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行冷笑了一声:“大师,你定是看错了,我怎么会和他有缘?”
慕呈青还算给念空禅师面子,勉强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大师,只怕我们俩是有缘吵架吧。”
念空禅师笑了笑,也不反驳,“送你们二人一句话,万勿执念过深、须得顺势而为。”说着,他看向了萧阮,“萧二姑娘,有劳了。
萧阮心头一凛。她不知道念空禅师看出了什么,只是隐隐听出,念空禅师在暗示这两人和她有着难解的缘分。她有心想要再问得细一点,念空禅师却什么都没有再说,起身告辞了。
周荇宜还在病中,萧阮代替祖母把客人送出了大门,目送着他们离开。
蔺北行跟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心里好像憋了一股子浊气,在胸口胡乱冲撞着找不到出口。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大清早就听见段琪安和陈碑之两个人在院子里闲聊,一个个地把京城里适婚的男子都拉出来溜了一圈,猜测着哪一位会成为萧家二姑娘的如意郎君。
照他看来,这满京城的世家子,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是花眠宿柳的酒囊饭袋,没有几个能入眼的。听了一半他便把那两个人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让他们收了那颗四处八卦的心。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想到大长公主府找萧阮散散心,萧阮居然和慕呈青有说有笑;他平生都没有为女子花过心思,要不是和萧阮投缘,他怎么会晃那株紫薇花让她开心?偏偏萧阮居然还不领情,伙同慕呈青一起笑话他。
现在倒好,在府里聊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够,送出门了还一脸恋恋不舍的模样,这是要做什么?
“别看了,慕呈青的影子都没有了。”他冷冷地嘲讽道。
萧阮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在看慕师兄,我是在想念空禅师的话。”
胸口的浊气稍稍顺了顺,蔺北行瞟了她一眼:“哪一句?”
“万勿执念过深,须得顺势而为。”萧阮有些担忧,“蔺大哥,我上次让你父王提防西戎王的,你都交代了吗?”
蔺北行浑不在意:“那西戎王早就已经归顺了我父王,这些年来一直俯首帖耳,有什么好提防的?”
萧阮有点恼了:“你还没有给你父王送信?你怎么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眼前的女子板着一张小脸,原本笑意盈盈的双眸冷了下来,看过来的目光中恼中带嗔,令人心头猛地一荡。
蔺北行的心口漏跳了两下,那股子浊气很不争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了,你别生气,”他赶紧想着弥补的办法,“我这就去送信,让他多派人在西戎边境巡查,一有异动就报到王府,西戎王要是有什么贼心,一定把他杀得落花流水。”
萧阮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你可别再敷衍我。”
“我不敷衍你,”蔺北行想了一下,酸溜溜地道,“只是你也别成天听慕呈青那小子的花言巧语,小心被他骗。”
“可你真小气,他不就是笑话了你两句吗?”萧阮想了一下,安慰道,“其实,刚才你下的那场花瓣雨很漂亮,就是只有这么一株紫薇花,我有些舍不得。”
“那我下次多种些紫薇树,等每年的花期到了,我们一天下一场,让你怎么都不用心疼。”蔺北行脱口而出。
萧阮笑了起来,那眉眼弯弯,如花的笑靥在夕阳的余晖中分外灿烂:“蔺大哥,你真逗。这紫薇树种下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长成,到时候只怕你都回西南了,还怎么一天下一场紫薇花雨?”
送别了蔺北行,一看天色,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萧阮快步回了主屋。
一下午招待了这几个客人,周荇宜有些疲乏,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萧阮进了卧房,正好孙嬷嬷端来了药。
萧阮伺候着周荇宜用了药,有些纳闷地问:“祖母,你一直盯着我笑,我脸上是有什么污渍了吗?”
周荇宜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是在笑,我家阮儿真的是长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萧阮恍然大悟,脸上不由得一红:“祖母又在笑话我。”
“他们俩个,哪个你比较中意?”周荇宜试探着问。
萧阮连连摇头:“祖母你可别胡乱猜了,他们两个只是来探望你的病罢了,就算对我有什么喜欢,也不是男女之情。我对他们也是一样。”
周荇宜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是遗憾还是庆幸。
这两个青年,都是出类拔萃的不羁之才,她都很喜欢,但是实在不是萧阮的良配。
一个是外室子的出身,身份上总有所欠缺,又和三皇子沾亲带故的,日后万一有什么纠葛,萧阮难以避免会受到牵连;另一个是异姓藩王之子,今上的眼中钉,在京中难免受到掣肘,以后若是返回西南,千里迢迢的,只怕再也难以和萧阮见上一面,实在是舍不得。
如果萧阮喜欢,她自然要替萧阮挣来这姻缘,保萧阮一世周全,但如果萧阮无意,那她也正中下怀。
就是有点可惜了。
幸好,她现在身体渐渐好转,有的是时间替萧阮慢慢挑选。
祖孙俩正说着贴心话,门外孙嬷嬷急匆匆地进来了,一脸的犹豫不决。
“怎么了?”周荇宜瞟了她一眼,“有事尽管说。”
“大长公主,”孙嬷嬷为难地道,“萧太傅他又来了,等在府门外,说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蔺北行(不敢置信):轻轻对我没有男女之情?
慕呈青(不可思议):师妹对我没有男女之情?
周卫旻(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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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这一个月来,萧钊每天傍晚都会到公主府求见周荇宜,府里人都得了吩咐,没人搭理他,门也关得严严实实的,他一次都不得其门而入。
今天公主府第一次接待客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了消息,比平常早了一会儿到了,这大门还没关上,他就堵在可门口非得要人通禀一声。
孙嬷嬷一边看着周荇宜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解释:“萧太傅他就堵在门口怎么也不肯走,我们总也不能和他动手,怎么办?”
周荇宜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淡淡地道:“我不是早就说了吗?客客气气地请出去就是了,不见。”
孙嬷嬷为难地问:“只怕客气不了。”
周荇宜冷笑了一声:“他最是看重脸面,你叫上几个侍卫吓唬他一下,他还能死皮赖脸地让人看笑话?实在不行,抬出去就是了。”
“是。”孙嬷嬷应声走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周荇宜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笑着道:“阮儿,肚子饿了吗?赶紧传膳吧。”
周荇宜需要少食多餐,吃得不多,今晚胃口尤其不好,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倒是饭后厨房特意做的枣泥山药糕很合她的心意,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被萧阮制止了。
快吃完的时候,外面打了雷,蜻蜓低飞,眼看着就要下雷阵雨了。
周荇宜早早地回房躺下了,里面有值夜的下人服侍,萧阮刚要出门,豆大的雨点就倾盆而下,眨眼就白茫茫的一片了。
孙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瞥了一眼里面的卧房,终究没敢去打扰,只好对萧阮道:“二姑娘,这可怎么办?萧太傅虽然被抬出去了,可却还没有走,站在门口淋着雨呢。”
萧阮快步到了府门口,茫茫的雨线中,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身影,正是萧钊。她快步跑了过去,将撑好的伞塞进了萧钊的手中,着急地叫了起来:“祖父,你这是干什么?祖母她已经睡了,不会再见你的,你赶紧回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萧钊,愕然道:“祖父,你……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才一个多月没见,萧钊的脸庞瘦了整整一圈,被打湿的长衫紧贴在身上,原本儒雅从容的身姿单薄得有些吓人,肩膀的骨头都凸了出来,鬓边的头发也白了一圈。
“阮儿,”萧钊喃喃地叫了一声,“你祖母她……还好吗?”
萧阮的喉咙有些哽住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萧钊此刻就算是再后悔,也覆水难收了。
“祖母她好多了,”她轻声道,“已经能下床走路了,不过,段大夫说,这急症虽然消除得快,但原本的底子亏了太多,要痊愈是不行的,以后都要用药物调理。”
萧钊振作了一下:“那我就放心多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家里不用担心。”
“我隔两日就写信给家里,祖母的病情我都一一说了,你没有收到吗?”
萧阮这一阵子都留在了公主府,但也牵挂着父母家人,白天有空了就出去探望,信笺更是不间断地送往萧府,除了萧珏,萧茹和萧亦鸣也会像模像样地给姐姐写回信,家人之间的感情非但没有疏远,反倒更亲近了。
不过,因为萧钊要上朝、办公,两个人一次都没有碰到过,萧阮也不知道祖父会消沉成这副模样。
“收到了,”萧钊苦笑了一声,“可我想亲眼见一下你祖母,我有些话想要对她说。”
萧阮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见也没有意义了,还是快刀斩乱麻,不要再留念想。
“祖母不会见你,”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该知道她的脾气。”
萧钊茫然站了片刻,点了点头:“是啊,我早就该知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她。”
他困难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前走去。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那瘦削的身影在一片暴雨中显得分外可怜。
萧阮想哭。
这是她的祖父,那个令人尊敬的太傅,辅佐君王忠心耿耿、匡扶社稷持身秉正,入仕三十多年来门生遍天下,就连政见不同的同僚提起他来也是敬仰不已,可是偏偏在家事上做了糊涂事,最后落了一个形只影单的下场。
她尊重祖母的决定,却也为祖父感到伤心。
“祖父……”大雨滂沱中,她叫了一声,“祖母现在过得很好,比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快活了很多,事已至此,你也……放下吧……”
萧钊的身体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
府门前一阵兵荒马乱。
远远地等在街口的萧府下人慌忙跑了过来,公主府的侍卫也出来了,一起帮忙把人抬上了马车。
萧阮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一大早起来匆匆吃了点早膳,刚要去萧府探望祖父,有人前来禀告,说是她父母来探望大长公主了。
这一个多月来,萧翊和萧陈氏也登门了好几趟,但都吃了闭门羹,这好不容易等到了公主府开了门,又经过昨晚萧钊这一出,今天迫不及待地就过来了。
萧阮赶紧到了前厅,周荇宜已经在了,笑吟吟地和家人说着话。萧亦鸣还是那么调皮,兴高采烈地向祖母展示着自己新学的打虎跳;萧茹和萧珏则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二姐姐!”萧亦鸣见了她高兴极了,一头扑了过来,“你和祖母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和你一起玩。”
萧阮抱住了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这里也有很多好玩的,你想玩什么都可以。”
“茹儿,你带弟弟出去玩一会儿吧。”萧陈氏吩咐。
萧阮明白,这是萧陈氏有话想要说,便让禾蕙带着弟妹出去了。
萧陈氏和萧翊对望了一眼,两人齐齐在周荇宜面前跪下了,萧亦珩和萧珏也跟着跪在了后面。
周荇宜倒是愣了一下:“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萧翊面带愧色:“母亲,我们今天来,是要向你赔罪的。这么些年来,我们一直都瞎了眼,把一个白眼狼当成了菩萨心肠的亲人,不仅没能好好地在母亲膝下尽孝,还对母亲多有误解、怨怼,我们实在是无地自容。这一阵子,我们日夜都无法安眠,若是母亲因为我们的怠慢有了什么闪失,我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