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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
    姜砚之精神抖擞的将这个案子细细的说了一遍。
    官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说吕老儿养了一个外室,生了儿子都五岁了?”
    姜砚之点了点头,“可不正是!”
    官家高兴起来,平日里他想要多纳几个后妃,吕相公都苦口婆心的劝了又劝,说不能够骄奢淫逸,铺张浪费,沉迷女色。
    这下子,看他日后还有什么脸来劝他了!
    只要他一张口,他就说,嘿嘿,你养了个寡妇,还生了个儿子!
    这么一想,官家整个人都舒坦了!这是送上门的把柄啊!
    他拍了拍姜砚之的肩膀,“好孩子,干得不错!”
    姜砚之嘿嘿一笑,“阿爹,这不是最大的鱼,真正的大鱼是三司使!阿爹你看,这是他贪污的证据!”
    官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
    姜砚之得意的说道,“三司使余则,他买卖酒务官职,还收七十二正店的回扣,不光如此,粮盐之事都有涉及,简直就是一等一的大贪官!”
    他说着,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官家回过神来,一跺脚,转身就往书桌奔去,姜砚之瞧着官家神色不对,怎么瞧来瞧去,不像是要表扬他呢?
    官家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大陈律,看了看又觉得太过厚重了一些,转而换了一本折子,又冲了回来,对着姜砚之劈头盖脸的打了起来。
    “你这个瓜娃子,你这个没眼力劲的死孩子,谁让你动余则了,那是阿爹我的钱袋子!”
    姜砚之跳起脚来,抱头鼠窜的,“阿爹,你也太不正直了,你不知道余则多么凶残,他杀了好多人呐!”
    官家脚步一顿,追着姜砚之又打了起来,“你这个糟心孩子,你以为阿爹的私房钱是哪里来的?还给你做聘礼呢,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阿爹是傻子么?满朝文武是傻子么?吕相公那个老狐狸精,他不知道余则有问题,要你去当英雄好汉?”
    姜砚之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颠覆。
    我的天啊!这简直是满朝文武都腐败了啊!
    你们这群蛇鼠一窝的家伙!莫非他平日吃香的喝辣的钱,都是余则贪腐来的?
    官家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没有打多久,就没有了力气。
    他喘着粗气,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心疼的摸了摸姜砚之头上的包,有些难过的说道,“都怪阿爹,这么些年,对你不管不问的。你看你,哪里像是皇家出来的孩子,简直是缺心眼儿。”
    “这个世上,哪里就是非黑即白了。大多数都是灰的。余则虽然不是好人,他爱财爱享受,但是他也不是一个坏人,你知道他一年能够为国库赚多少银子么?”
    “而且,咱们总是有一些不光彩的事情,需要银子,这个时候,怎么办?余则去办。这些年他的确是越发的嚣张了,但是阿爹一直不动他,你可知道为何?”
    姜砚之揉着脑袋,官家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想把他留给大兄。”他闷闷的说道。
    官家叹了口气,可不是如此。
    当今的太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软弱。他如今年纪大了,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总该为太子登基做准备。他把姜砚之扔去开封府历练,也是为了让他能够早日长本事,好辅佐太子。
    而余则,则是他留给太子立威用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登基之后,立马就会有人来告余则。余则一倒,太子提拔韩副指挥使,韩副指挥使还能不为他所用?再则把余家抄家之后,国库可丰盈二十年。
    与其那一大群人小贪,日后收不回来银子,还不如让一个人巨贪,等需要银子花的时候,就把巨贪杀了,银子立马收回来了。
    可如今,姜砚之已经把证据摆在眼前了,倒是叫他为难起来。
    他想让新君立威,却不想在活着的时候,让太子立威。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懂老虎咋想的
    屋子里寂静了很久。
    姜砚之不敢置信的看着官家,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悄悄的将那张绣满了证据的绢帛又揣入了怀中。
    对着官家拱了拱手,甩袖朝着门口走去。
    官家打他骂他,他只当是闹着玩儿的,可是官家脸上的迟疑,当真是让他十分的生气。
    十四岁的姜砚之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自己都做不到刚正不阿,却要教导自己的孩子,做一个好人。
    他知道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二色,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他没有办法做到,把一坨大便同肉摆在一起,实在是让他觉得恶心。
    赵御史呢?拼了命去寻求真相的赵御史,还有之前那个为了拿到这个账册,以身殉道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御史呢?
    他们都白死了么?
    还有在那条鬼船上的普通人,他们好好的架一个船,跳一个舞,为什么就要死?
    就因为余则是一个有本事的,他做下的恶,就不是恶了么?
    这个世上的人,总是有各种各样迫不得已的理由,就妥协了。
    但是总要有人,铁骨铮铮的站在那里。
    不管那个人是皇帝老儿也好,还是贩夫走卒也好,做错了,便是做错了。
    姜砚之自认为读过圣贤书,什么刚过易折的,他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他天生就生成了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去改了,也没有那个打算,去改。
    等官家回过神来,姜砚之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他目光悠远的看着门口,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揉了揉眉头,说道,“若是阿爹现在暂时不打算处理余则,因为咱们就要北伐了,你打算如何做?”
    姜砚之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阿爹,我们大陈要富庶,可以让百姓改良农种,广造人多开荒,可以让兵士种地来养战;我们可以让宫中酿出御酒,放到七十二正店天价出售,赚豪族的银钱……”
    “我们有许多的办法去开源节流,我们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商议,从漕运酒务中分出一些银钱来,以供御用。今日余则可以卖官贪腐,上行下效,长此以往,岂不是无官不贪?”
    “大兄要立威,可以收回幽云十六州,可以清理那些食君禄不为民分忧之人,这大陈的蛀虫,也并非余则一个。你可以等,但是余则可不一定愿意等,他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指使人诛杀朝廷命官。”
    “儿不敢想,他的胆子若是再吃肥一点,能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阿爹,小心养虎为患。”
    “阿爹问儿会怎么做?儿自幼熟读大陈律,可今日见那余则,只觉得自己读来读去,竟然大字不识一个。大陈律已经不是我大陈子民的行为准则,那要来又有何用?既然无用,不如烧了罢。”
    “儿子什么也不做,只不过在早朝之时,烧书取暖罢了。”
    官家气了个倒仰,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奏折,想要扔姜砚之,却又放了下来。
    “朕不是不杀他,而是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你这都不明白么?”
    官家说着,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坚定,姜砚之一句养虎为患,实在是戳中了他的内心。
    朱酒务再不济,那也是个朝廷命官,余则竟然当着三个皇子,还有文武百官的面,让人杀了他,太过不把天家放在眼中了。
    他想着,走向了姜砚之,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拿来吧。”
    年轻人就是等不得!这死孩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姜砚之赶忙捂住了胸口,警惕的看着官家,“拿什么?我又没有拿你的东西。”
    官家瞪了他一眼,“少蹬鼻子上脸的,你不是要治余则的罪么?不把罪证给我,我怎么治他的罪?”
    姜砚之大喜过望,“阿爹,你可别骗我,我告诉你,这个账册,我已经让人抄录了十遍,藏在十个不同的地方了,你就算是烧了,我也还能够拿出好多份来!”
    官家被他给气乐了,“在你眼中,你阿爹就是这样的人?”
    姜砚之嘿嘿一笑,你不是这样的人,谁是这样的人啊!
    官家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儿,将手伸进了姜砚之怀中,就想要将那绢帛拿出来,岂料一伸手,空空的,他面色古怪的把手抽了出来,又伸了进去,还是空空如也。
    “啪”,官家一巴掌拍在了姜砚之的脑袋上,“你这个瓜娃子,到底穿了多少件棉袄,怎么这么多层!绢帛放在哪一层了。”
    姜砚之捂着脑袋跳了起来,“阿爹,我自己拿,我自己拿,你别挠我痒痒了!”
    他说着,将那绢帛拿了出来,递给了官家。
    官家收了起来,叹了口气,“你不问阿爹为什么改主意了?”
    姜砚之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老虎是怎么想的,我怎么可能知道!”
    官家觉得自己的手又痒了……大正月的,不把亲爹气死不罢休是不是!
    虽然堵心,官家还是忍不住说道:“阿爹总觉得亏欠了你阿娘,你难得办正事,不想让你对阿爹丧了信心。”
    这瓜娃子可是要上大殿烧大陈律啊,这简直是要把他这个爹的脸,扇上几巴掌,还踩上几脚啊!他一共就三个儿子,杀一个少一个的,若是有三十个,也不至于让这个死孩子嚣张啊!
    姜砚之搓了搓手背,“爹啊,你别这么说,怪恶心巴拉的,我又不是后宫嫔妃!你要是觉得亏欠我阿娘,那你应该遣散后宫,像我,就只打算娶惟秀一个。”
    官家无语了,越说越不像话了,没有后宫的皇帝,还叫皇帝?
    他拼死拼活打下江山,可不是要当和尚的!
    他想着,绝对不对味起来,“你只娶惟秀一个,那可不行,堂堂一个亲王,怎么可以后院只有一个人!”
    姜砚之咳了咳,“阿爹啊,我穷着呢,没有那么多钱给小妾们办丧事啊!而且你总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官家想了想闵惟秀的英姿,也跟着咳了咳,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啥时候有空来给阿爹抓鬼呢?”
    姜砚之打了个呵欠,缩了缩脖子,“阿爹啊,儿昨儿个一宿没有睡呢!这抓鬼的事情,改日等我带惟秀进宫来,我只能够瞧见,手无缚鸡之力的,也打不赢鬼啊!惟秀就不同了,一棒子就打死一个!”
    官家无语了,这个儿子生来何用?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我其实是锦鲤
    待姜砚之走了,官家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出来吧。”
    帘子动了动,吕相公恭敬的从后面走了出来。
    官家指了指桌子上的绢帛,“你都听到了,回去了,快些把你那个外室的事情给清理干净了。余则的事情,交给你去办。”
    吕相公以袖掩面,羞得面红耳赤的,“臣惭愧,自身不正,不敢自专,请辞相位。”
    官家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很好,余则的心大了。你觉得砚之如何?”
    吕相公神色一凛,“大陈已有太子殿下。”
    官家笑了笑,“你倒是警觉。快些去办事吧,大正月的,不省心。三司使你盯紧了些,北伐不能够出任何错。”
    吕相公拱了拱手,侧着身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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