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禄点点头,感叹道:“也是,娘娘们大概也看出来了,萱嫔娘娘的本事,她们是学不来的。不说别的,就是刚才,好嘛,我听着是动上手了吧?皇上都求饶了。啧啧,你们说,这后宫有一个算一个,谁敢挠皇上?你们主子就敢,偏偏皇上还就喜欢她这样,这要是换一个人,怕是手还没伸到皇上面前,就被拖出去了。这份儿本事,真是不服不行。”
素云和姜德海一起笑着点头,忽听里面宁溪月让上点心,两人连忙答应一声,站起身倒茶的倒茶,捡点心的捡点心,接着和于得禄一起,将东西送进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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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恩浩荡,听说这一次除夕盛宴,后宫娘娘们要亲力亲为,各展身手,到时候咱们可就有口福了。”
“可不是?为了这事儿,哎哟娘娘们看得可重了,这不,过两日我就得把海参海鱼送过去。我只说是女儿家胡闹,偏偏她们看重的很,大概是镇日里无聊,忽然有这么件事,所以都十分雀跃吧。”
下了朝,勋贵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着话间,便讨论到了除夕的斗菜大赛。
他们这些人也都算是皇室宗亲,除夕的盛宴是必定要参加的。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内阁大学士和各部的一品尚书有资格参加此次盛会,若非如此,又哪有资格享用嫔妃们亲手置办的饭菜?
正说着话,忽见不远处宁风起正和刑部一位官员说着什么。
对这老家伙,勋贵们的感情非常复杂:明明就是大皇子的党羽,如今他主子都被圈禁了,这条老狗本该被抄家杀头才是。就算皇上仁慈,其他党羽都被勒令告老,唯独这给他们添过许多麻烦的老东西,竟然又凭着女儿东山再起,虽没有从前那般位高权重,可如今到了礼部,皇上已经隐隐露出要重用他的倾向,怎么不令人切齿痛恨?
然而恨没有用,不但不能恨,目前这个形势,但凡和后宫有联系的勋贵们,都在转着主意,想要拉拢于他。不为别的,就为了宁氏宠冠后宫,这父女二人对皇帝的影响力,只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一旦能拉拢过来,不管是现在南边的态势,还有将来的各种大方向,他们也都算是有了强援。
因为这些打算,便有几个勋贵对那边招呼道:“哟!这不是宁大人吗?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急着赶回衙门?可是要躲懒?”
宁风起正拜托自己刑部的朋友详查孙太医一案,听见这话,连忙转身,就见几个勋贵笑着走过来,脸上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笑里藏刀。
不过老家伙是什么人?那是谭锋在他面前夸宁溪月温柔婉约都能面不改色揽功的,对付这么几个不怀好意的勋贵,还不是小菜一碟?
因点点头,示意朋友先行离去,他这里便也连忙赶过来,拱手笑道:“今儿的早朝时间有些长了,且这几天礼部确实忙碌,我这么大岁数,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也只好倚老卖老,瞅着这么个空儿躲躲懒。诸公这凑在一起,是为了去吃酒吗?唉!当真羡煞人也,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
说完便见保国公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宁大人何必抱怨辛苦?咱们倒想和你换一换,可惜皇上不让咱们这些勋贵参政,也没办法给朝廷出力。说起来,皇上对宁大人,倒当真是看重的很啊,女儿在后宫已经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竟然仍让你在六部任职,呼风唤雨,宁大人才真是羡煞旁人呢。”
宁风起连忙摇手道:“罢了罢了,诸公休要取笑于我。我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混上一个爵位?还不是因为之前做的那桩天大错事?我倒想像诸公一样,能够坐拥富贵,娇妻美妾在侧,悠闲度日,可皇上不许,我也只能徒呼奈何。至于在六部之中呼风唤雨,何曾有过?你们也看看我如今的职位,不被人欺侮,就已经是托我那闺女的福了。”
众勋贵便纷纷笑起来,直说何必自谦?你才是皇上眼中的栋梁之才,非我等可比。
宁风起和他们打着哈哈,坚决不承认皇帝是要重用自己,只说如今他在六部中熬着,就是皇上对之前他犯了错的惩罚。
如此扯来扯去,勋贵们也不耐烦和这老狐狸虚与委蛇,终于将话题扯到了海贸之上。镇国公便故意感叹道:“听说朝廷派出去的船队竟让倭寇给灭了两支,这真是……唉!如今民间多还不知道那是官船,若是知道,咱们大夏可真要颜面扫地了。先皇北征匈奴得来的那点威名,就要没了。”
保国公立刻跟了上来,粗声粗气道:“叫我说,就不该开海。祖宗的规矩那是轻易能更改的?偏偏皇上年轻,不知道听了谁的撺掇。如何?这就碰了钉子吧。咱们多少年不曾下海,无论船只还是水手甚至是护船的官兵,都稀缺的紧,怎么可能在茫茫大海上所向披靡?一旦被人灭了,丢的那点东西银钱事小,这天朝上国的威名面子,才是顶顶重要的。”
宁风起心中冷笑,暗道终于图穷匕见了吧?我就说,今天怎么忽然好心过来和我攀交情,原来是为这事儿。
一面想着,早就拟好了应对计策,一拱手笑道:“各位,这江南海贸之事,我也不懂。昨儿皇上宣召我,我也如诸公这般说,还被皇上训斥了一顿,说我胸无大志,鼠目寸光。我想,咱们皇上大概是下定决心要将海贸定为国策了。至于之后到底要怎么安排,这不是我分内事,我也不去关心,省得还要挨骂。我本就是个戴罪之身,这说多错多,万一让皇上起了疑心,以为我怀有二心,你们说我冤枉不冤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自筹谋
几个勋贵一听说皇上开海之心甚为坚决,眉头就锁了起来,再听这老狐狸的话音,分明是要置身事外,他们哪里舍得?于是忙拉住宁风起,呵呵笑道:“你之前不是说累吗?正好哥几个凑在一起,咱们去惠宾楼坐一坐。便是耽搁一会子,就不信礼部那边连这点通融都没有,怎么说萱嫔娘娘在后宫,那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他们冲着这个,也得卖你几分薄面。走走走,和我们一道去,恰好还有些疑惑,要请教宁大人,你在官场上沉浮了这许多年,比我们看得清想得远……”
一面说着,就不由分说将宁风起拉走了。
这一坐便坐到傍晚,宁风起回来时都是醉醺醺的,直回到上房中,楚夫人迎上来,皱眉道:“从大皇子圈禁后,老爷便很少出去应酬,更别提喝成这个样子,今天到底是有什么事?让您这样高兴?翠袖,快去拿醒酒茶来。”
宁风起眯着眼睛看楚夫人,嘿嘿笑道:“夫人不用担心,我没醉,翠袖,这里不用人伺候,都出去吧。”
“还说没醉,看看,站都站不稳了。”楚夫人摇着头,扶丈夫在太师椅上坐下,就听宁风起笑道:“这叫微醺,微醺懂吗?酒不醉人,奈何人自醉,人自醉啊哈哈哈!”
楚夫人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冷冷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怪道呢,原来老爷今日竟是去逛窑子了,难得你有这个兴致,是不是以为女儿如今受宠,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哎!夫人还不知道我的性情?那些风月场所,不过逢场作戏,自从孩子进宫后,我可再不曾踏足,今夜这般高兴,乃是事出有因。”说完便招手让楚夫人凑过来,在她耳边将今日之事叙说了一遍。
楚夫人听完,疑惑道:“这不是很寻常的事么?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那些勋贵和南边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京城中这些汇聚了四海万国各种货物的贵品店,哪一个背后没有勋贵和南边大家族的影子?他们拉拢老爷,不过是想让您和闺女在皇上面前说几句话,最好皇上再次禁海,他们就可以继续发财了。可这事儿万万不可能,老爷也说过,海贸之事,于国有大利,当今皇上英明神武,一定不会放弃。您怎么不劝劝他们赶紧收手,倒还模棱两可的,引着他们继续和那些大家族暗中勾结呢?这不是给皇上添堵吗?”
宁风起喝了一口茶水,悠悠道:“就凭这几个贪得无厌败絮其中的草包,也能给皇上添堵?就算是暂时能添点儿堵,等到时机成熟,皇上收拾他们,就跟……咱们女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了,秋风扫落叶一般。既如此,我为什么要替他们分析利害?让他们及时收手?我是怕他们和皇上的感情不够深厚,要帮他们稳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吗?”
楚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会意,惊讶道:“老爷,您……您……这……妾身知道老爷筹谋的没错,可这……是不是有些太狠毒了?”
“有什么狠毒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宁风起冷冷一笑,接着又感叹道:“夫人,俗语说得好,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这几位仗着有从龙之功,皇上优待他们,短短一年间,那胃口何止大了几倍?我就算想要帮他们,劝他们收手,他们肯听吗?只怕还要以为我是挡着他们发财呢,正所谓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万一我一片好心,倒招来几个刺客,在我身上捅几个血窟窿,你说我冤不冤?与其做这样不得善终的好人,倒不如将他们作为咱们家平步青云的踏脚石。”
楚夫人沉吟道:“老爷说得有道理,只是……臣妾怕……这些人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也都不是等闲之辈,万一他们将来醒过神,还不得恨死老爷?”
“恨谁?恨我?凭什么?是我按着他们的手叫他们和南边勾结了?是我叫他们人心不足蛇吞象了?我如今不过是敷衍着,这就是错?笑话。莫说女儿在后宫,被那些娘娘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本就是仇敌,就算那些原本交好的,例如洛答应和皇贵妃姚妃等人家,又有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说到底,我们这些人,本就不可能亲如一家,我不害他们,就已经是十分仁义,还指望我帮他们,拖他们出泥潭?出来了作甚?害我是吧?”
“好了好了,臣妾不也是担心老爷吗?你看你喝了点马尿,全失了素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
楚夫人将激动地宁风起按回座位里,就听丈夫嘟囔道:“我是为咱们女儿抱不平,凭什么啊?她不争不抢,就成了后宫公敌。难道必要她自杀,或者去冷宫,这些娘娘们才能满足?唉!后宫和这朝堂一样,哪里容得半点心慈手软?似夫人这般,怕是没几天就要人给收尸了。”
“是,我笨,我蠢,还不知死活替人着想,死了都是活该,就你聪明。老爷既这么聪明,怎么还落得这个下场?好好的官职都丢了,最后是靠着女儿,才重新在朝堂立稳脚跟,也不想想女儿是谁生出来的。”
“这话可有失偏颇。”宁风起连忙道:“难道你一个人就能生出女儿来了?没有我出力,你也白搭。”
“你……”
楚夫人气得狠狠白了丈夫一眼,见屋里没人,这才扬起下巴,骄傲道:“老爷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女儿是揣在我肚子里生下来,如今能进宫看她的,也是我这个娘亲,不是老爷你这个做爹的。你再这样,下次我去了,就和小溪说你在家欺负我,说我这种蠢妇,便是死了都活该。”
“天地良心,我何曾这样说了?那不都是话赶话吗?”宁风起果然怂了,忙拉着楚夫人的手笑道:“夫人虽然愚善了些,但不是有为夫吗?放心,这个家有我在,你就是堂堂正正的诰命夫人,谁敢欺负你?更别提什么死啊活的。”
“这还差不多。人家不过是关心你,倒叫你排揎了一顿,哼!”
楚夫人甩开宁风起的手,就见他笑道:“我知道夫人是为我好,不过你就放宽心好了,正所谓利欲熏心,那几个老家伙,一个个已经被银子模糊了眼睛神智,连心肠都黑了,他们连近在眼前的危险都看不到,又怎能看出我的包藏祸心?唔!也不对,我这可不叫包藏祸心,不过是看着他们泥足深陷,不肯去拉罢了,又没落井下石。”
说到这里,老家伙又起身坐到楚夫人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调道:“这些家族将来一旦被皇上一个个收拾了,后宫那些娘娘们也就失了根基,咱们小溪又争气,独得盛宠,我也要争气些,到时也能做女儿的依靠,如此一来,待得小溪怀了龙种,或是等个十年八年,她怎么着也能封妃了,甚至做个贵妃皇贵妃,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咱们可就是贵妃的爹娘。”
“老爷,您是有大志向的人,如今春秋正盛,正该为朝廷为皇上做一番大事业,靠着自己的本事青史留名。一直以来,您也都是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今日……竟忽然要以女儿为荣了?这可不像您的为人。老爷,臣妾劝您一句,不要只看着别人的坏处,自己却日渐消磨了壮志而不自知。”
宁风起愣了一下,接着站起身,来来回回踱了几步,一面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我有吗?也没有吧?我也说过要做女儿的依靠,要争气啊,所谓的争气,自然就是步步高升,入阁拜相。至于贵妃爹娘之类的话,我以闺女为荣,这也没什么错,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楚夫人看见他这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妾身只是提醒老爷一句,万不可因为女儿如今受宠,就消磨壮志,将来也变成如那些公侯勋贵一般。老爷自己心里清楚,时时警醒就好,我又没说以女儿为荣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