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为什么
    在新人们眼里，李文山是前辈，已近两年拿下四个赛季中三个总冠军的冠军队队长，唯成绩论的话，说他是近两年最成功的kpl职业选手并不为过。
    可就现实来说，李文山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毛头小伙。有的人在这个年纪还在继续学业，有的人则初入社会，作为一个职场小白这才要开始新的历练。
    而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无非是因为行业的特殊性，比常人更早开始拼搏。这个职场有特别的规则，更有鲜明直观的成败。他们迅速成长，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可是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十分年轻，电竞选手不是可以从事一生的职业，未来等待着他们还会是继续的成长。
    随轻风离开，在人群的最外围，他看到了6队的五人。前一刻他视这一队为大敌，尤其队中最受关注的何遇，是他决心一定要击败的对手。但是此时此刻，随轻风的神情有些恍惚，他看了何遇一眼，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下午比赛见。”倒是令前，还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对6队的五人说了一句。
    “比赛见。”6队几人应了声。
    他们凑上来的稍晚一些，但因随轻风而起的那番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心下也颇受触动。不过在随轻风离开后，人群很快恢复了初衷，继续开始索要签名和合影。6队中喜欢凑这种热闹的只有周沫，虽然偶像杨梦奇的签名早就讨到过，但这东西粉丝怎么会嫌多呢？况且除了杨梦奇眼下还有这么多大牌，周沫眼中闪烁着一网打尽的凶残光芒，看架势是准备与这一桌人依次合影求签名留念了。
    至于6队其他人，都没想着求签名合影，他们只是看这些职业选手就要离开，觉得过来打个招呼道个别实属应该。其实不少新秀选手也都是出于这种礼貌才凑了上来。
    轮到周沫上前求签名求合影时，6队其他人也到了跟前了。给周沫签完名的李文山提着笔就要迎接下一位时，却看到四个手中空空，大眼瞪小眼的面孔。
    这时还得说苏格机灵，看到李文山这架势没把人就这样晾那，立即凑了上去：“李队，求合影。”
    李文山娴熟配合着，手里的笔也趁机放下了。苏格和李文山合完影就退开了，向一旁的周进点了点头，他们俩可是旧相识了。
    “周队觉得我怎么样？”因为熟，这种其实相当严肃的问题苏格半开玩笑的就问出来了。结果这一问，直接就把周进给问沉默了。
    “我是真没想到你会来。”沉默了有一会，周进这才说道。
    苏格笑了笑。沉默意味着什么？这话里又表示着什么？他都明白。
    他与周进这种顶尖大神是朋友，让许多玩家憧憬的职业圈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神秘，他同这些职业级朋友一起打过游戏，知道这些场上大神在场外又是什么样，对职业圈，对职业选手，他并不怎么向往。对他而言王者荣耀一直就只是个用来娱乐的东西。闲暇时间耍耍，收获一些乐趣，同时也有一些成就，体验不错。
    后来在东江大学他遇到高歌，遇到周沫。
    他们对游戏的认真，对游戏的计较，在苏格看来是偏激的，他很不以为然。校园的王者圈，始终是以他为王。
    直至上学期的校际赛，苏格和他的suger战队败了，就败在高歌和周沫的浪7手中。
    游戏比赛败一次本也没什么。可是这一次失败，是败给他一直不以为然的人；这一次失败，败得彻底，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再然后他们的对手甩了甩手，就不再在意校园这片小天地，人家就要朝着更高级的职业圈迈进了。那个苏格一早就接触过，从未憧憬过的职业圈，却是人家认真努力的目标。
    于是他也想来看看，认真来看看。
    现在他来了，也看过了。
    过去与职业的朋友一起游戏，大家说他的实力来打职业没问题。现在看来，能走到青训线下赛的部分，证明他确实有资格，也有机会打职业。但是这一点也不轻松，更不像朋友说的那样理所当然。能在这里跟何遇他们组成一队，苏格是庆幸了。虽然与那娴熟默契的四人一起，他像是个孤儿射手，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比赛并不需要他承担太多。
    承担得不多，意味着表现的机会不多，但是同时也意味着，暴露的问题不多。
    每场比赛苏格都在经历，在体会，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而这些不是每一天比赛后下定决心就能立刻解决的问题。这需要周进之前说的那句话来解决的：成长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在把周进直接问沉默后，他更加笃定自己的感觉了。
    “来亲身试一试，挺好的。”他这样对周进说。
    周进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看向何遇，看到何遇也正看着他。
    “加油。”周进说。
    “哦。”何遇说。
    而后他看向高歌，看向莫羡，和每个人都点了点头，最后看向忙碌的周沫时，周沫连忙跑了过来。
    “周队，能合个影吗？”周沫说出的是今天周进听到的最多的台词。
    “当然可以。”周进凑上去。
    周沫兴高采烈，看向高歌，到嘴边的话又吞回去了，扭头把手机递向何遇：“何遇，快！”
    何遇接过手机，帮两人拍照。
    “谢谢周队。”拍完，周沫心满意足，却也不接回手机，盯向了下一位。
    “我这就跟着呗？”何遇目瞪口呆。
    “帮帮忙！”周沫说。
    何遇无语，只好跟着周沫朝下一位职业选手走去。
    过来求签名求合影的选手多了，但是像周沫这样一个都不错过的，那真是绝无仅有。所有人目瞪口呆，却还是一一配合。何遇跟着拍照，还算有点事做。高歌、苏格、莫羡三人干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地眼看就要爆炸了，总算有人跟他们说起了话。
    “为什么不想打职业？”李文山用闲聊的口气问着莫羡。
    莫羡皱了皱眉。他已经有点烦这种疑问了。游戏打得好，就该去打职业？每个人都是这样理所当然地认为着。这不过因为他们都是职业圈的人，职业圈在他们心中就成了至高的宇宙中心。可事实上呢？
    “因为我不是只会打游戏。”莫羡回答。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正可贵的
    莫羡的声音不大，这话没被餐厅所有人都听了去。但眼前这桌可是先前人来人往最热闹的，他这一句话后，立即陷入一片诡计的寂静之中。把莫羡问出这话的李文山，左顾右盼一番后，面带尴尬：“这话说的，扎心了呐！”
    “对啊，我们这不还会吃饭呢吗？”徐鹤翔说道。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说完就挟了一筷子菜送进嘴中。
    徐鹤翔当然清楚莫羡话里所谓的“会”，指得是一门可以赖以生存的特长技能，拿吃饭睡觉这种事来说，那是他故意来杠一杠，好缓解一下气氛。可惜现场来看，效果不佳，没人因为他这一杠笑得出来。看得出莫羡这话，是真有点扎到在座这些职业选手的心了。
    “我这样说没有不尊重各位的意思。”莫羡这时却继续说道，“诸位将打游戏作为自己的职业和理想，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我的朋友也在以此为目标，我很支持他们。”莫羡说到这时，看向浪7的队友们，只是看苏格的时候略迟疑了一下。
    “我想说的是，职业选手也不过是一份职业，打职业比赛也不过是一种选择，相比起选择其他工作并没有特别的高贵。真正高贵的是比赛让我们学到的竞技精神。坚持、冷静、团队，等等这些优秀的品质才是真正宝贵的东西。这些优秀的品质并不仅存于职业选手身上。但是竞技可以让我们更加清晰直观地感受到这些。我接触游戏的时间不算短，游戏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没有想过会停止游戏，但也没有想到过会将游戏作为自己的理想和目标，仅此而已。”
    一席话，让餐厅再次局部寂静。这一次，周围其他人都感受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凝重氛围。
    一桌子职业选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但是浪7的几位却明显要更受触动一些。毕竟桌上这一圈人都已经走上了职业选手这条路。而他们几个才是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继续向前，有可能就成为这圆桌的一员。可是这一桌也不是全部，向左、向右，整个餐厅有的是餐桌，每一桌都会有丰盛的菜肴。
    “打扰了。”莫羡对着全桌的选手微鞠了一躬，转身这就准备走开了。
    “看不出来，挺能说呀！”高歌率先跟了上去，对莫羡表示了惊叹。
    “那能差了吗？毕竟是新生代表。”另一边，苏格也已经跟了过来。
    “诶……”周沫这里签名合影才完成了一半，一看那三个小伙伴居然就离开了，而眼前这氛围，好像也不太适合他继续集邮，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听了那小子一番话，怎么忽然觉得自己也没啥了不起的了？”近两年三夺总冠军，正统治着联盟的李文山有些恍惚地说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自己更加了不起了。”杨梦奇说。
    这种自卖自夸的话从杨梦奇嘴里说出来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了，只是这次，与李文山恰恰相反的对比，却让大家都听出了几分意味。
    因为真正可贵的是竞技精神，所以李文山即使收获了近两年里最多的冠军，却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独一无二。
    因为真正可贵的是竞技精神，所以杨梦奇觉得已经具备这些精神的自己分外了不起，永远了不起。
    所有人都在审视着自己，周沫拉了拉了身旁也在愣神的何遇：“怎么办？”
    何遇回过神，看向周沫。周沫的眼中还有期待，他还是想继续完成他的签名合影，只是眼下这氛围让他不安，他希望何遇给点建议或是操作。
    “继续。”何遇端起了手机作势要拍。
    “啊？”周沫慌乱，连忙走向就近的选手，十方战队的队长刘明谦。
    “刘队，麻烦了。”周沫说着。
    即使气氛已被打断，可当周沫强行要继续时，也没有人抗拒。周沫继续逐一合影下去，只是每次再摆出笑容看向镜头时，那个总在旁边嫌弃地看着他的目光不在了。高歌同莫羡、苏格一起已经先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继续吃饭去了。
    一桌选手，终于还是一个不落地被周沫收集到了签名合影，周沫长出了口气。
    “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桌上突然传来一声，正是周沫一直以来的偶像杨梦奇。
    “啊？”周沫看向偶像。
    “等你以后也成了著名选手，今天这段转着圈求合影的经历，你不会觉得很丢脸吗？”杨梦奇说。
    “我也能成著名选手？”周沫大喜过望，关注的重点完全错。
    “走吧师兄。”何遇在旁拉他。
    “打扰了。”周沫说着，同何遇一起告别。
    职业选手们恍如隔世。同是一句“打扰了”，一个把他们视为普通生物，丝毫没有另相相看，一句打扰了，只是告辞的礼貌用语；另一个却将他们奉若神明，仰慕非凡，一句打扰了，带着发自内心打扰到大家的惶恐。
    同是一队的新人，区别咋就那么大呢？
    不过到底是顶尖的职业选手们，很快都调整好了心态。莫羡的一番话，对他们只是有些触动，又不是什么沉重的打击，不至于陷在里面出不来。
    何遇和周沫回到他们的位置，周沫开心地整理着他的收集，熟悉的鄙夷目光也跟着就过来了。
    “下午的比赛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吧？”高歌一边看着周沫整理他手机中的照片一边说道。
    “这可不像师姐你会说的话呀。”何遇说。
    高歌笑了笑。
    “要放飞自己了吗？”何遇说。
    “嗯？”高歌有点惊讶地看向何遇。
    “青训赛以来，你一直打得挺扭曲的，其实你不喜欢这样打吧？”何遇说。
    “看得出来的吗？”高歌说。
    何遇点头，一旁周沫听着都放下手机，看向高歌。
    “你也看得出来？”高歌有些不信地看向周沫。
    “一点点，但我说不清，就和何遇有过一点讨论。”周沫说。
    “你怎么看？”高歌看向何遇。
    何遇犹豫。
    “直说。”高歌说。
    “师姐你一直以来习惯的、舒服的打法，到顶了。”何遇说。
    “再明白一点。”高歌说。
    何遇沉默。
    “我差不多就到此为止了，是这意思吧？”高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