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空口说白话,谁能信他?手足无措下,他回身看跟着自己的几个男人,“三十,进不去。”
他叫的三十,是闻人诀在他逃跑回来后安排到他身边保护他的人,跟着他几天来就没露出过一个笑脸,僵硬的脸庞被白檀形容为死人脸。
这种时候还跟个影子似的没点反应,直到他点名喊人,虎背熊腰的男人才走上前,沉静的出示了腰牌,白檀紧盯着他手中的铁牌看,上边只简单标了个“三十”的数字,可就是这样一块简单的东西却立马让两个虽客气却强势的服务生退让开来,异常恭敬的半弯下身。
“好用哎!”白檀眼睛一下亮起来,那叫三十的男人却又沉默着退回他身后。
前边台阶上又有服务生下来引领,身后的车队已经一路停到了街头,白檀不死心的跟着人往里走,边走边扭头看被三十放回腰间的铁牌。
这处的小插曲只耽搁了一会,等白檀双脚踏上宴会厅,他脸上的兴奋已全然收起,神采奕奕的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到角落,挥退了跟随在后说明的服务生。
宴会厅早被布置过,三百多平的面积,除却摆上的那些桌子,空余地方散落着放满精致食物的架子,二楼探出数个平台,稀疏的几个身影站在上头,居高临下望着大厅全景。
“书先生,好久不见。”脱去日常爱穿的紧身皮衣,红雨照旧把长发束成高马尾,妆容精致,脚上的高跟靴子踩着光滑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她早从专门楼梯上了二楼,右手端着透明酒杯,晃动着里面的紫色酒水,神态慵懒的扫视着四周,在看到书易独自一人占据个平台,双手趴在栏杆上发呆后,慢步靠了过去。
“红部长,许久不见。”书易趴着没动,回头看了眼,见到来人是红雨后笑了笑。
“您在看什么?”红雨随手举起酒杯示意,在书易点头后,方走过去跟人并肩,一手搭在栏杆上,半斜目扫了眼楼下,没等书易说话,又柔婉的调笑了句:“一个满是男人的世界?”
书易顺着她目光,重新看了眼底下喧嚣热闹的大厅,“或许吧,可也还是有您这样出色的女人。”
楼下大厅中虽然有不少女人,但大多都小鸟依人的跟随在男人身旁,只是作为一个附属物而存在,书易听出红雨话中的嘲讽,可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男人,自然不可能多说什么。
他其实有听闻过红雨在十五区的一些偏激做法,别看人现在亭亭玉立一脸恬静,可要真下起手来,就算是向阳都自愧不如。
“您见到王了吗?”从十五区中赶过来,红雨还没见过闻人诀。
“还在王居吧。”书易打了个响指,二楼平台外候着的服务生马上走上前来,书易伸手从人端着的托盘上拿过杯酒,自顾自的抿了口,“听王身边伺候的人说,王最近有些嗜睡。”
“书先生。”红雨突然唤了声,又俏皮的对着人眨巴了下眼睛,“前段日子戴茂山的冲突您有听闻吧?”
书易晃了晃高脚杯,微笑了下。
红雨不以为然的继续轻声问:“王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主隐瞒的呢,好大胆。”
书易不再笑了,他目光严肃的盯着身前魅惑笑着的女人。
红雨不依不饶的继续柔声逼问,“王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书先生可否为我们十五区做主呢?”
第199章 暗潮汹涌
“你知道,这不是一个好时机。”书易严肃起来,朝栏杆外点了点头示意,回头看着红雨,目光严厉而强势,“就算我们不知道王具体在谋划些什么,但现在肯定是关键时刻,红雨部长觉的这个时候,适合去打搅王吗?”
“可是啊……”红雨一脸做作出来的委屈,“我们十五区也不能就这样咽下这个亏吧,戴茂山以南历来是十五区的管辖范围,我们为了抓捕苍狼付出不少代价,就这么被人劫去了,我愿意,底下的兄弟们也不愿意。”
轻叹口气,撑着栏杆的手离开,书易上前两步直视着红雨,“事实上你们的确越界了,你们让苍狼跑到了十七区的地界,十七区的战部进行斩杀,这本身没有问题。”
脸上的笑容再难维持,红雨蹙起眉头,有意拖腔拉长语调,困惑道:“先生是三个王区共同的先生,而不只是十七区的先生吧?”
“我是不是十七区的先生不重要,红雨部长不要忘记了,十五区的王和十七区的王,是同一个人。”
“呵。”冷笑一声,红雨忽的上前两步和书易并排,侧视着人,“我要不是还记得,您觉的十七区的那支小队回得去?可是啊先生,这件事情本不应该由您来抉择,是非曲直,王说了算,不是吗。”
“我认为这个时间段还是不要打搅王的好。”书易温润着声音却强势依旧,转过身,他正视着身前妆容精致的女人,刻意放轻声音,别有深意道:“让王知道前线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后方他手底下的两个王区却干了一仗,红雨部长觉的这样恰当?”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呢。”右手抬起,漫不经心挽了下自己额前碎发,透过五指间的缝隙,红雨盯视着人,浅笑道:“我只是觉的,王现在已经失去了选择消息的权利。”
“什么意思?”所有温润全部消失,书易眼睛睁大,从未有过的凌厉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红雨却半点没惧,迈着优雅步子,她再逼上前几步,俯身到人耳畔,幽冷道:“一个消息好或者坏,王该不该知道,这一切应该由王自己来决定。”
书易一动不动。
温热气息离开,重新站直身子,红雨眸中透着水光,面目温柔的朝着下方大厅微笑,淡淡道:“不过先生您这样聪明,又哪里需要我多嘴,嘻嘻。”
刚刚倾身间的杀意全都不见,书易凝目望着双手撑杆的女子,原地站着,皱眉未出声。
身材高挑面容恬淡的女人,刚刚接近他的时候,周身强烈的晶核能量涌动出来,那双瞳孔中,布满了阴凉杀气。
可现在人半侧着身,一手捂嘴轻笑的模样,和刚才完全就是两个人。
深吸一口气,书易抬步离开,跨过地上碎裂的高脚杯时下垂了目光,紫色酒液和玻璃渣倒映着头顶巨大的琉璃灯光,满堂欢笑间透着份不相称的血红杀机。
发自内心的寒凉,让书易难得醒悟了一点早被他遗忘的东西,这儿是裹着糖果外衣的坟墓,哪怕他一直想要改变,一直想要引导,但他不该忘记,闻人诀这个不同于正常人所领导下的王权,跟他想的,从来就不一样。
“不悦……了吗。”低着脑袋,他踏步走下台阶,神情间有些落寞无奈,“会是一个人吗?”双脚踏上地面,比起二楼平台上听到的,现在他自己真正踏入了这片舞动着的欢乐空间。
所有人眉眼间的笑意,无不在提醒他刚刚言语交锋间的冷冽。
红雨在不悦,可她今天敢来和自己说这些话,真的只是一个人的意思?
书易七窍心思,什么事情都不会往简单了想,十七区和十五区的矛盾不是没有,就算是共主,可毕竟存在两个王权体,且闻人诀和一般的王者不同,他的存在更多的只发挥在大的决策层面,又或者说,对普通人而言,单纯只是一个符号。
他牢牢掌控着上层建筑,可是相反的,对中下层太过漫不经心,太过不在意。
王区的日常管理从不插手,不管好的坏的,王规、人事任免,这些其他王区的王必然要抓在手上的事情,他却一概丢在一旁。
这样的王,正常吗?
当然不。
如果是正常的王者,哪里会让自己这样一个算不上真正知根知底的人掌握这样大的凌驾权势。
可是今天,红雨,或者说以红雨为主的势力对他发出的警告,已经足够他警醒了。
王权中,应该说以闻人诀为主的三个王权构成的联盟中,已经存在对他不满,甚至想要除掉他的势力了。
跟红雨、向阳这些真正手握大权,管理数百万人口,接触方方面面的部长不同,他能有的只是闻人诀的宠信,和其他高层对他谋划能力下的敬佩。
可是这些都不是绝对的。
“先生,您在想什么?”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男人走上前,对他少见的难看脸色感到担忧。
书易回对他赤诚目光,摇了摇脑袋。
怎么能说呢?
说他突然惊觉了要低调行事?说他才开始警惕貌似平和下的权势竞争?这些事情,他在师门时学的少了?
是闻人诀的强势,是这个主上一贯以来的纵容不干涉让他的身份特殊了太久……
可是已经有巨大的暗涌在形成或早就已经开始激烈碰撞,只是他后知后觉的太晚,失去了一个合格的谋士,应该具备的全局意识。
“啊,糟糕~”仰着脑袋看头顶转动着的玻璃灯,书易对身侧担忧他的目光没有多言。
他在深思,这一切,闻人诀是真的不知道吗,和自己一样还没有察觉?
还是说,所有的一切男人都预收眼底,却和之前一样,离奇的纵容不干涉?
“到底,在想什么啊。”烦躁让书易一直仰着脑袋,周遭人们议论他的声音被他完全无视。
大厅哄乱的攀谈声让他完全定不下心来。
突然,有欢快的曲调如流水般倾泻出来,穿过杂乱人声,清晰的响在他耳旁,上仰着的脑袋动了动,他蹙着的眉慢慢舒展。
那些跳动着的音符从欢快转为柔和,书易安静听着,慢慢的,偌大厅中,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人群中,静下心来沉浸在乐曲中的人越来越多。
“是从未听过的曲子……”在师门时他常常听师傅弹钢琴,自己虽然也能弹却不精通,可对地球上现有的曲子,他却知晓很多,现在这首,他确定自己从未听过。
慢慢的,仰视着五彩玻璃灯光的目子逐渐迷离,书易缓缓阖眼,让难得的精妙乐声带去他之前骤起的所有烦躁忧虑。
随着曲调的铺垫,大厅中的人声似都渐渐离他远去,明明闭着眼,他却仿佛感受到轻柔月光洒向自己全身,如冬日阳光般温暖平静的力量抚过他心田,音乐的神秘力量,奏乐者的纯粹,让他在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后,带着些许好奇,打量向厅中钢琴摆放的位置。
跟着白檀的奴仆手不是手,脚不脚,几乎站立不住。
在越来越多的人扭头关注他家随主后,他懵了。
明明来之前上边的主子说的好好的,今晚要保持低调。
刚刚都好好的在角落安静站着,可在弹钢琴的乐者有事暂时离开后,他身前的主子突然来了句,“咦,手有点痒。”
在星际中时,白檀迫于家族压力,各种乐器都要学,不只是学,还必须得样样精通,小时候哭过不止一次,可唯独钢琴,从第一次触碰他就没有讨厌过。
来地球后,他还未见过钢琴。
刚进大厅他就听到琴声了,先前演奏的乐者水平还行,在他眼中顶多还行罢了。
久未碰触,有些技痒。
本只想短弹一首,可从小他就喜欢借着弹钢琴纾解心中烦闷,双手在黑白键上自由跳跃着,那种畅快,让他完全沉浸其中。
慢慢的,一首完了又接一首。
到后来,他干脆闭上眼睛,想到什么弹什么,一时都忘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嘴角上挑笑容时,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还在家中。
“是他。”书易自言自语着,低吟了句。
视线汇聚处,本该穿燕尾服弹奏钢琴的乐者不见了,坐在上面的是个俊秀少年,如今正闭眼,无视了大厅中的所有人,独奏在自己的世界。
和书易一样,观察注意到演奏者不凡的人有不少。
虽然厅中还有很多人在继续交谈,压根没注意到乐曲的不同,也有一些人并不是为乐声吸引,仅仅因白檀出色的容貌而专注目光。
今晚能出现在这酒楼大厅中的都是各区权贵,真正的上层人物,关注到白檀的人中有不少是家族的实际掌控者,这些人中有老有少,仔细观察过白檀的穿着,得知人并不是原定的乐者,应该跟他们一样,是来参加晚宴的客人后,目光都收敛了不少。
还有一部分年轻人目光依旧火辣甚至放肆的流连在白檀身上,这些人中有很多是被家里大人带出来见识世面,增加人际关系的纨绔子弟,这些人日常嚣张跋扈惯了,就算今晚来前,家里长辈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时候只要不上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了。
“这是谁啊?”
“你看他那双手,美极了。”
“哪里只是手美啊,你看他那腰和屁股。”这声音很是猥琐。
“他那张脸也很美,啧,你看他那神态,真想就这么把人按压在钢琴上……”话音诡异停止,却越发的让人想入非非。
不少人群聚拢处,传出这样轻声的议论,只还没有人敢走上台子去打断人的弹奏,找人说话。
若是换个地方,一帮子天不怕地不怕玩弄权势于手掌的男人早就把人撕扯碎了。
因为那份纯粹,那份在人身上还不明显,可透过指下音符,足以让所有人类注意到的纯粹。
“和云暮的感觉真像,一样的让人看不过眼。”二楼一个外探出的平台上,栏杆旁摆放着张圆形的玻璃桌,透过镂空铁栏,炎振中指搭在红酒杯沿,脑袋却扭着看向大厅钢琴所在的位置。
那少年还闭着目,完全沉陷在他自己的世界。
“不一样。”抑扬顿挫声响起。
诧异的回头看对面坐着的男人,炎振问:“哪里不一样?”
他对男人说的话并没感觉,但对男人开口说话这件事很是惊讶。
刀戈向来沉默,会接自己这种话茬,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