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内心无奈,只能抱拳告辞。
孟云娴就这样巴巴的目送沈复离开,眼神里满是求带走的期待。
忽的,视线被挡住,昇阳笑容明媚的看着她:“看什么呢?”
孟云娴暗道不好,可是现在既然碰上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了。
昇阳和她用了一个雅间,绿琪和宋嬷嬷却被赶到了外面。
刚好孟云娴点的菜都上来了,昇阳看着菜色,轻笑一声:“哟,还挺会吃的。”
孟云娴背脊挺拔的跪坐在她的对面,一动不动。
昇阳倒是不客气,拿起筷子开始吃,“不介意我尝一尝吧?”
孟云娴很小心的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您请便。”
昇阳当真吃了起来,味道和她想象的一样好,正吃着,又冷不丁的一句:“你很怕我?”
孟云娴小鸡啄米般点头:“嗯。”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
昇阳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忽的放下筷子,用帕子揩嘴角:“上次……”
死就死吧!
孟云娴忽然双手撑着身子往后缩了一下,整个人匍匐一拜,小身板扇起一阵冷风直吹昇阳——
“小女上次真的是无心之失,真的不知道那是县主大作,更无意利用县主大作来揽什么风头,不对,现在想来……是县主的大作对我有救命之恩,孟云娴至死不敢忘记县主的大恩!”
昇阳被她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脑袋往边上一转,捂嘴轻笑。
少顷,她又冷着脸转回来,重新捏起筷子拨弄着盘中食物,继续自己刚才的话:“——上次你做的那个生肖吊坠样式新颖,可是用材就次了些,既有救命之恩,替本县主做一个,没什么大碍吧?”
恩?
这个走向……是不是略温馨了些?
孟云娴的反应还算快的,昇阳县主摆明了是不想旧事重提,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可见这人并没有外界传的那样刻薄又心狠啊。
她的内心升起了一丝好感。
谁料就在这时,昇阳的婢女急匆匆过来对着她耳语几句,昇阳整个人脸色大变:“他跟来了!?”
“是啊县主,奴婢看到马车停在外头,还看到同样的衣裳!”
昇阳的脸色瞬间变了,目光游离间,忽然盯上了孟云娴。
那一瞬间,孟云娴仿佛看到了天仙变成罗刹。
“你!”
昇阳也是慌了,越过桌子一把拉住孟云娴的衣裳:“现在出去,若有男人往这个雅间来,不管用什么法子都给我拦住!”
孟云娴:“我?”
“还不快去!”
“可……可我怎么能拦男子,若我嫡母知道……”
昇阳凶相毕露:“你不是说我对你有救命之恩吗!就算我此刻让你去以身相许你也得照办,还不快去!”
“可是我的婢子……”
“拘在我这里!做得好,我帮你瞒着,做的不好,我让你明日就在京城待不下去!”
孟云娴真的被吓到了。
果、果然是可怕的昇阳县主!
可是她现在去拦一个男人,被嫡母知道了就完了。但是不去……她也完了。
鼻子一酸,好想哭啊。
她手忙脚乱的穿鞋子出去,却并未见到绿琪和宋嬷嬷的人影。
她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顺着雅间往楼下走,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一身银袍的周明隽看到她一点都不惊讶,熟稔的仿佛两人是出门碰上的邻居。
“在这里干什么,谁惹哭你了?”
孟云娴想看到亲人一样,恨不得扑过去,她带着哭腔急切道:“周恪哥哥,你帮帮我呀,昇阳县主要我拦着男人不许进雅间,怎么办呀……我怎么能随便去拦男人呢……”
周明隽险些笑出来。
他绷紧了脸,淡淡道:“喔……她,可能在拦我吧。”
“啊?”她一愣,都忘了问为什么,下意识就道:“那、那你能别进去吗?”
周明隽看着她红红的鼻子,终于没忍住抿出一个笑来,温声道:“好啊。”
第39章 全民做媒
临着护城河的酒楼,孟云娴和周明隽并肩坐在榻上。
边上烤了炉火,因为位置好,窗户敞着也刮不进寒风,还能看到河面上荡着的小舟。
喷香的油酥送了过来,周明隽用筷子夹起一块,她迫不及待的想用手拿下,周明隽挡了一下:“脏到手了。”
她点点头,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这油酥炸的太香,她一口咬下去碎屑直往下掉,碎末没来得及掉到她的衣裙上,就已经被周明隽悉数接入掌中。
“吃慢点。”
她吃的不满足,又咬了一口,直到把整块油酥吃完,才想起来一个早该问的问题。
“真的不会再有人去打扰昇阳县主了吗?”
周明隽又夹了一块芙蓉糕给她:“不会。”
她还并未糊涂到一个极点,忽然明白了什么:“难道昇阳县主就是不想见到你?”
周明隽坦然的点头:“我猜也是。”
“为什么呀?”
他把芙蓉糕塞进她的嘴里,她就乖觉的嚼起来。
“我回京没多久,与其他的皇室兄弟相处多少有些尴尬,昇阳是淳王之女,也算是我的堂妹,或许我父皇是觉得兄弟相处尴尬,就先从姐妹开始相处。昇阳在京城颇有名气,虽然性子硬了些,但也是最守规矩的那一个,命我住到淳王府,自然是希望我向她多学习些。”
孟云娴的眼神忽然古怪起来。
周明隽笑看着她:“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别别扭扭的不肯开口。
周明隽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勾了勾,她本就瘦小,轻易被勾了过来。
“啊~如今回府做了侯府小姐,又出风头又享福,现在心里还会藏心事了?”
孟云娴被他这么一勾一带,完全没有害羞的表情,反而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周明隽这个举止摆明了是带着几分占便宜的意思,那么她平静的反应就算的上一个极大地刺痛了。
他忽的松开她,像一个老父亲般感叹:“大了大了,能自己做主拿主意了,也罢,不想说就不说吧。”
一双暖和白皙的小手忽然将他的右手捧起来,猝不及防的就握住了。
周明隽心头猛震,飞快回过头来看着她。
少女的脸上并没有情窦初开的羞涩,而是一副认真的表情。
她面对着他盘膝而坐,双手握着他的手,语气轻的像是在哄孩子:“周哥哥,当日你不辞而别,我也被侯府安排着回到了京城,冬至宫宴见面的仓促,同游时我被心思所困,侯府宴席我也闹出了那样的麻烦,现在回想起来,我好像都没有问过你——”
她小心翼翼的:“周哥哥,回家之后,你过得好吗?”
回家之后,你过得好吗?
周明隽的戏谑深情慢慢的淡了下去,和她一样认真的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问我。”
她捧着他的手,像是握着什么珍宝,一字一顿道:“回府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面对很多可怕糟糕的事情,可是真正回来了,才发现好想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至少……没有随时随地就要去死的场面。”
“经历了一些事情,我觉得自己那样想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地过下去。”
“可是过着过着,就察觉到并非事事一帆风顺。”
说到了重点,她连手劲都大了:“你从前从未跟我说过你家里的事情,现在想来,其实我们两很相似。你千万不要觉得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惨就想不开什么的。”
“就拿我来说,虽然阿茵和阿远很好,但是也有很多人不喜欢我,我回府之前,还有一个姐姐在府里呆了很多年,听说是要记给主母做女儿的,祖母们好像也不喜欢我。可是这没什么,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的呀。但凡还有一个人真心栽培你对你好,就该好好活着。好比天家,不就像我嫡母一样在努力地照顾吗。”
“若是你的兄弟对你有什么芥蒂,你不要觉得难过也不要觉得生气,更不要觉得委屈,昇阳县主或许霸道,你的那些兄弟们或许对你冷漠,但那都是因为一些我们无能为力的原因所致,好比我三妹妹,我瞧见她娘生气的时候,她也会很生气,那时候我就想,若曹婶婶不是那样,三妹妹也不会是那样。但说不定有一点曹婶婶真的会改变,那三妹妹也会改变呀。”
孟云娴很少这样老气横秋的说道理,因为她都是听道理的那个人。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明白没有,也不知道周恪哥哥懂不懂她的意思,偷偷去看他,发现周哥哥竟然红着眼睛,她一下子就慌了,扯了自己的帕子抵给他。
“你看……你果然还是受委屈了吧?我明白这种感觉,受委屈又不愿意表现出来的人,都是强装着,可是一旦被人戳到心事,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举着帕子想帮他擦眼泪,可是等了半天,周哥哥仅仅只是红着眼眶,并未有眼泪落下来。
“云娴,抱抱我好吗?”
孟云娴放下帕子,跪着行到他身边,护崽似的抱住他。
周明隽的身体起先是僵硬的,可是慢慢的,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享受着她身上舒服的香气,并没有回抱住她,而刚才心中生出的那一点旖旎心思,也早已在羞愧之中消失殆尽。
他的小妹妹,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跟她讲过很多的道理,只是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给他讲道理。
无论男女,都有委屈和难过的时候。
可是他的身份与地位,好似令他生来就该冷静又自持,处在那样的位置,优柔寡断,满心情愁,都是致命的要害。也并没有人关心过他冷然的外表下,会不会也曾被冷言冷语刺伤,被那些假意的关怀和愧疚灼痛。
他不屑于在人前表现出软弱来博得什么,但此刻起,她除外。
油酥已经凉了,孟云娴留恋的看着它,衡量一番还是觉得此刻周恪哥哥敏感又脆弱的情绪比较重要,油酥嘛……看看就好,看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