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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她不是那个为简母自杀的画家,也不是汤姆猫,所以他真的不必感到愧疚。
    他要么爱她,出于认同,而不是因为什么可怜;要么离开。她并不需要第三种选择。
    “简居宁,我知道你很看不上我拍那些电视剧。”甄繁看了简居宁一眼,“你也不必否认,我也不是很看得上。倒不是我看不上玛丽苏剧,因为我的玛丽苏拍得也不是很好,我压根就不相信功成名就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寻死觅活。用一个很时髦的话说,我缺乏信仰。”
    由于她刚做了手术,一时不能说话太多,随后她便放慢了语速,“我既然做了这些,就不应该指望名利双收,不过我当时走到这一步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爱情于我并不是第一位的,生存才是。我没有遇到你,我也会这样。其实吧,仔细想想,我还应该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还不会考上n大。后来你不找我,我可能还沉浸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做那些自己也不是很喜欢的剧。”
    她变得不好,是生活所迫,她变得更好,是因为他。甄繁给简居宁铺就了足够的台阶,等着他下。他一下台阶,两人的关系就将彻底告一段落。
    “端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幸运”
    简居宁的不幸甄繁猜都猜得到,父母离婚,各自成立家庭,又加上工作繁忙,和他聚少离多。许多二代三代表达他们不幸的版本都千篇一律。
    当然算不上很幸福,但她很难对他们的遭遇感同身受,就像简居宁无法对她感同身受一样。
    而对于简居宁来说,尽管父母离异各自成立家庭,关系与他也不苏安亲近,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把缺乏父母陪伴视为人生最大不幸。他们圈子里很少有人这样以为,只不过有像索钰那样的人为了获取更大受众,去渲染自己童年的孤独,告诉大家有钱人也并非大家想象的那样幸福。
    贫富差距过大对简居宁来说,只是一个名词。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他也给贫困山区的儿童捐款建学校,慈善义拍的一部分也曾作为贫困人口的治病基金。他也会被感动,但他绝不会想和他们互换人生。
    不过此时简居宁为了安抚甄繁,他自然不能承认他的幸运。他要像索钰一样讲述他的童年多么孤独痛苦,谈一谈他对平凡幸福家庭的渴望。这样的话,甄繁或许能够获得一些安慰。
    这么多年令甄繁耿耿于怀的,不只是他的爱,得到他的认可远比得到他的爱情更为重要。
    第55章 chapter55
    真正的痛苦是难以启齿的。
    所以简居宁不会说, 他父亲在离婚前带他去做亲子鉴定, 即使非常隐秘, 但他还是意识到了。
    简居宁也不会说, 他去法国看母亲结果得了急性肺炎, 而那年国内**肆虐,即使他是从英国入境法国,还是在巴黎本土染上的病,但他还是在医院受到了极为特别的对待。而他母亲在他完全康复后来看他,依然带了全套的隔离措施, 而且只来了一次。
    在医院事件之前, 他在感情上完全的偏向母亲。
    卢尔特夫人把自己在第一段婚姻里描述成一个完全的受害者。
    在她的描述里, 简总为了她父亲的权势抛弃了初恋与她结婚, 又在外公失势后与初恋藕断丝连, 简总在生意刚刚起步时便捐助了一所山区小学, 那所小学的校长便是他当年的初恋。而当简居宁问及父亲为什么与苏阿姨而不是和那个叶阿姨结婚时,他母亲一脸不屑,他那么精明,怎么会与一个村姑结婚。
    那是简居宁记忆里,她母亲第一次用语如此粗俗。
    后来他与甄繁结婚后,他母亲讽刺他,当年你父亲做不到的你倒实现了。
    简总关于离婚则是另一个版本
    父亲认为他很像母亲。
    母亲则认为他神肖其父。
    这些东西曾在他成年之前长期苦恼着他,为了解决这种苦恼,他在某个暑假去了世界上最贫困的几个国度,他确确实实地感到了自己的幸运。那些情感上的细致情绪被他统统归成了为赋新词强说愁。
    那些真正的死亡临界点他也无法同甄繁分享。
    譬如他徒步去南极因为食物准备不足差点儿死在那里, 譬如他去特鲁克泻湖潜水差点儿触礁身亡……甄繁很有可能认为他是自找的,毕竟一个为生存所迫的人是不可能去那些地方的。
    简居宁最终举出来的那些例子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虽然他讲得很真诚。
    “前些天,那件事情出来后,我的父母并不相信我,他们都认为我同小报上讲的那样,你非常坚定地相信我,我很感动。你看见我父亲的采访了吗?他以前总认为我不务正业,一直催我接班,这事之后,很少接受采访的他马上对着媒体表示尊重我的兴趣。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的家庭氛围。”
    甄繁的伤口彷佛有人在撕扯,她忍着痛冲简居宁微笑,并试图开解他,“你父亲只是一时冲动,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父亲为了和你有话题,不是还专门练过乒乓球吗?”
    甄繁当年疯狂迷恋简居宁的时候,把关于他的边边角角的采访都看了个遍,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
    简居宁看见甄繁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他拿毛巾去一点点给她擦。镇痛泵的自动模式关了,简居宁按照护士指导的开始手动按。
    等甄繁看着好一些了,简居宁接着说,“你也知道,媒体呈现出来的和事实往往相差甚远。我父亲一直认为我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父亲太出色了,儿子一方面享受荫蔽,但另一方面也是压力,无论怎样都不能超越自己的父亲。”
    简居宁努力捕捉甄繁的情绪,他临时调整了自己的说辞,一边给甄繁擦汗一边继续说,“你是不是认为我得了便宜卖乖?即使如此,我也认为我是幸运的。我这样的人,只有生在这种家庭才有可能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成绩,你如果在我的位置上,绝对比我要出色得多。”他讲完了这套说辞又问甄繁疼不疼。
    “好多了。谢谢你。”
    简居宁没想到他说了这么多,得来的是一句谢谢。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
    “不光要谢谢你对我的照顾,你这么绞尽脑汁夸我真是辛苦了。我真的很感动,真的……”
    还没说完,甄繁便开始咳嗽,她抓住简居宁的胳膊按照正确方法咳了大概有一分钟,“能不能给我杯水?”
    简居宁停止给甄繁拍背,拿着杯子将吸管嘴朝向甄繁让她喝,“谢谢。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哪两个词吗?知足常乐和门当户对。尤其是弱势的一方说这两个词,我会认为他很没出息。我以前甚至抱怨过我父亲太知足常乐,以至于我的终点远赶不上你的起点。是不是很忘恩负义?每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必须拿针扎我几下来惩罚我自己,我爸妈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埋怨他们呢?可那种想法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
    甄繁把杯子把简居宁手里取过来,“除了要晒的那些东西外,我所有的生活用度都是能省则省,这是我自小养成的习惯。当我不能挣钱的时候,很多东西,不管我心里多么想要,我面上都要说我一点儿都不想要。忘了哪个女作家说过,‘人一穷,多吃一只水果都成了道德问题’。我当初第一次看见这话的时候,不怕你笑话,我的眼泪哗地就掉了下来。二代三代们抱怨父母缺乏陪伴顶多会被吐槽一句得了便宜卖乖,当然我不是说你,你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穷人的孩子抱怨父母穷就是大逆不道了。”
    简居宁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着。
    “知道我为什么爱上你吗?”甄繁此时低下了头,“其中有一点是因为你肯给我花钱。这个理由是不是很丢人?从来没有人这么大方地给我买过东西,你是第一个。”那点儿钱于他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而她曾为之激动颤抖过,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平等。过去她从不敢承认这一点,那太难堪。
    甄繁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很快她的手就湿了。多年来难以启齿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这些话她不能对父母说,说了会伤害他们,父母不怨自己笨,自己怎么能怪父母穷呢?也不能对外人说,说了徒增笑柄,多一个人笑话她。
    以前她很怕简居宁笑话她,看不起她,不过当她对他俩的感情终于绝望后,她发现他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起码他的嘴很严,从不会对外人嚼舌根。
    甄繁一直捂着自己的脸,简居宁一边抚她的背一边拿毛巾擦她指缝露出的脸。
    最后甄繁抢过毛巾捂住了脸,三分钟后她把毛巾拿开,冲着简居宁笑,“我不是冲你抱怨,我只是想说,咱俩真的不合适,我以前太意气用事了。门当户对还是很有道理的,有着同样的背景才能互相理解,否则就会很累,远比一个人累得多。你怕伤了我的玻璃心,我怕你看不起我,彼此蹉跎。你同我分手是对的,可惜我迟钝,现在才明白。”
    说完甄繁又向简居宁道了谢。
    当她对简居宁彻底丧失希望时,那些歇斯底里也随之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1.不管大家吃的咸粽子、甜粽子、白棕子,都祝大家节日快乐。
    2.担心有读者上次没看见,再说一遍哈,本文没有追妻火葬场。
    结局可能和大家想的不一样,可以暂时观望几章再看。反正也没几章了。
    第56章 chapter56
    “你先生可真帅!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而且一看就读过书。”
    简居宁是那样一种人, 他的气质很能激发人性里最高贵的一部分, 说的通俗一点, 大部分人见到他都不由自主想要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连护工陈妈也不例外。当简居宁在的时候,陈妈很是惜字如金,每吐一个字就跟吐枣核似的那样慎重。
    等简居宁走后,陈妈在甄繁面前就恢复了自己爱嚼舌根的本性。陈妈的技术没得说,又十分勤劳肯干, 就是爱跟人聊个东家长西家短, 要是简居宁一直在这儿, 她估计得被憋死。
    甄繁躺在床上打吊针, “其实早几年他更好看。”
    简居宁出去忙工作了, 他俩就离婚这一件事达成了一致。这也在甄繁的意料之中。她当初结婚时, 从没想过提离婚的是自己。
    “那得多好看啊!不过我觉得男人十几岁和二十多岁不是一个好看法儿。说实话,你真是有福气,像你先生这样长得好又有钱还体贴的人真是少见。我上一个雇主,住了十多天院,她丈夫只来过一次。”
    “大家都说我有福气,吊液还要输好一会儿呢,您坐下吃个苹果吧。”
    “心善的人就是福气好。你得信我,我做护工这么多年。”
    “您这行做了多少年了?听您口音您是本地人吧。”
    “十八年了,下岗后一直做这个。我们这一代人上学的时候赶上知青下乡,上班的时候赶上下岗潮。好不容易赶上拆迁, 结果我们家那块为了维持城市风貌被保护起来了,怎么办呢,自食其力吧,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陈妈很会看别人的眼色,她发现甄繁爱听,便又接着说起来,“前些年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本地人,特意学了一口东北口音,人一问我,我就说我黑龙江的,我琢磨着东三省就黑龙江口音不那么重。哪有本地的干这个的啊,我们老伴跟我说,宁可领低保也不能干护工,丢不起那人。我现在想明白了,靠自己的双手有什么丢人的。”
    “您说得对。”
    陈妈这就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一点儿也不妨碍陈妈干活儿,一会儿给甄繁倒水,一会儿按铃让护士换液,期间陈妈还把保洁的工作干了,拿着拖把把病房的地给墩了一遍。
    “不是我说,我就没见过你家先生这么细心的。光是毛巾就准备了一托盘,还在托盘上加了标签,这个毛巾是擦手的,那个是擦脸的……一般人哪想得到啊。我家那老伴倒是不错,就是太不细心。大概是二十年前吧,我生日那天卤了两个鸡腿,他先吃完了一个,我看着他还想吃便说剩下的那个你也吃了吧,结果他连推辞都没推辞就吃了。我本来以为他起码会谦让谦让。后来我俩吵架的时候,我把这事儿拿来说,他说你要是吃就说啊,你要不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想你吃。这是一个鸡腿的事儿吗?”
    甄繁家是另一种情况,遇到好吃的大家都争着推让,尽管自己很想吃。本质是一样的,都是因为没有钱。
    搁以前,甄繁肯定会劝阿姨赶紧麻利挣钱蹬掉眼前这个男人,要有了钱至于为两个鸡腿打架嘛。现在甄繁明白,就算不为了鸡腿也会为别的争吵。
    甄繁不知道说什么,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只需要做一个安静的观众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老伴对我还挺好的,我不能生孩子,他也没想过跟我离婚。”
    甄繁心想,他倒想再娶,他娶得起嘛,可惜实话伤人,她对于陈阿姨不过一个陌生人,总不能劝人家离婚,她又不养人家一辈子。
    实话伤人,非得亲密到一定程度才能说得出口。简居宁想必就是这样一种情况,他俩并没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甄繁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一下陈阿姨,“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彼此了解互相适应,您爱人要是不够细心,您就有什么说什么。下次您想吃什么,就先下手为强,别等着他领会您的曲折心思。对你最好的永远是自己,就是亲爸妈也不一定了解您真正想要什么呢。”
    中午有人来送饭,食盒里装着四菜一汤。
    “您现在能吃饭了吗?”
    甄繁微笑,“这是给您点的,我得等晚上再吃。”
    “这怎么好?”
    简居宁关心一个人的时候,没谁能比他更周到,他连她护工的午餐都想到了。
    “你先生人真是太好了,你可真是有福气。”这是陈阿姨今天第五次夸她有福气了。
    甄繁在某一瞬间完全原谅了自己,当年她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完全不怪她。当一个高攀不上的人突然对自己好到每一个毛孔都熨帖,她受宠若惊是很正常的。
    她必须为这好找到理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于是她拼命发掘自己灵魂里的闪光点并极力凸显,结果南辕北辙,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要是对他没有情感需求就好了,那他简直是一个十分完美,不,万分完美的丈夫,完美满足她的虚荣心和审美。可事实并非如此。
    再说他在她手术时这么够意思,她也不好意思再祸害他了。
    甄繁一边看吊瓶,一边十分客观地为简居宁规划了一番,他年轻的时候最好找一个能够同他一起冒险的同类,等年纪大了再结婚,对象最好是一个出身书香门第,性格温婉,热衷于相夫教子的女人,能够同时给予他母爱和情爱,然后两人生一大窝孩子,弥补他失去的家庭温暖。
    他要找总能找得到的。
    以前她想到这儿就恨得牙痒痒,不过现在已经很能心平气和了。
    “你当年和你先生第一次约会是在什么地方?”
    “音乐厅。”
    当年简居宁第一次邀请甄繁去听音乐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不是他打错电话了或者有人冒充他。那种感觉就跟有人打电话告诉她中了一千万似的,直觉对方就一骗子。
    那时候她刚换了台电脑,卡里还剩三百五十块钱,那是月初,我兼职的地方月底才发钱,也不好意思管家里要,但总觉得衣柜里的衣服拿不出手。咬咬牙去附近的精品店买了条二百五的裙子。老板要八百,她使劲还价到了二百五。后来甄繁会想起这条裙子的花色图案,确实挺二百五的。
    那时是暑假,宿管阿姨也不会来查什么违禁物品。她买了好几包挂面,偶尔菜场收摊也买点儿青菜黄瓜什么的,吃得其实还挺营养的。
    “我和我爱人第一次约会是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就一直遛马路,到了我家门口,他突然跟我说我的裙子真好看,其实之前我压根没看上他,但这句话硬是让我俩确定了关系。我第一任相亲对象比我现在爱人条件要好得多,厂长秘书,有独立住房,长得也好,浓眉大眼,跟朱时茂似的,你知道朱时茂吧。”
    甄繁点了点头。
    “当然跟您先生比不了,不过对当时的我就跟一王子似的,那时我刚回城不久,跟哥嫂挤在一九平的小房子里,一到晚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我要是嫁了他,马上能搬进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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