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离死亡可说只差临门一脚的距离,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意识逐渐远去,绝望与恐惧充斥心灵。
我痛苦地抠挖着他的手指,眼角控制不住落下眼泪。
要是当时我死了,除了不用到死都是处男这点还算安慰,其他真是一连串的莫名其妙。
不知是不是我的求生欲唤回了宋柏劳的良知,他忽地一怔,脖子上的力道转瞬轻了许多。我也顾不得别的,抓住机会赶忙大口呼吸起来,让空气再次重盈肺部。
凌厉的拳风划过脸颊,宋柏劳一拳砸在我脑袋旁的地面上,吓得我一动不敢动。半晌,他倦怠地收回手,缓缓起身。
“别让我再看到你,宁郁。”他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右手指关节处不停滴着血,“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他冷漠地跨过我的身体,拧开了之前怎么也无法打开的厚重铁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器材室。
我在地上又缓了许久,捂着脖子再次坐起身,颤抖地去捡那封信。
信上的笔迹无比熟悉,缺氧的大脑甚至有一瞬泛起迷糊,差点以为自己在什么时候写过这样一封信。
越看越是彻骨生寒,这不是朱璃的告白信,这是我的。
笔迹是我的,信尾署名是我的,连里面的用句……都是我曾经说过的话。
怎么会这样?
我试图安慰自己,这里面必定有什么误会。可接着,我在器材室的角落又找到一台小巧的定时喷雾仪,储液罐已经空了,但仍然可以从喷口闻到一股淡淡的古怪气息,我很快意识到那是属于omega的信息素。
贩售omega信息素虽说在国内是被严令禁止的,可仍有许多alpha将它当作助兴的道具,在床上靠它诱发自己的“潜力”,想买其实也并不难买到。
朱璃为了在走前结束自己用两年精心设计的这场兄弟游戏,可谓用心良苦。他精心布置了一个局,叫我傻傻往里踩。城府之深,耐心之好,真不愧是与宋柏劳不相伯仲的优秀omega。
他的计谋恶毒到令人难以置信,却又的确效果拔群。
我浑浑噩噩带着一身伤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屋子里留着一盏灯,却不是宁诗为我点的。
朱璃靠在我房门口,见我走向他,侧身让我进屋。
我拖着脚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擦过他时,见他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仍旧那样笑意盈盈的望着我,诸多情绪一下直充头顶。
我侧身将他按在门框上,拿出那封皱巴巴的信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虽然很愚蠢,但我仍然心存希冀。
我不愿相信我的哥哥突然变成了一个恶魔,更不愿去想他对我的好可能都是伪装。
人体自有一套应激保护系统,在突发厄运后无声运转。比起稀里糊涂被宋柏劳操了顿,我那时更想知道朱璃为什么这样做。
“怎么回事?”朱璃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唇角弧度不减,“还不明显吗?你今晚遭受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严格说来,你进到尚善遭遇的所有霸凌,也都在我的默许之下。”
他推开我,优雅地踏进我的房间,指尖沿着墙面抚过我的家具。
“你以为我真的拿你当弟弟?一个母亲是**,父亲连是谁都不知道的beta,竟然也想当我的兄弟?”他脸上的笑越好看,嘴里的话语就越刻毒。
我浑身颤抖着,那点希冀终于也破碎幻灭。
“我从来没有……没有要求你一定将我当做弟弟,是你自己……”一开始明明是他让我叫他“哥哥”,可在他嘴里,却变成我恬不知耻要倒贴。
“小郁,不管你妈妈多么下贱,在外人面前,她仍旧将自己伪装的像个贵妇。同理,我不论对你多厌恶,也必须伪装的和蔼可亲,像个善良完美的omega。这是人类必须拥有的技能,你总有一天也要学会。”他靠在我的书桌上,抽出笔筒中的一支钢笔把玩。
我眼睁睁看着他从笔盖里拆出一小粒金属装置,脑海中灵光一闪,不敢置信道:“你在我身上按窃听器?”
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何我只在宋柏劳面前说过的话,信上却会出现。
“是啊,我知道你在宋柏劳面前的高谈阔论,说要改变命运,说能适应尚善。”他松开手指,将那粒微型窃听器丢到地上,用脚踩烂。就像踩烂我的自尊和信仰。
“别做梦了,宁郁。”他几乎说出了和宋柏劳一样的话。
我睁了睁眼,握紧拳头冲上去揪住了他的衣襟,胳膊已经举起,他却丝毫不惧:“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动手,我明天就能叫你和你妈滚出朱家?”
我僵硬在那里,揪着他衣襟的手从颤抖到平静,再是放下了手。
他抚了抚胸前的衣物,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是beta,操一次又不会怀孕。”
我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抠着掌心:“出去。”
朱璃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很快离开了我的房间。
只剩我一个人,我将那封情书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又脱掉衣服进到浴室。
当镜子里映照出我满身的青紫时,就像按下某个开关,应激在一瞬间失去了作用。我开始痛苦的哀嚎,指甲抠抓着自己的皮肤,跪倒在冰冷的瓷砖上缩成一团,形成一个自欺欺人的防御姿势。
朱璃是个十分要强的完美主义者,他陷害我,是因为我是他生活中煞风景的存在。他设计宋柏劳,后来我一想,也很好理解。他们虽然都拥有代表最优秀三人的领徽,宋柏劳三年高中生涯却实打实压他一头,让他只能不甘的屈居第二,无法成为尚善最完美的那个no.1。
他恨我们,所以我们合该成为他玩弄的对象。
第二十六章
【今天遇到一位客人,说同样的蛋糕我做出来最合她口味,夸我手艺好,我好高兴。】
知道这一切都是朱璃残忍的恶作剧后,我虽然苦闷,但也试着去向宋柏劳解释。
可他早已将我的通讯方式拉入了黑名单,别说电话,连个短信都发不出。
没几天,朱璃出国了,我终于不用再煎熬地与他呆在同个屋檐下。此后一别就是七年,我们再没见过。
虽说我和宋柏劳连朋友都不算,但我始终不愿让他认为我是个卑劣的人。我设法弄到了宋柏劳家的地址,想见他一面,将那天的事说开。奈何每次找去,他家佣人都会告诉我他已经外出。次数一多,再傻都知道他是故意不见我。
一个暑假过去,我都没能成功叩开他家的门。
这也许就是宿命,最后,我无奈又失落地选择了放弃。
开学后,我升上高三,午休时仍然会去那个天台,只是那里已经没有要吃我点心的人。
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很可怕,虽然只剩我一个人,但很长一段时间,我仍然会准备双人份的点心。
大概是开学一个月后的某天,我打开便当盒,看到里面有两个马芬,错愕地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又做多了。
将一个默默吃完,拿起第二个时我已经有些饱了,但还是继续将它大口塞进嘴里,塞到一半,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又全吐了出来。
那时候没有想太多,以为只是吃多了,也没去看医生。
当我第一次感到体内有什么在动时,距离器材室那件事已经过去四个月。
朱璃真可谓是个乌鸦嘴,只是一次,我竟然怀孕了。
“你现在脾气可真大啊。”朱璃抹去脸上果汁,笑意淡了些,却没有暴怒。
然而他眼里的寒光让我明白,他内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这就是我佩服他的地方,在外人面前永远得体,追求完美,典型表演型人格。
旧日记忆不甚美好,我只想尽快远离他,再也不要和这个人产生交集。
“对你我无话可说,管好你自己吧。”我意有所指扫了眼他的颈后,虽然他用项圈遮掩,但只要够细心,仍能看到一点暗红的伤疤——那是他被标记的证明。
朱璃拧了拧眉心,眼里的冷意弥漫上清雅的面庞。
“真可惜。”
他的话没头没尾,让人满腹疑问,然而我并不感兴趣。发现不远处我原先站立的地方,李旬穿过人流正往那边走,我看也不看朱璃,抬脚赶了过去。
我刚站定,李旬就到了。
“找到宋总了,他让我带您过去。”
由她在前领路,穿过小型九曲桥,我们进到一座建在水池上的八角亭里。
环着亭子的一圈座椅里都铺上了柔软的垫子,光线有些暧昧不清,角落坐着三个人,都是熟面孔。
刚才见到朱璃我就在想朱云生和宁诗会不会也在,这会儿就见到了。他们夫妇亲密地坐在一起,宁诗勾着丈夫的胳膊,大半个身体都依偎过去,朱云生则坐在那里,与对面的宋柏劳谈论着什么。
“就是这样……”
看到我来了,朱云生突兀地结束交谈,笑着道:“小郁来了。”
原本背对着我的男人整个身体顿了顿,直起脊背转头看过来。
我们的视线在半空牢牢对接上,下一秒,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宋柏劳忽然唇角绽开一抹笑,朝我伸出了手。
“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他就像从来不曾争吵,我们间也没有冷战,笑得像个温柔体贴的新婚丈夫,宠溺着自己不怎么懂事的伴侣。
只犹豫了片刻,我握住那只宽大温暖的手掌,任他牵引着自己坐到沙发上。
等我坐到他身旁,他不动声色撒开手,过了会儿又轻轻环上我的腰。
宁诗似乎喝了些酒,面色酡红,像只粘人美丽的波斯猫般蹭在朱云生身上,手指玩弄他的袖扣。视线经过我时,只是不甚在意地扫过,并不停留。
她的眼里完全只有自己的丈夫,其他一切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路边杂草,无害却也没有价值。
我与宋柏劳,她与朱云生,相对坐着,就像彼此的投射。alpha态度随意,掌握主权,beta依附在旁,宛若宠物。
我不用像宁诗这样讨好自己的alpha,是因为宋柏劳并不会被我这样的态度取悦。也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技术的分享将在我们签订战略协议后开始,目前夏盛正在研究改进新型能源电池,之后或许可以两家公司共同组建研究小组,成果互享,形成共赢。”宋柏劳说着冲朱云生举了举手中的香槟,“都是自家人,什么都好说。”
“是是是,自家人。”朱云生笑着回敬他,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液。
他们说着话,亭外水池边,一名高挑的中年美妇用餐叉轻轻敲击着手中肚腹浑圆的葡萄酒杯,以鸣亮的声音吸引大家的注意。
“感谢大家今日的光临……”等众人都看过去,美妇身旁一位穿着丝绒燕尾服,一头银白头发,蓄着络腮胡,大概六十多岁的男士高声开口。
他这样一副主人家的语气,很容易便叫人猜出他的身份。这位必定就是组织了今晚这场慈善酒会的议员先生了。
而朱云生随后的话也证实了我的猜测。
“范议员这是最后一年了吧?”
宋柏劳视线盯着范议员身旁某点,眯着眼道:“是,明年就能退休享清福了。”
朱云生笑了笑:“也是时候找接班人接手这个局了。”
在他们看来,今天这局和任何酒局饭局没有两样,每年花几百万赚个慈善的名头,有机会结交新贵,扩充人脉,稳固在圈子里的地位,何乐不为。
有时候生意是生意,有时候生意也是人为造就的机会。
我视力没有宋柏劳那么好,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过了会儿,范议员做完一场客套的开场白,开始进入正题。
“大家知道我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虽然身子骨仍旧硬朗,但也到了该退下去安度晚年的时候了,明年这个酒会就不再是我来组织举办,”他伸手向众人隆重介绍道,“而是全权交付给我的这位小兄弟来负责。”
一人从阴影中缓缓步出,站到灯光下。长相清贵端正,身量极高。
我终于知道宋柏劳在看什么,那竟然是骆青禾。
“多谢范老哥看得起我。”他一手举着香槟,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态度不卑不亢,“各位晚上好,我是骆青禾,相信不少人认识我,很高兴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