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不是陪着,是跟苏若云一起商量着如何来对付我吧。”苏皓月笑着说:“博雅楼如今生意兴隆,里头的人也该派上用场了。传个信给向青,让舟漓准备着,我相信,马上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是。”
苏皓月走后,苏若雨将晴雨楼的陈设砸了个稀巴烂,她实在无法容忍苏皓月这个出身低微的贱婢竟然能爬到她的头上。看她今日来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向自己示威。哼,不就是靠着一张脸蛋被楚靖王看重吗,老夫人也不过是因为这个才会处处替她撑腰,甚至不相信自己,还把她发配去了静安寺那种地方!
苏皓月,你就给我等着吧,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怎么去勾引楚靖王!
苏若雨攥着拳,眼中涌现出恶毒的光芒。
第56章 火烧望月阁
几日后,栖云苑。
苏若云和苏睿对坐长亭下,正是傍晚时分,两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苏若雨这丫头,回来这么久了竟然一次也没来看过我。”苏若云显然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很不满意:“从前恨不得一天三趟往我这儿跑,我还总是嫌她烦,如今倒真真是落得清净了呢。”
苏睿脸色一僵,他当然知道苏若雨的秉性,不过是见苏若云这个姐姐现在被父亲禁足,名声又不好了,这才恨不得避而远之,又怎会主动来看望她呢?
当然,话不能这样说。于是苏睿开口安慰道:“若雨现在虽说是回来了,可日子也并不好过,她的处境,与你一般无二,所以确实是不方便出门的。但是她托我问候了你几回,我最近事情多,竟浑忘了,妹妹不要见怪。”
苏若云听见苏睿这样说,只是冷笑一声:“大哥又何必再为她解释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难道心中还会没数吗?也罢,等我东山再起,也不用我去找她,她自然会再来求我的。当下最紧要的是解决外患,她这丫头,以后再好好收拾。”
苏睿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那你可有什么打算了吗?”
“有,只是如今我深陷困顿之中,很多地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苏若云的神色黯淡了几分,一双眼睛却依旧亮得惊人:“不过好在我筹谋得早,这事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哦?不知妹妹有何妙计,说与我听听。”苏睿来了兴致,直起身探向她问道。
“火烧望月阁。”
轻轻五个字,却让苏睿浑身一震,他大惊:“你说什么?你要放火烧死她?”
“正是。”苏若云阴冷地笑着,见自己哥哥流露出恐惧的神色,不禁在心底暗暗嘲讽,亏他读了这么多年书,见过这么多世面,胆量竟还比不上自己这个深闺女子。
“大哥,上次的事情你应该也看清了,苏皓月这个小贱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帮助我们的,所以你想借着她的路子飞黄腾达这一个念头,可以打消了。”苏若云扯起唇角,毫不留情地说道:“既然她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么个东西在苏家兴风作浪?火,可以烧毁掉一切,即使等祖母回来对苏皓月的死心有疑窦,也无奈没有证据,加之父亲肯定会维护我们,难不成祖母还会为了一个死掉的贱丫头将我们送官查办不成?而苏皓月的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娘亲又是个没用的,无权无势,就是豁出她那条贱命,也不会有人理她。所以,此事必然不了了之。”
苏睿听她这样一分析,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缓缓点点头,说道:“你说的倒是没错,只是放火烧望月阁这样大的事,你可一定要谨慎布置,万万不要露出马脚来啊。苏皓月向来警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注意得到,你看上次的事,我们甚至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她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计划”
苏若云冷淡地打断他:“大哥,这次我一定会加倍小心,上次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这个哥哥,光是说的好听而已,她刚才已经跟他透露了此刻她身处困境,很多地方照顾不到,只能依靠外人,可他却半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只是说些漂亮话,又能顶什么用呢?当她不知道,苏睿不过是觉得此事太大,不想招惹麻烦罢了。
自己那个妹妹是这样,大哥是这样,就连父亲都是这样。苏若云心口一阵抽痛,油然而升起一种孤军奋战的悲壮之感,夹杂着浓浓的恨意。
无妨,只要毁了苏皓月,那么楚靖王一定会是她的。等到那时,再让这些冷漠自私的亲人付出代价。
苏睿见苏若云神情冰寒,知道她是对自己袖手旁观的态度不满,可他也没办法,这也是他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根据大梁律法,烧杀抢掠都是大罪,更何况还是在自己家中放火烧死堂妹这样骇人听闻的行径,若是他牵扯进去,一旦事发,他的前途必然会毁于一旦。
虽然他也憎恶苏皓月,可说到底,苏皓月不过是个蝼蚁罢了,即使现在再张狂早晚也是要嫁人的,为了这么个东西赔上自己的前程,实在是不划算。所以还是遵照母亲的意思,这些女儿家的争斗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他只需要静观其变,在恰当的时机给苏皓月致命一击就可以了。
“如此,我就先回去了,静候妹妹佳音。”苏睿见苏若云不愿意再多说,也懒得自讨没趣,起身走了。
刚回到院子,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国子监的自个同窗趁着休沐日来苏家拜访他。他赶紧整理衣冠出门迎接,只见礼部员外郎陆琪之子陆云峰、吏部左侍郎闻忠国之子闻毅然、工部右侍郎周泽天之子周熠三人衣冠楚楚,联袂而来。这三人都是五皇子党派,老子在朝堂上拧成一股绳,儿子在国子监也是拉帮结派,打击异己。
“陆兄、闻兄、周兄今日怎得空来了?快请坐。”苏睿走上前含笑抱拳,等着三人均已落座,说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陆云峰的爹陆琪是苏镇山的手下,他得了他爹的教导平日在国子监总是以苏睿马首是瞻,逢迎拍马,惹了不少人暗地里笑话他,甚至打趣称他为苏睿的书童。
“苏兄太客气了,今日休沐,我和其他两位兄台想着闲在家中亦是无趣,所以商量了一番,这才冒昧前来,打算邀请苏兄去一处好去处玩乐散心呢。”陆云峰拱手,腆着脸笑道。他知道苏睿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实则对美人是毫无抵抗力的。这次几人一起来苏家邀请苏睿去那个好地方,就是他的主意。
“哦?京都还有什么好去处是我不知道的嘛?”苏睿见三人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禁产生了几分好奇。
“苏兄孤陋寡闻了吧!”闻毅然面容清秀,只是一双眼睛,贼兮兮的,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此时他眯起一双鼠目,笑着说:“前些时京都新开一家茶楼,名叫博雅楼,那可真真是个好地方。”
苏睿一听是茶楼,有些失望了:“不过区区一间茶楼,有何好处呢?”
“哈哈哈哈!看来苏兄果然是一无所知啊!”周熠长得五大三粗,是个典型的肌肉发达,头脑简单之人。他说道:“这博雅楼,可不是普通的茶楼,里头的装点精美绝伦、价值千金不说,还展列了无数当今大梁最负盛名的澜公子字画。不过,最妙的当属楼中每日登台献艺的舞姬乐姬,连早已失传的虞步舞在博雅楼都可以欣赏得到。那舞姬个个姿容绝俗,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甚至连楼中专为客人烹茶的婢女,都堪称小家碧玉,让人见了,真是忍不住想拉过来一亲芳泽啊!哈哈哈。”这个周熠一向不喜读书,只是整日沉溺在酒色之中,所以和这些死党们聊着聊着,就暴露了自己猥琐的一面。
苏睿一听,不禁心痒难耐。这段时间他被家中事务搞的焦头烂额,确实没有闲工夫关注到什么博雅楼。今日既然这几人来邀请他,正好他也能去散散心,消消连日来的晦气。
“几位兄台如此推崇备至,那我就随你们一同去看看。”
“走走走,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第57章 苏浅汐抱恙
是日,向青传来消息,苏睿已经去了博雅楼,果然对舟漓一见钟情。舟漓也很给他面子,还为他施展了一番琴艺,弹奏了一曲《凤求凰》,让苏睿受到众人的艳羡,在博雅楼出尽风头。
看来,苏睿以后会是博雅楼的常客了。
苏皓月满意地点点头。舟漓出身寒微,很早就被卖入教坊专门学习竹笛。前世苏睿在一场宴会上见到了舟漓,只第一眼就对她惊为天人,后来陆陆续续花了不少银子在她身上。苏皓月知道舟漓是苏睿喜欢的类型,便早早将舟漓从教坊中赎身,安插在博雅楼,只等苏睿上钩。
“小姐,四小姐生病了。”碧汀压低声音在苏皓月耳边说道:“似乎是急症,一点儿预兆也没有就病倒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倒也算不上奇怪。请大夫来看过了没?”
“看了,却也看不出什么。”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们且去探望一二吧。”
紫鸢不禁觉得奇怪,这三小姐以往对人总是很冷淡,最近怎么不是串这个门,就是串那个门。五小姐与三小姐交好,也没见三小姐主动去找过她,倒是对这个大房的四小姐似乎格外关心。
苏皓月吩咐带上了点补品,和紫鸢碧汀来到了苏浅汐的院子。
那些婢女上次被苏皓月教训过,这次倒是都安安分分地在做自己的事,一见苏皓月来了赶忙进去通报。
苏皓月走进卧房内,苏浅汐面无血色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张巴掌脸透着青灰,一瞧便知她已经好久都没有休息好了。
“三姐。”苏浅汐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是瘦弱的手臂此刻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她的身躯,所以她只是颓然地伸了伸手,很快又栽回了床上。
“四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躺下!”苏皓月赶紧上前搀住她:“怎么一下病得如此厉害?前几日见你还好好的。”
苏浅汐面有哀戚之色,轻轻说道:“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我可能很快就能见到娘亲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苏皓月呵斥道:“可请大夫看过?大夫怎么说?”
苏浅汐摇摇头:“请了亦是无用,这病,我心里有数。”
自从苏若云给她下达了那个命令,她就日日惶恐以致寝食难安。她本是大房无依无靠的四小姐,性格懦弱,胆子又小,若放在平日苏若云是不会将这件事安排她来做的。可是现在苏若云在苏家的钉子已经被苏皓月拔得差不多了,正是无人可用之际,又不能假手于外人,所以只能放手一搏。
苏浅汐没有胆子拒绝苏若云的命令,更没胆子做这件事。所以她心力交瘁,忧思成疾。
苏皓月见她也实在可怜,本就是庶出的女子,又没有得力的娘亲帮衬着,一直被大房两位小姐当奴才使唤,忍气吞声到现在,好不容易快要熬到出嫁的年纪,却又得了重病,看这情形,恐怕真如她自己所说,药石无医了。
心头一软,苏皓月柔声安慰:“四妹妹且宽心,我也没有旁的东西可送,只是带了两支百年老参给你补身子,还有些调气益血的药,你先吃着。这两日我便去求一求上次为我娘亲诊脉的霍大夫来为你治病,那位霍大夫医术高超,定能医好你的病,眼下,你可千万不要再胡思乱想,只管好好休息,好好服药,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知道吗?”
苏皓月的话如春风拂面,让苏浅汐的心底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在苏家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亲人两个字,在她的心中早已变得冰冷。苏镇山是她的亲人,十五年来却从未正眼看过她;苏若云苏若雨是她的亲人,却对她颐指气使,呼来喝去视若玩物。而这个接触不深的三姐,却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愿意施以援手,让她感受到了从未体会过的温暖。可自己,却要被苏若云当枪使,替她去谋害这个在苏家唯一给过她关心的人,她怎能不愧疚,怎能不自责呢?
也罢,如今她已经病入膏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人死之后,即使苏若云再憎恨她,又能拿她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将她挫骨扬灰吗?不如将一切都同三姐说了,死了,也清清白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三姐,入了地狱见了阎王,也能坦坦荡荡。
想到这里,她勉强扯着嗓子,唤来婢女梦蓝:“把床底下的东西,拿出来。”
“小姐!”梦蓝大惊,看了看苏浅汐,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苏皓月,结结巴巴地说道:“床床底有什么东西?奴婢奴婢怎么不知道?是不是小姐您病迷糊了?”
“快!”苏浅汐已经很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喘着气吐出一个字。
“是”梦蓝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只能钻到床底,抱着一大袋子的硝石和几罐火油爬出来,战战兢兢放在地上。
“大姐大姐要我烧死你,她被禁足,便要我找时机,我害怕,下不去手,一直没有行动。”苏浅汐凄然一笑:“三姐若是怪我恨我,我认。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一生,并无做过大恶之事,死前,也不想害唯一关怀过我的三姐姐。”
说完这些,她终于觉得心中轻松了很多。
“三小姐!求您不要责怪四小姐!她真的是没办法才答应大小姐的啊!四小姐若是不答应,大小姐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大小姐在大房一手遮天,我们四小姐根本不能违拗她的意思”梦蓝哭着跪在苏皓月面前,一个劲的磕头,额上现出鲜血,也不管不顾。
苏皓月扶起她,笑着淡淡说道:“我又怎会责怪四妹妹,她愿意将一切对我坦白,我感动还来不及。”转而轻轻握住苏浅汐的手,她的手指有些冰凉,却很柔软,让苏浅汐不觉心中安稳了不少:“苏若云的账,我自会找她算,一切都与四妹妹无关。”
“姐姐不怪我?”苏浅汐睁大水灵灵的眸子,充满了希冀地问道。
“难道我在四妹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善恶不分的人吗?”苏皓月故意说道:“这事本就是苏若云作恶,不怀好意,让你去替她冲锋陷阵,她倒可以把一切撇的干干净净,可又关你何事呢?更何况你还把这些都告诉了我,让我免遭灾厄,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恩人呢!”
苏浅汐只觉得三姐的眉眼弯弯,特别好看,那笑容仿佛是冬日里的阳光,照得她心底暖洋洋的。
“梦蓝,去把这些腌臜东西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苏浅汐一直被这件事压在心头,透不过气,如今做下决定与苏皓月和盘托出,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快。
“等等。”苏皓月阻止道:“你若是将这些丢了,苏若云一定会知道,这样对你不利。她既然让你放火,你就照做。”
“啊?!”一屋子的人都被苏皓月这句话吓到了。
苏皓月微微抿唇,笑了起来。
第58章 可怖毒虫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七月末,计算着老夫人也要带苏家众人回来了,苏皓月提前准备了起来。先是吩咐匠人将老夫人的院子重新修整了一番,又买了许多新鲜的食材,都是老夫人爱吃的,只等回府当天苏皓月亲自下厨,为老夫人置办席面接风。
忙了整整一天,入夜,苏皓月沐浴后便早早入睡了。望月阁的丫鬟也跟着苏皓月辛苦了这些日子,今天终于能早一点儿休息了。除了两个守夜的丫鬟,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倒在榻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偌大的望月阁在黑暗中寂静下来。
守夜的丫鬟一脸的疲倦,却又不能入睡。一直坚持到半夜,她们实在扛不住了,上下眼皮打起架来。树上的夏蝉不断发出低沉枯燥的声音,让她们睡意更浓了。突然,两根细细的银针射向她们的后颈,她们打了个哈欠,一头栽在地上睡着了。
“你这手法倒妙的很。”黑暗中,一个女子压低声音说道。
“自然,这是我的绝活。”另一个男子将一根手指大小的竹管在她眼前得意地晃了晃,然后放入衣裳中。刚才他就是用这竹管吹出银针扎进那两个丫鬟的昏穴中,此针极细,一旦进入人体连针眼都不会留下。当初大小姐把他招进苏府安排在苏智身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这吹针术百发百中,而苏若云觉得这等绝技,总会在将来的某天派上用场。
“好了,别显摆了。快办好大小姐的差事,咱们也好领赏去。”另一个女子悄悄催促着。
于是,从院子口的草丛里钻出来了四个人,两男两女。他们猫着腰,脚步却很轻快,走到各房窗边,动作麻利地将一根迷魂香从捅破的窗户纸中丢进去。
只是在靠近这院子的时候,他们似乎都隐隐约约听到一阵阵淅淅梭梭的声音。
不过他们也没在意,继续把早已准备好的硝石火油均匀地围着望月阁撒了一圈,最后点燃火把。
一瞬间,火把的光点亮了原本黑暗的院落,这些人正准备将火把丢向火油时,一个女子一低头,借着光亮看见了地上的东西,突然惊声尖叫起来:“啊!”
其他人被她着一叫,皆是吓得魂不附体。刚准备斥责她,另一个女子顺着她的目光向地上看去,也是浑身一震,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汗毛直立。
这尖叫声划破长空,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一下惊动了望月阁的人,登时整个院子灯火通明,房门大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将想要逃跑的四人堵在院子里。
苏皓月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走出来,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紫鸢在前面为她点着灯笼。
“你们,我看着倒是眼熟。”苏皓月冷冷地扫了这四人一眼:“文英、檀香、宝珠、宝砚。”
他们就是上次跑到周兰湘院中去闹事,说拖欠了月例的四人。若不是苏皓月将府中苏若云的人手都铲除得差不多了,而这次苏浅汐又病重,实在无法下床,苏若云也不会再让这四人出现在苏皓月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