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初北抵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她,漂亮的栗色卷发,讲究的鱼口小跟鞋,名牌连衣裙,手上的手环不便宜吧,瞧瞧这金钱养出的通体气质……
杨璐璐顿时有些不自在:“夕阳出门应酬,我不可能一身拿得出手的装扮都没有。”
郁初北敲敲桌子上借条的复印件,所以,钱挤挤总会有的。
“我这个月真的没钱……”
“所以就拖欠我的血汗钱。”
“你不要这么说,你又没结婚,没有家累,也不急着用钱,可我妈刚交了手术费……”
“我妈生病只能抓几幅土方,可怜我弟弟妹妹争气考上了大学,却因为没钱要二选一,我姐急着借钱买种子种地,我爸年纪大了,总是腰疼,外甥又生了病——”
杨璐璐脸色扭曲:“我妈没几年时间了!”
“所以我不是把路夕阳给你了吗,不够用?那,我再给你介绍一个三?”
“你——”怪不得夕阳要跟她分手!实在是恶心人!
郁初北看着葡萄般好看的双眼,觉得吧,做人也不能因为占着理就一再欺负小姑娘,她,别的没有,就是有同情心。
郁初北坐正,看着她:“这样吧,你手里的包、手链,就抵你们这个月的分期了。”
杨璐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怎么不去抢!”她手链和包加起来三万多!两个月前刚买的!
“或者你也可以找人借六千,毕竟也不多。”
她去找谁借!夕阳每个月扣除保险也才九千多,这个女人简直在吸血!
“还钱吧,或者给东西。”她其实不想要,不过,她确实该换包了。
杨璐璐深吸一口气,尽量收起对她的憎恶,她今天算是知道穷亲戚的难缠了!被这种人缠上她和夕阳倒了一辈子霉。
不就是欠你几万块,她家夕阳几年就赚到了,明年升了职,一年就能还清!
可她昨天把钱都刷完了。
杨璐璐看着她再不像以前好说话的样子,知道让她宽限一年是天方夜谭:“我一个包就一万块!”
“所以你决定还是给现金或者转账?”
“我总要应酬吧,没有包怎么行……”
“你还有四分钟。”郁初北无辜的看着她,她也就是为了能拿到钱,否则早干臭这对狗男女了!“还钱吧,趁最后一滴情分还在。”
杨璐璐胸口快速起伏,把包扔在桌子上!
郁初北抬起下巴指指她手腕上的镯子。
“我这个镯子——”
“给钱,现在!立刻!马上!”
样璐璐摘下手上的卡地亚手环,扔桌子上:“这个!两万多!”
这么贵:“那也是二手的,二手的都不值钱。”
杨璐璐气的脸色铁青:“早晚你会后悔今天如此跟我说话……”
“快点,现在就让我后悔。”
“难怪夕阳不要你!长大丑,年纪大,吝啬!小气!哪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郁初北惊讶的发现,这些特点她竟然都有:“说起来,你知道我最讨厌夕阳哪一点吗?”
“夕阳也是你叫的!”
“玩女人就玩女人,怎么不玩个有钱的,也扔我一百来万,我绝对头也不回潇洒的离开!”
杨璐璐气的脑子一晕!
郁初北浅浅一笑,拿了东西,起身:“下个月,按时往姐姐卡里打钱啊。”说完,含笑的转身就走。
杨璐璐气的跳脚!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郁初北走在初春的街头,不时尚的运动鞋,走出二八的拽气!没有男人又如何,三十又怎样!日子依旧要精彩的过!
……
003他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姜晓顺拿着整理好的单子走进来:“郁主任,库房里的打印纸和灯管,还有拖把都没有库存,这次我们要多少?”
郁初北放下咖啡杯,她今日特意在黑色小西装里面,选了一件流苏花边的新款衬衣,试图最大限度的压低自己的年龄:“你说我们这么fashion的企业,就不能叫郁组长、郁经理吗,郁主任?我还以为我五十了呢。”说着将购物单拍在面前,刷刷列单。
姜晓顺看着老大,良心建议:“要不,我们换换?”
“算了,这么痛苦的称呼,还是我受着吧,健身房的跑步机是不是该换了?”
“健身房不归您老管。”
“那么大块肥肉为什么不是我们的,你要加把劲,把所有后勤工作弄到手,等我退了,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了。”
姜晓顺笑容憨厚:“您要是退了,我早升职走了。”
她名牌大学毕业,成绩优异,幻想过未来所有的工种,唯独没想到自己努力多年的成绩,只能进金盛的库房,还不是产品库房部,只是后勤仓库,天知道,她每天在做什么!
可就是这样,她也不敢轻易辞职换工作。
金盛身为五百强企业,多少人排队等着进,别说公司的杂物房,就是清洁工出去,待遇福利都不是普通公司能比的。
可如今只能咽下一腔抱负,在一个与社会脱节的大妈,还因为年纪大被人甩了,脾气更是古怪的人手里混日子!
郁初北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脾气好,尤其理解别人的‘心高气傲’。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每年手里会收多少这样的大学生,又有多少人不能留下,梦想、价值?这些东西早晚会教会她们,认清现实是有多么重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看看别人的得失,才能发现自己多么快乐。
郁初北善意一笑:“那就祝您前程似锦?”
姜晓顺心里不甘的弦被拨动,拿起单据,转身就走!
郁初北无所谓,年轻人,有些脾气才显得有朝气。
郁初北重新端起咖啡,转过座椅,对向窗外,悠闲的一天啊,美妙!
……
没有人否认,金盛后勤部——库管的职务,就相当于一个养老的岗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但凡一个有志向的人都不会安于这个上任就等于退休,还随时能被人代替的职务。
姜晓顺刚入职时,充满干劲,也想过好好讨好上司,尽量努力表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飞冲天了。
心灵鸡汤里不是都是这样讲的吗,小职员只要肯努力一定有大造化。
如今姜晓顺已经不这样想了,她们一个小小的杂物房,最大的福利就是郁主任贪污肥皂的时候送她一块,其余再看不到任何往上走的希望。
所以临近下班,姜晓顺看看不远处黑压压的天和还有四分之一没入库的a4纸箱,开口道:“主任,我今天有点事——”
郁初北头也没抬:“去吧,记得带上伞,看着要下雨了。”她将两个箱子罗好,轻松抬起转身。
姜晓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道:“谢谢主任。”走了。
郁初北没有在意,在办公室喝了一天的茶和咖啡,临下班这点事她如果也抱怨,她干脆上天好了。
……
郁初北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搬完,直起腰,黑压压的天气瞬间吞没了最后一点光亮,大雨迫不及待的倾盆而下,狂风乍起,雷电交织。
郁初北拍拍身上的灰尘:“真会挑时间。”顺着走廊从库房后门进去,还是沾上了一点雨水。
郁初北出身手指随意将头发向后一梳,打开大办公区的灯:“都下班了。”甩着酸疼的胳膊,转身去茶水间倒水:“果然年纪大了……”想当年这点工作量能有什么感觉。
郁初北点开按钮,靠在饮水机旁,听着水声缓缓覆盖杯底、杯身,百无聊赖的转头看向窗外,大雨冲刷着单薄的玻璃,仿佛随时要穿透眼前的屏障,横扫一切阻隔。
叮。
郁初北端起水杯,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势,然后含笑的伸直右手,张开五指,灯光、风雨、雷电瞬间穿透指缝,呼啸而来,磅礴又安静。
郁初北嘴角的笑容更浓了,这种感觉真好。
突然她目光在窗户上倒映的黑点停了一瞬,继而慢慢转过头,果然在物柜的凹隙里,看到一道缩卷在其中的身影。
郁初北收回手,眉头拧了一下,单手环胸,不动声色,继续静静喝水。
他的头埋在双膝间,黑色卫衣上的宽大了帽子遮住了他整个头部。
露在外的一侧手掌颤抖的握成拳,手背上紫色的青筋若隐若现,仿佛抵抗着心里巨大的恐惧。
他的身体随着每一道乍起的雷声瑟瑟发抖,却又在雷声消失时试图努力放松,可下一次轰隆声响起时,所有的针扎、企图又归于徒劳,瞬间瑟缩的更加恐惧。
他像被巨浪一次次拍向水底的孤舟,可又不甘心的在每次被吞没前试图强力反抗。
但周而复始,每一次都不尽人意,只能用单薄的力量冲击着对他来说灭顶的灾难。
郁初北慢慢放下水杯,重新拿起一个杯子,冲了一杯浓厚香醇的咖啡,向前几步,俯下身将咖啡杯放在储物柜前,又慢慢退回原来的位置,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静静地发呆。
少顷,视线盯着玻璃上的某一点,思绪忍不住放飞:他怎么会没有走?他表哥忘了?那灯是谁关的?是不是有人故意针对他?应该不太可能,他与任何人没有利害关系。
郁初北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又百无聊赖的总结:原来还怕打雷?
说起来她对顾君之还是有些熟悉的。
顾君之是她的另一个助手,有等于没有,很容易被忽视的存在。
但他入职的第一天,不是这样可有可无的。
郁初北敢说,当时的他,吸引了整个后勤部的目光,上到经理、主管,下到扫地阿姨、看门大叔,都第一次领略了,什么叫男孩子的好看。
004咖啡
在郁初北看来,这种好看,是一种近乎于光明到柔和的温柔,是属于少年人特有的修长、俊美。
至少在郁初北眼里,吸引她看第二眼的,是他跟在他表哥身后,垂着头,细碎的发丝遮住了他半垂的狭长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面对四面八方的窥探,他几乎崩溃却强自镇定的不安与顽强。
那种不安,犹如突入狼群的幼生猎豹,瑟瑟发抖,又企图突围。
当时大家聚在一起说起他的好看时,才发现谁的看法跟谁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
姜晓顺说他有种锋利的帅,尤其是他不经意的扫到谁的时候,非常冷漠!
刚入职,性格很可爱的谍说,他的好看是一种海纳百川的气质,像一本厚厚的写满天文地理的百科全书,只闻墨香便足以沉醉。
比他们年纪都大的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对小姑娘的幻想不以为意,说:这孩子好看的敏感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