉躬身一礼,说,“大伯谬赞了。”
但是不是贾母不动声色,似乎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就果然说明事情不严重呢?
这可很难说。尽管事情发生的当天,皇帝就下旨骂了一通吴贵妃,让她禁足,闭门思过。人人都说,随着事情的调查,若果然是她因嫉妒而阴谋陷害,她的名分可能会被一削到底。
而且过了几日,似乎是查到了什么,皇帝开始下旨清查吴天佑家的受贿之事。
贾家上下自然是欢天喜地,自觉距离元春封后又进了一步。
但黛玉却全不那么乐观。
“若论这后宫争斗,皇帝却是比我擅长。”燕霜夜在一次拜访中如此赞叹说,“早年在下旨可以回家省亲的时候,就已经布好了局了。”
“那么早吗?”燕霜夜只是有一点不擅长的话,那么黛玉就是完全不擅长了,不过她还是看出了一些,觉得心惊,“这难道是一个连环计?”
“不,倒还没有那么长的眼光,当时只是纯粹想打击外戚,清理一批腐朽的家族而已。但还是为现在铺好了路。姑且不说为太子铺路,几个皇子慢慢长成,可也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皇帝也不会希望儿子太强的……其实这事情在历史上也发生过不少次类似的。不过,不接受教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利令智昏,这是一个老套却老是见效的词。
“吴天佑家会倒台。倒台以后贾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至于贾元春能不能在宫中活下来,除了看她自己的能耐以外,这次的事件到底有没有她故意的成分也是关键。皇帝不会喜欢她用自己的孩子来做交易的。”
燕霜夜如此作结。
黛玉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不是说太后十分仁慈吗?为什么皇帝居然有心情在太后生病,今年又是她大寿的时候做这种事?这种时候,一般来说会干的事情是大赦天下吧?”
燕霜夜对此冷笑,“正因为如此,才没人想到皇帝要大动干戈。也许很多人都忘了吧,太子是在皇帝和太后的身边长大的。更重要的是,当今的皇帝,正是在太后类似的宫中手段的操作下,才平安登上皇位的。”
也就是说……
这样做,其实反而才能最好的取悦太后?或者,正是因为希望能够多留下几个和睦相处的孙子,太后才希望,把他们的野心给扼杀在萌芽里,从他们的母系亲戚着手?
即便是仁慈,只要不伤命,削爵位什么的,会觉得可以接受?
黛玉替燕霜夜保存了一些资料,不知道是不是人人都希望能说出一些话来的缘故,有些时候燕霜夜会愿意说一些事情,而黛玉也越来越注意到,他或者开始策划一些反皇权的事情了。
皇帝打击外戚,这对他来说,同样也是一个机会。
那些腐朽的百年世家会被清除一大批,没人知道皇帝打算牵连多广,所以那些官官相护的官员们会人人自危。
这就是机会了。
这样简单的事情在知道了足够的情报以后连黛玉都能轻易的看出来。不过,她没打算对这件事情发表任何言论。即使是燕霜夜也想不到吧,她居然在发现他打算违反千百年来的规则以后,还这样自若。
因为连他自己,本来也是一个读书人的他,都无法对这样的打算,轻易下定决心呢。
接下来的事情,对贾家来说,果然从天堂落到了地狱。
四月,元春滑胎,吴贵妃被贬。
五月,吴家被查出曾经为了建省亲别墅而大量接受“馈赠”。即使是大赦天下,这样的罪名也是很难被赦的。何况,吴家还有大量这样的钱财,被送进了宫里。
六月,贾家欢欢喜喜的嫁出了探春。虽然继室远没有正室风光,准备也没弄这么多,但探春本来就是庶女,所以问题倒也不大。
在这个月份,吴天佑还利用这些年攒出来的关系,四处求救。
但是六月底的时候,变故就发生了。
吴天佑此人到底是一个光棍,没有贾府百年的人脉,在他自认自己已经无法获救,子孙也没得别人可以帮忙庇护的情况下,他自认了罪名,并且上了一个表,文笔不佳,却称得上是情真意切,破罐子破摔的表明,当日省亲之家,无一家有这个财力自建省亲别墅,大家的钱财全部都是“来历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