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姿势仰着头，所以他的呼吸像羽毛一样吹拂在厉承钧的脸上。
    这一回，站在车门变边的人花了更长的时间来确认脉象，厉承钧的神情也从原本的放松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是诊出了什么？
    美男子纠结地闭着眼睛，怎么回事？这是他太久没诊脉技艺生疏了还是怎么着？怎么会在一个男孩子身上诊出喜脉？
    他想着，睁开了眼睛，探究地看着楚鸣谦，最终对厉承钧说道：“我不确定，你还是带他上来做个详细检查吧。”
    厉承钧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当听见面前的人宣布少年已经怀孕，时间已经有三周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是呈现出一片空白。
    病床上，刚刚做完一系列检查的楚鸣谦正安稳地睡着，一直怀疑自己摸错了脉的美男子在操作完仪器之后得出结论，把诊断书给了厉承钧，然后两手插着口袋看他：“你真行啊，承钧，居然能让他怀孕。”
    厉承钧看着这诊断书，完全没有想到带着楚鸣谦来一趟医院，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上面写着是孕早期，胚胎已经有三周大小了，有孕囊，但还没有胎心，按时间算，正好是他们在酒吧的那一次。
    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合常理的事，但厉承钧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件像现在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楚鸣谦是什么人？他确实是个男孩子，他的身体跟厉承钧是一样的结构，为什么他能怀孕？
    戴着眼镜的美男子在旁看着他这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完全陷入空白的状态，终于良心发现，不打算再假装是发现医学奇迹了，只说道：“别紧张，逗你玩儿的。”
    听到这话，厉承钧立刻皱着眉看向了他：“他没怀孕？”
    “不，他怀孕了。”美男子摇了摇头，在这个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的病房里说道，“我的意思是他不是个例，我在澳洲留学的时候，我的导师一样接待过这样的病人——虽然身为男性，但是身体结构却跟一般人有微妙的不同，非常罕见。”
    厉承钧听着，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看起来跟任何人没有不同的楚鸣谦，听旁边的人继续说道，“不过在国内这种事情还是比较麻烦，我建议你如果想要留下这个孩子的话，就尽快带他到国外去。”
    他没有多问这个孩子跟厉承钧的关系，这个答案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对他真心实意地说了一声“恭喜”，然后就离开了病房。
    -
    楚鸣谦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是在陌生的床上，头顶的天花板又是没见过的样子。
    “……”
    他立刻转头，还好旁边没有人。
    他回想着自己失去意识之前是在哪里，然后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还是在宴会上的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自己这是在哪儿？
    他谨慎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踩上了放在床边的棉拖，在这宽敞的房间里走动了一下，看到没有关严的落地窗正有风吹进来，于是就走了过去。
    只见阳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厉承钧正一手撑着栏杆，望着外面灯火阑珊的江景，在抽烟。
    楚鸣谦意识到，这是自己失去意识之后，他把自己带回来了。
    在把人带回来以后，厉承钧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本来他只是因为对这少年感兴趣，然后又因为楚鸣谦装傻不认那天的事，不由得对他起了些执念，可是现在，事情的性质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移向少年的小腹，在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孩子。
    他替躺在床上的人把被子掖了掖，起身到阳台上去抽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厉承钧把烟掐灭了，听到落地窗被人打开，本来应该在床上躺着的人走了出来，试探性地叫自己：“厉先生？这是哪里？”
    他转过身来，身上已经被这江边的晚风吹得很凉了。
    楚鸣谦看到他的刘海没有用发胶固定，而是垂落在额头上，令他看起来比平时又更年轻了几分。
    他听面前的人说道：“这是我家。”
    第19章
    楚鸣谦“哦”了一声，没有想到厉承钧会带自己回家。
    他忍不住抬手挠了挠脸, 然后说了一声谢谢。
    自己是在人家的车上晕过去的, 也没来得及告诉面前的人自己的家在哪里, 好像除了带自己回来之外, 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厉承钧像是在外面呆了很久, 楚鸣谦看着他身上的睡袍, 更加有了自己在他家的真实感。
    虽说现在的天气不冷，但是他穿着睡袍在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难道不觉得想回屋里去吗？
    正想着, 仿佛在外面思考了很久的厉承钧就对他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楚鸣谦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拘谨地道, “厉先生你想问什么？如果知道的话我都会回答的。”
    厉承钧看着他, 缓缓地开口道：“如果你在这个年纪有了孩子，你会怎么样？”
    楚鸣谦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意外, 可是迎着厉承钧的目光, 他确信对方问这个是认真的。
    他于是想道, 厉先生看起来这么年轻, 少辰又这么大了, 他估计也是差不多在自己这个年纪就有了这么个儿子。
    作为父亲, 大概是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跟他交流, 所以才问自己吧。
    楚鸣谦走到他身旁, 望着下方的江景。
    这个房子的视野非常好，难怪身旁的人可以在这里站那么久。
    他认真地思考着。
    在父母去世之后，他带着弟弟跟妹妹, 差不多也是一手把这两个孩子带大了。
    身旁的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也有资格来回答。
    厉承钧就听他开口道：“带孩子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是既然有了的话，那肯定是要负责的。”
    如果他真的在这个年纪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会好好养大的。
    厉承钧神色微动。
    楚鸣谦说着，转头看向他，说道：“就算我不能继续我的学业，我也会负起责任来，我会好好工作去养大这个孩子跟他的母亲。毕竟有了孩子，大部分的责任都是在我们男人身上，难不成还能是孩子妈妈的错吗？”
    厉承钧：“……”
    楚鸣谦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有点多了？
    正要开口补救一下，就听面前的人说道：“你说得对，我会负责的。”
    他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楚鸣谦觉得周围的灯火在这一瞬间都像是黯淡了下去，唯一锁住光芒的是厉承钧的眼睛。
    而这双眼睛正在望着自己。
    少年忍不住想要后退，就听面前这英俊得不思议的男人说道：“你怀孕了，是我的孩子。”
    “……”
    远处灯塔猛的亮了起来，上面爆出了红色的桃心。
    今天正是情人节，在江面上还有人放起了密集的烟花，砰砰砰的在夜空中绽放。
    楚鸣谦觉得自己的脑子被震得嗡嗡响，怀疑自己刚刚听见的是什么。
    厉承钧看他像是整个陷入了石化，良久，等到江面上的那些声音都消下去之后，少年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今天是情人节，不是愚人节，厉先生……这个笑话不好笑。”
    厉承钧想着，很好，这个孩子还是情人节礼物。
    他觉得自己能一辈子记住这个情人节。
    楚鸣谦还在看着他的表情，他没有从其中找出开玩笑的影子，不由得真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碰到了身后的栏杆。
    他下意识地扶住栏杆，在厉承钧的注视下惊疑地道：“不可能……我是男生！”
    他的出生证明上性别写的是男，在他的身份证上性别写的也是男，他做了十八年的男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男性也会怀孕。
    可是，楚鸣谦看着厉承钧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自己面前。
    他低头，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在伸手去接的时候听厉承钧说道：“这是诊断书。”
    楚鸣谦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他在医院呆的时间几乎占了他短暂人生的三分之一，他看着这张诊断书上写的字，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图像上。
    在那里，胚胎还很小。如果不是他懂得怎么看的话，几乎看不到它在哪里。
    厉承钧看着少年的表情——他现在低着头，露出来的只有发顶。
    看到他像是完全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之前已经被震撼了一轮的厉承钧忽然就觉得自己回到了现实里，刚刚在仿佛一直飘在半空中的双脚也踏回了实地上。
    他们有了孩子。
    这个事实令他整颗心脏都温暖了起来。
    他开口，对面前的人说道：“刚刚你晕过去的时候，我带你去了趟医院，给你做了个检查，得出了这样的诊断。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你信任的医生再去诊断一次。”
    他低沉的话语散落在风中，楚鸣谦像是完全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
    他们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可是因为那一晚不光有了交集，而且还有了把他们绑定在一起的新生命。
    厉承钧想着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耐心地给着少年反应的时间。
    毕竟，楚鸣谦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楚鸣谦拿着这张诊断书，等了很久，才感到脑子里的那些白噪声散去了。
    可是，他整个人依然像在奇异地漂浮着。
    他本来想装作跟厉承钧之间从来无事发生，结果却来了这么个意外。
    他想，我怎么会怀孕呢？
    厉承钧看他像是林间被车头灯照到的小鹿一样，迷茫地向着自己抬起了头，然后像是无意识地开口道：“我的弟弟妹妹——”
    他在这里不知躺了多久，弟弟跟妹妹的电影应该早就结束了。
    他下意识地想逃避手上的诊断结果，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在哪里。
    厉承钧意料到了他的问题，只说道：“不用担心，苏秦在陪他们。”
    楚鸣谦看着他，在消化了他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了诊断书上。
    那种忧虑又回来了，他要怎么再养一个孩子？
    现在他们自己要用钱，姥爷的钱还没有着落，一时间千头万绪在他的脑海里飘着，他慌乱得抓都抓不住。
    厉承钧看着他，本以为他还要维持这个姿势很久，没想到几秒之后面前的人却抬起了头。
    当务之急，还是要保住经济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