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发现不对劲的?”
“没有太多的逻辑思考,基本是用观察。首先,他把那些事情说给我听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然后我和程秋娜一起去了趟他家,我发现那张躺椅的四只椅脚都很脏,积满了灰,但是其中的一只前椅脚,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痕迹,应该是用线绑过,被那些灰衬托了出来,再考虑到躺椅摆放的位置离卫生间不远,很简单就可以推测到,当时杨伊看到的一幕,是刘军做出来的。刘军知道杨伊还没睡,所以他找借口上厕所,拿起事先绑在椅脚上的一根线,在卫生间里操纵那张躺椅,让躺椅一晃一晃,看上去像是上面坐了个人。”
“哦……这样的啊,那花和布鞋呢?”程秋娜问。
“这两样就更简单了。盆栽的话,刘军可以半夜起床,偷偷浇一下水。布鞋就找以前做布鞋的人再做一双。所以布鞋出现的时间比较晚,因为刘军先得找人再做一双。”
“嗯,你一解释,倒清楚了。”
“那货废了那么大劲,就为了做场戏给他老婆看,吓吓他老婆?”王自力疑惑道。
“对,让她老婆产生家里有鬼,王老太回来了的假象,逼他老婆跟他离婚。实际上他万万没有想到,王老太确实在家里。”张南回答。
“有那种必要吗?他想离婚,他老婆又不肯离的话,提起诉讼不就完了?整那么麻烦干什么?”
“向法院诉讼的话,花钱不说,还比较麻烦。而且关键一点,他老婆也不是个善男信女,他老婆几次三番威胁他说,如果要离婚,把她逼急了,就把他那些丑事抖出去,让他工作都保不住。”
“什么丑事?”
“哦,我忘记提了,刘军在外面有个女人,已经谈到结婚了。”
“我草,又是这种老掉牙的情节,怪不得他那么想离婚。”
程秋娜摇摇头,抱怨道:“哎,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怎么都这样的啊!”
“关我们屁事儿!我们两个光棍。”王自力说。
沉默了几秒钟,王自力又问:“这些事情,都是那个老太的鬼魂告诉你的?”
张南点点头。
程秋娜恍然道:“哦,怪不得啊……我记得你刚进他们家的时候,就像傻子一样愣在门口,而且眼睛一直盯着老太太的房门看……”
“观察力可以啊你。”王自力笑道。
“你那时候看到什么,是不是一只鬼啊?”程秋娜问。
“我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儿子,几乎操了一辈子心的老人。”张南说。
次日深夜,浦东区川沙镇上一条十分僻静的小路。
小路上灯光昏暗,来往车辆不多,两旁皆是住户已搬迁的旧房,显得既古朴又深沉。
张南正缓缓行走,在他身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老太太并非活人,所以在外人眼中,只有张南独自一人。
这时,两个穿戴艳丽,青春活泼的女孩迎面走来,老太太刻意避开了她们,双方没有任何触碰。
“其实你不用避开的,你是鬼,她们是人,你们是不会接触的。”张南提醒。
“我晓得的……”王凤黎面带笑容地说,“能别碰到么……就不要碰到,不然让她们沾到秽气也不好,触霉头的(吴语的土话,意指倒霉)。”
“王老太,你心地真的好,你这样的人,应该再活久一点。”张南由衷地说。
“可以啦……活了快八十,够了。只要他们两个太太平平的,我早点上路就早点上路。不然他们还要照顾我这个老人,也是个麻烦事,老人不好弄的……”
“你只有一个儿子,由他来尽孝道是应该的。而且你之前告诉我说,在你儿子十岁不到的时候,他爸就因为一场车祸走了,当时他爸还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的债,那种情况下,你一个人带大孩子,压力和困难是可想而知的。”
王凤黎感慨地说:“张先生,要是军军像你一样懂事就好了。”
转念一想,王凤黎又说:“哦对了,张先生,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帮忙了,给我搞了那么一场戏。”
“不客气,小事一桩。”
“那你觉得……有没有用呀?”
张南摇摇头,说:“很难讲。至少他们相信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考虑离婚了吧。但时间一长……不保证那个念头,又会在你儿子心中死灰复燃。”
“嗯,倒也是。”王凤黎表情一下变得忧愁,“其实我么……也就希望他们好好过下去,不要每天吵个不停,以前我在的话还能劝劝,现在没人能管得住他们了,哎……”
“那天就是因为他们又闹离婚,大吵特吵,把你给气到了吧?”
“对呀……那天他们吵得老凶了,伊伊手臂都被军军抓破了,眼看他们快打起来了,我根本劝不住。军军的脾气么也是不好,这一点跟他爸一样,而且单亲家庭长大的小孩,多多少少总归会有影响的,所以我一直跟军军说,你们现在不是两个人的事,还有个女儿,万一离婚了,你让婷婷怎么办?但是他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女儿也不管的。”
张南点点头说:“王老太,你的心思我真的理解,不过现实就是这样,有些人的想法你很难改变,比如说你儿子,包括你儿媳妇也是,他们都是那类固执己见的人,听不进别人的劝,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整天吵架,没有办法相处的原因。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你干脆把它放到一边,顺其自然,他们已经是成年人,必须学会承担后果,你安心的走,把决定权留给他们吧。”
王凤黎沉吟片刻,顿觉张南的话十分有道理。
“是呀,两个人如果真的不合适,硬是待在一起也会出问题的。嗯……反正我要走了,不操心了,就像你说的,看他们自己吧。”
张南微笑说:“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处荒僻的十字路口。
“张先生,你送我到这里可以了,我一个人再走几步,一会阴司来接我了。”王凤黎说。
“那我不送了,你走好。”张南止步说。
王凤黎继续向前,回头又望了张南一眼,感激地说:“谢谢你,张先生!”
在张南的目视下,王凤黎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四十六】幽怨湖
夜,静得可怕。
今晚没有风,也没有虫鸣声,夜空被浓厚的乌云覆盖。四周长长的野草,仿佛一根根尖刺,好像只要一脚踏上去,就会被捅破脚底似的。
祝馨正将头探出帐篷,感受着帐篷外的清新空气,她用鼻子深吸口气,对在帐篷内的陈诚说:“还是外面舒服,要不我们出来走走吧?”
祝馨和陈诚同是大二学生,两人交往一年,陈诚比祝馨大四个月。这次趁暑假期间,两人相约到一个名为悲山的风景区度假游玩,还搭起帐篷,准备住上一晚。
悲山靠近天目湖,较为冷门,因未被开发,所以无需门票,只在江浙沪一带的驴友圈中小有名气。陈诚属于业余驴友,曾听同为驴友的朋友介绍过这个地方,他向来对这种绿色游玩方式非常憧憬,觉得既省钱又充满乐趣,于是就跟祝馨提议,最后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到此一游。
悲山四面环山,中间有一条淡蓝色的无名湖泊,湖水清澈,下午两人到达时,均被湖面风光震慑,感觉此地像是人间仙境一样,祝馨一时兴起,连拍了好多张相片。
可惜到了夜晚,由于附近毫无灯火,终究有点无趣,荒凉感迎面扑来,甚至让祝馨产生一丝丝惧怕。
她想起来之前,她的表哥告诫她的一番话:“到那种地方去玩,还是要小心一点,毕竟没有开发,万一出点什么事,没人救得了你们的!”
然而当时的祝馨处于兴奋中,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之后,他们进入帐篷,准备睡觉。但七月的气候异常闷热,外加是在荒郊野外,祝馨怎么都睡不着,更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随即她才将头探出帐篷外,跟陈诚提议到附近逛逛。
其实陈诚也睡不着,便一口答应。
陈诚拿起手电筒,钻出帐篷,祝馨已在外面等候,正用手机自拍,陈诚见了笑笑说:“又在拍啊?你今天拍了多少照片了。”
“难得来一趟这种地方嘛,是要多拍几张的。”祝馨边拍边说。
“有什么难得的,你高兴以后我们多找找这种地方好了。”
“嗯,好呀。”祝馨转念一想,又说:“不过下次还是等人多点好了。”
“干嘛?你怕啦?”
“也不是怕,就是人多点,互相间可以有个照应咯。”
两人正说话时,忽然,从不知哪个方向,传来“咕咚”一声异响。
像是一块石头,被人抛入水中。
“什么声音?”祝馨放下手机问陈诚。
陈诚沉默了数秒,回答:“我也不知道。”
不一会,又是一声“咕咚”异响,而且比先前的一声离他们更近。
祝馨有点怕了,轻声问:“到底什么声音啊,是不是有人来了?”
听祝馨这么说,陈诚眼望乌黑一片的四周,摇摇头说:“不会吧,这附近应该没人的啊。”
祝馨也明白,悲山位于天目湖附近一处十分隐蔽的位置,他们来时把车停在一座公园门前,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了悲山。悲山本身是一座矮山,紧靠无名湖泊,附近满是山林,这种地势,几乎不可能有住户。
“那刚刚的声音是什么?”祝馨问。
陈诚仔细倾听,没隔多久,又是一声异响,两人的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异响的具体方位他们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异响一定来自于湖面。
明显是某种物体,与湖水碰撞发出的声音。
那条无名湖就在附近,离他们不远,只是由于附近野草繁多,又是深夜,看不清晰。
“湖里的鱼?”陈诚只能想到这一解释。
“大概吧。”祝馨闷闷不乐地说。
“问题是……”陈诚并未说服自己。
“对呀……”祝馨也不满意鱼的解释,“有那么大的鱼吗?”
“有是有,不过……应该不会在这种地方,这里是湖呀,又不是海。”陈诚分析。
“那你说会是什么?”
“算了,别乱猜了,你等在这里,我去看看。”陈诚说着挪动脚步。
“你不带我去啊?”一想到要独自一人留在原地,祝馨害怕起来。
“你去干什么?没事的,你先回帐篷,我一个人去湖旁边看看,没什么东西的话,我马上回来。”
“那你快一点!”祝馨嘱咐。
祝馨记得帐篷到湖边的路,两地仅隔二三十米,如果陈诚看一下就回,应该不会花多少时间。
陈诚点点头,没有吭声,一个人走了。
祝馨回到帐篷,坐下,两手抱住膝盖,脑海一片空白,不知在想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直至等了十几分钟,陈诚还没有回来。
祝馨慌了,她忙钻出帐篷,朝湖泊的方向喊:“陈诚,你好了没有?”
无人应答。
祝馨又喊:“你在不在?”
停滞了半晌,祝馨又喊了几声陈诚的名字,回应她的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