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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其实林家就林淼一个让人不省心的,只会让爹娘操心受气,他的几个哥嫂把家里操持得极好,他回去别说尽孝了,恐怕只能做个百无一用的拖油瓶。
    张姨娘闻言连带着想起自己的爹娘,不由有些伤感,“说的也是,林公子是男子,到底与我们不同,”她顿了顿,又说起个关键的,“王爷前天晚上已经回府了。”
    林淼期间烧得糊里糊涂,璧如也没有地方出去打听,故而对这事儿一点都不清楚。好在有张姨娘提点了这么一句,要不然林淼再等几天怕是又要把陈宁等出门了才知道他回来过。
    而这时候的陈宁几乎已经快忘了林淼这号人了。
    晋王的风流名声在百姓之中也多有流传,这晋王府后院里进进出出的男女岂止一个两个。然因晋王除了爱好美色并无其他陋习,加之对朝政也还算处理得当,更有神勇的战绩,稍稍风流反倒成了些英雄美名了。
    知道他已经回来,离心似箭的林淼当然也闲不住,等张姨娘一走,他立刻起身换了套衣服,对着铜镜比划起来。
    他得打扮打扮,但不是往好看了打扮。
    璧如从厨房出来,一进屋就看见林淼对着镜子左一圈右一圈地看。
    “公子你做什么呢?”璧如站在他旁边,跟着一起往镜子里看。
    铜镜的效果和现代的镜子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有种朦朦胧胧自带磨皮的效果,整体颜色也稍显失真。林淼转头问璧如:“我身上这件衣服怎么样,显气色吗?”
    林淼的肤色在这个时代的男性里面本来就偏白,加上他的风寒也没有完全好透了,脸色也就不怎么好。这会儿再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更就没有一点红润气息了,看着就病怏怏的。
    璧如像个关心儿子的老母亲:“不显,公子你病还没好,你多躺一会儿吧,等鸡汤炖好了我喂你喝。”
    林淼要的就是这种不显气色的效果,他又照了照镜子确保效果,然后再转头对璧如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着我,说不定老母鸡汤都来不及喝我们就得走了。”
    怂包式自信。
    在林淼的记忆里面,陈宁之所以看上他就是因为林淼颜色鲜嫩,又满是生气的模样,所有陈宁曾经动心过的特质都大体等同于此刻他状态的反义词。
    林淼心怀期盼地出了门。
    而陈宁那边,这会儿正侧卧在软榻上,半眯着眼睛听前日新带回来的青楼花魁雪娘弹唱。
    雪娘今年十六,在青楼里一直被老鸨养着,为的就是能把她送给陈宁这类的贵人。雪娘自然是千娇百媚,有数不清的法子吊住陈宁的胃口,让陈宁目不转睛想不起其他。
    听见外头有个林公子求见,陈宁冷不丁还真没想起林公子是谁。他揽着雪娘,吻过她的指腹与脸颊,低笑着与雪娘说腻歪话,将来通报的下人晾在原地有一会儿没理。
    雪娘娇嗔地将陈宁的脑袋轻轻推开:“那什么公子还在外头等着王爷呢,王爷不见见?”
    陈宁一把搂住她的腰,在她樱红的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笑道:“有了雪娘还见什么公子,嗯?小心肝……”
    雪娘被他的手段弄地满脸羞红,檀口微喘。
    陈宁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下人口中的林公子是谁了。虽然有些烦了,不过林淼到底还是他没碰过的人,没碰过就是新鲜的,陈宁对新鲜的人和事的容忍度都会相对高不少。
    他的手上的动作顿住,让雪娘有些失落。她攀住陈宁的肩头娇声问:“王爷?”
    陈宁伸手摸了摸雪娘的脸蛋:“等一会儿。”
    他说着整理了自己的衣襟,转头对等候的下人道:“让他进来吧。”
    雪娘不太高兴地下榻入了屏风里头。
    林淼在外头差点儿等得睡过去。陈宁这边的院子里倒是没有谢琰那边的压抑,然而真是从小丫头看着都有一股媚气,打量林淼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有敌意,搞得林淼在等待之中一刻也不敢放松,跟罚站似的。
    他没有好透的身体的确马上把这股疲惫反应在了脸上,林淼一张小脸不说煞白也是看着挺惨的。
    好不容易等到里头出来人让他进去了,林淼赶紧道了谢,抬步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头一股脂粉味,差点儿熏得林淼打哈欠,他硬生生忍住了,愣是还没开口就把眼睛憋红了。
    这下可好,小脸白兮兮,眼睛红通通,天下没几个人看着能比他更可怜了,只有林淼自己毫无所察,其实连旁边侍候的下人看他这样都觉得他委屈。
    故而陈宁本来随意看向他的一眼,立刻就顿在了原地。
    陈宁可清楚林淼是个什么样子什么脾气啊,说好听点是矜傲,说不好听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如若是有人惯着,那的确还有几分可爱之处,然则没人愿意惯着他,那就恼人了。
    可那样一个人,这会儿满身都冒着可怜气,倒是挺让陈宁不落忍的。
    他似乎是听说林淼还落水了?陈宁不太确定,他没关心过林淼的事儿,能记得他这个人都是因为林淼前期作劲儿大,且没让他睡过。
    “林淼见过王爷。”林淼行了礼,他完全不知道陈宁的心理活动,林淼还当自己这样子是完全在陈宁审美之外的,谁料到陈宁这渣渣竟难得还有点恻隐之心。
    “有什么事坐下说。”陈宁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立刻有下人上了茶水。
    渣渣发话林怂怂不敢不听,他低着头坐过去,等下人上完茶水退到一边,这才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了陈宁一眼。
    陈宁生的剑眉星目,也是俊逸极了的人,身上更有天然的贵胄之气,自带威严。
    从陈宁的角度,就看见林淼小兔子似的抬头低头,眼睛里那叫一个水乎乎。林淼一张脸生的好,而要说最好的地方还是他的眼睛,那双桃花眼平日就勾魂摄魄了,这会儿带着婉转的水光,简直就像是在陈宁的心上挠了挠。
    加之林淼这般轻声细语的样子也是新鲜,陈宁唇角因为兴趣而勾起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我是来向王爷辞行的。”林淼一鼓作气地说。
    他被陈宁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如果是在现代社会自己被一个男人这么看,林淼觉得自己是要和陈宁打架的。然而此时此刻,两人的身份差距摆在面前,他纵使心里有面条宽的眼泪,也不得不忍。
    人毕竟是得活着啊。
    “辞行?”陈宁闻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拒绝了,“在这王府里呆着不是挺好的吗,辞行到哪儿去?”
    当初林淼多屁颠颠跟着他回来,陈宁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因此这会儿林淼说自己要走,陈宁自然觉得是林淼闹别扭的话。
    一定是嫌我冷落他太久了。
    陈宁想着便握住了林淼放在膝头的手,语气轻柔地哄道:“本王这阵子公务繁忙,如果不是明日早上就要启辰,我定是要去见你的,咱们不置气,多不过半个月我就回来,到时候就陪你一个,好不好?”
    从林淼的视线里,一只粗糙又宽大的男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他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宁。
    他的手……不再纯洁了。
    抽回来还是不抽,这恐怕是个送命题,情势所逼,林淼差点儿委屈哭。
    陈宁只当林淼这是惊喜,愉悦地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等着我。”
    等,等你奶奶个腿!
    林淼鼓足勇气道:“王爷,我真的是来辞行的,下午就准备启程了。”
    陈宁的动作顿住,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林淼的脸,笑容也淡了下去,“阿淼,不要使性子,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渣渣陈的耐心明显告罄,直将林淼的勇气全都踩到了脚底。他们之间的地位相差太大,让谢琰不高兴是死,让陈宁不高兴说不准也是死啊。
    后路直接被斩断了,林淼看看陈宁又看看自己的手再想到拿小刀子割他肉的谢王妃,觉得自己等下回去以后还是直接跳井最实际。
    第六章
    觉得自己该顺手哄哄林淼的陈宁不仅许下承诺,还亲自将林淼给送回了他所住的小院。
    与陈宁所熟悉的环境比起来,林淼住的这方院子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清贫。除了林淼自己带过来的那个不怎么懂事的半大丫头,竟没有一个王府的奴仆?这不是委屈是什么,这不是苛待是什么?
    难怪林淼满身锐气都给磨没了,难怪林淼现在看上去胆小怕事啊。
    林淼鹌鹑似的跟在陈宁身旁,脑中打了陈宁一百套降龙十八掌,却独独没有想到陈宁看向自己的目光会越来越怜惜。
    林淼不知道这是自己单身太久还是陈宁经历太多带来的认识偏差,他所设想的目标和最后得到的效果竟然能够有这么大的差距。
    “这里平时就你们两个人?”陈宁背手站着问。
    林淼真心诚意地回答:“是,平时就我和璧如两个。”
    “就一个下人,怎么侍候得过来?”
    “璧如侍候得挺好的,我们在这儿就跟在家里一样。”
    他的语气不起不伏就事论事地回答问题,没有丝毫抱怨,可是在陈宁的耳朵里那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林淼这是在说反话呢,或者是在意气用事。
    陈宁不喜欢持宠而娇的,但却很喜欢林淼现在这样张弛有度藏在话里的小心思。
    他低笑一声,转头对身后的仆从道:“一会儿就送两个打扫婆子和厨子来。”
    我没要人啊!林淼都要开始怀疑自己不是嘴巴里说的和自己想的其实不是同一个内容了,要不然怎么总是起到反效果?
    璧如在旁边恭敬地站着,听了晋王的话颇为飘飘然。这院子是不大,可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干,那累也是实实在在的啊。
    她看向林淼的目光都放光,满是崇拜。
    璧如觉得自己可算是学到什么叫做欲拒还迎了,她家公子说要去和王妃告辞,王妃二话不说就让人把短缺了他们的月例给送来了。她家公子又说要去王爷那儿告辞,王爷巴巴就把他公子给送回来了,还指了下人过来。
    这不叫高明什么叫做高明?
    林淼给璧如看得浑身发毛,有心解释,然而在陈宁面前却是屁也不能放一个,有苦说不出全都当黄莲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陈宁和谢琰有着本质的区别。
    陈宁渣是渣,但在林淼的归纳与分类之中,他起码还是属于正常人类的范畴。在林淼的印象中除了渣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很大的槽点,所以在他面前,憋屈归憋屈,可并不需要时时刻刻瑟瑟发抖。
    然而谢琰不一样啊,谢琰他明明确确是个魔鬼,光是一出场,周围环境都会跟着变成地狱级别的副本,让人仅仅是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就觉得毛骨悚然。
    就是这么一个环境,林淼原本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逃脱了,却没有想到不知道哪一个环节操作错误,现在他卡在这儿走不了了。
    林淼关着房门躺在榻上打赤膊扇扇子,把规矩礼仪都抛到了脑袋后头,扇子打得呼呼的,如同他的心情一样来回起伏。
    在他原先的设想里头,离开这里并不是一件难事,但现在离不开了,那么后续的一切安排都要随着这个变化而产生变化。
    不过林淼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乐观一点,他暂时是离不开了,可不一定过段日子都会离不开啊。
    只要他将自己的位置摆正了,与陈宁和谢琰划清界限,再努力攒钱累积资本,一旦攒出了自己的路费,那他远走高飞谁管得着?
    大不了就跑远一点,不在京城呆了,反正他一又不是卖身二又没婚姻之实。一地之王总不会派兵追他百八十里地吧?
    林淼自己捋了捋,关键的问题就立刻在他的思路里清晰了起来。
    说到底所有矛盾的根源都来自于一个字,“穷”,这可真是个亘古不变的究极烦恼之源。
    林淼叹气。
    璧如容易满足,之前她也想离开只不过是因为陈宁并不看重自家公子,加之她家公子的狗脾气容易惹祸,在这儿恐怕没有什么前途。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王爷不仅重新注意到了自家公子,而且她家公子的脾气变好了,手段都高明了,她的内心便又充满期盼了。
    说到底还是璧如的单纯程度与惨死的炮灰原主有得一拼。
    不过林淼也不能说她什么,毕竟自己是带着剧透本的,璧如又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儿。小姑娘一心一意都还是为了自己好而已。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问题来自于太穷,林淼便思索着该怎么改变这个状况。
    他本来打算直接先就去外头把自己的玉佩给当了的,然而璧如知道他这个打算以后头摇得像是一个拨浪鼓,说什么都不让林淼这么做。
    “这是老太爷传下来的东西,上头还不知道传了多久,少说两三百年的东西,公子说什么都不能卖,若是公子要卖,您把我卖了吧。”璧如泪眼汪汪道。
    林淼看着她那可怜又坚定的样子,只能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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