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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节
    “如果我是要饭的,碗里有两个铜钱,一定会立刻拿进手里,或者揣在怀中,放在碗里容易被人抢走,有时候,狗也会抢的。”
    谭锋:……
    宁溪月:……
    “小宁,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经验这么丰富?”
    张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咕哝道:“有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我也会出去要饭。而且我如果遇到姐姐这样的贵人盯着我看,我一定会上前讨饭讨钱,一般都能得手。”
    “没错,这是第三个疑点。”
    谭锋点点头,却听宁溪月意兴阑珊道:“那又怎样?终归都是穷苦百姓,就算这人不是要饭的,怕也是被陈府害过的人,所以这会儿故意来膈应他们。您看,这么大一条街,就咱们几个,可见这陈家平日里是如何嚣张霸道。大概这几日知道圣驾在扬州,所以不敢放肆,等圣驾离开,怕是那人立刻就要倒霉了。”
    谭锋沉吟点头,忽见张宁从袖子里掏出刚才在零食摊上买的一包花生,蹬蹬蹬跑过去,不知和那乞丐说了什么,接着又跑回来。
    “小宁,你做什么?”宁溪月让这孩子吓了一跳,就见他郑重其事道:“我去送他一包吃食,告诉他,在这里呆几天就算了,过两日圣驾离开扬州后,千万别来这里,不然会被这户人家放恶狗咬。”
    “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不枉姐姐这几天的教导。”
    宁溪月欣慰地摸了摸张宁的小脑袋,眼看陈府两个家丁目光不住向她们瞟过来,她便笑道:“咱们总留在这里,怕是要让人家心里打鼓,还是去别处吧。”
    谭锋点点头:“也好。”说完又看了眼那不为所动的乞丐,忍不住摇头道:“真是想不通,他就坐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难道真是为了膈应陈家?”
    “想不通就不想了,多简单的事儿。不管是为了什么,只要陈亮被绳之以法,这人应该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也是,在没心没肺这一点上,我实在是该向你多学习,有你这份心性,再复杂的事情,都能变得简单。”
    “少爷,您这真不是骂我?后面还行,就前面那句话,怎么都觉着不像夸奖。”
    “怎么可能是骂你?我真正是羡慕你呢,须知大道至简,这世间的事,化繁为简才是最难的。”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李庄和侍卫们也忙都跟了上去,待他们的身影远去之后,那坐在墙根下的乞丐忽然抬起头来,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森森看向陈府高墙内的屋檐,目光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离开陈家,走了约莫二十多里路,路边景色便渐渐荒凉,如果谭锋和宁溪月在这里,保准要大吃一惊,因为这里看上去竟是和广陵县的贫民窟差不多,甚至还稍有不如,但问题是,离此处不远,便是盐场,这些人的生活怎也不至于如此困顿的。
    “吴大叔。”
    乞丐喊了一声,瞬间从大大小小的棚子下和茅屋中钻出几十人,看见他,都纷纷招呼道:“启哥儿,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事情有了眉目,我自然就回来了。”
    程启一笑,钻进一个看上去还算宽大的茅草屋中,不一会儿端着碗水,一边喝一边走出来,而茅草屋前的空地上,此时已经聚集了不下三十人,都是高大却瘦削的青壮年汉子,一个个晒得黝黑,面上满是激动渴望的神色。
    “启哥儿,你说事情有眉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终于可以动手了吗?”
    有人压低了声音问,而茅草屋中又走出一个中年人,手里拎着条长凳,到了一张破桌前,他将凳子一放:“启哥儿,你坐。”一边向四周看了眼,见每个方向都有人把守望风,这才放心。
    “好。”程启将那碗水一口气喝干,伸手抹了一把脸,因为手上沾了水,所以他脸上的污泥立刻被冲刷掉几条,露出如玉般的白嫩皮肤。
    他来到桌子前,坐在长凳上,伸手将桌上一张纸拽过来展开,指着上面的图沉声道:“陈府共有正门,西角门,后门三个地方可以进人。到时咱们便从这三个地方冲进去。只是有一条,大家切记,陈亮和他那些为虎作伥的狗腿子可杀,但是妇孺老人,必须放他们一马,这是关系到大家伙儿活命的关键,一旦杀红了眼,鸡犬不留,到时候我们也是死路一条,都记住了吗?”
    “杀了就杀了,死路一条就死路一条,那陈亮这些年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就算全家死绝,也是他的报应。老天没有眼睛,我们就来替天行道……”
    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猛地低吼一声,不少人也跟着附和点头。
    程启的面色阴沉下去,耳听得周围议论的人越来越多,他忽然狠狠一拍桌子,沉声道:“都忘了我当初的话吗?陈亮和他的狗腿子固然该死,但他的家人,除了他老婆外,很多小妾也都是被抢去的苦命女子,她们凭什么要替陈亮陪葬?还有你们,你们只为了自己杀个痛快,就把老婆孩子高堂双亲都忘到了脑后?也不想想,你们要是死了,她们怎么活下去?如今是上天仁慈,让圣驾停驻扬州,给了我们一个死中求活的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就为了多杀几条无辜人命,便要将自己赔进去,落一个家破人亡,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滴水不漏
    程启在这些人中的威望显然极高,被他这么一吼,所有人都低了头,那从茅屋中出来的中年汉子便沉声道:“启哥儿说的没错,为了陈亮那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陪葬,不值当。咱们就听启哥儿的,只杀该死的人,将来圣驾面前,也有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下去,当然还是活下去的好。”
    “是,刘大叔说得对,刚刚是我昏头了,启哥儿你快说该怎么做,咱们都听你的。”
    先前激动叫着要杀个鸡犬不留的年轻人也醒悟了,惭愧低下头去,将主持大权仍旧让给了程启,却见他面无表情道:“都想明白了?是从心里这样认为的?要好好儿活着,只杀该死的人,放过无辜者,都认同这么做?”
    “是是是,想明白了,我们就杀该死的陈亮和他的狗腿子。本来嘛,咱们也是苦出身,又不是刽子手。”
    众人纷纷附和,程启这才点点头,指着图纸道:“下面我分派人手。铁二哥,你和桑大叔,桑二叔一组;刘明哥,你和成大哥,周大叔一组;放牛哥,你和李大叔,李三叔一组。你们这三组从后门进,目标是这里的佣人房,陈亮身边几个仗势欺人的狗腿子你们都认识,几位大叔,你们是老成持重的人,一定要看着三位哥哥,绝对不能让他们杀红了眼,见人就杀,只要将目标杀完,立刻从后门撤出……”
    “启哥儿,你不是说还要放火吗?我们不用顺便把这事儿干了?”
    被称作放牛哥的青年搓着手,被程启瞪了一眼,只听他冷冷道:“水火无情,这一次放火只是为了制造混乱,不是为了将陈家烧尽,由我带人亲自执行。”
    放牛哥闷闷地答应一声,他还想着将陈府烧个片甲不留,没想到程启筹划的如此严格缜密,压根儿就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
    待将人选一一安排完毕,程启方长长舒出一口气,沉声道:“除了杀人,我会带人将陈府的粮草抢来,交给刘大叔找个地方秘密藏起,到时粮草库中放一把小火,也就了无痕迹。不过其余的金银财宝就算了,那东西太扎眼,也瞒不过去。我希望大家伙儿谨记我们的目的,都是被这些无良盐商逼得活不下去的苦命盐户,杀陈亮和他的狗腿子,固然是为了报昔日之仇,但更重要的,是要此事上达天听,引起当今天子注意。北匈战事结束之后,朝廷的政策就是让百姓休养生息,发展经济,为此,皇上连海贸之事都开启了,可见其决心。所以一旦盐户被这些大盐商敲骨吸髓欺压的事传到天子耳中,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不管他采取了什么措施,总要经过这一事后,让这些大盐商们也警醒些。一来,上有朝廷律法,容不得他们肆意妄为;二来,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把百姓们逼得没了活路,他们自己也要受害。只要他们有了畏惧,大家往后的日子,总会好过一点。”
    听到最后一句,众人神色都有些振奋,桑家兄弟眼中含了泪,连连点头道:“启哥儿说的没错,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做这样杀头的买卖?启哥儿,你说……要是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真不会杀咱们吗?咱们……真的能活下来?”
    “我不敢保证,毕竟天威难测,但是依照我这些日子打听到的情况,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做,还是有很大可能活下来的。”
    “启哥儿,该不会为了让我们活下来,你……你打算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吧?”
    “不会。这件事情做完后,我立刻便远走高飞,不过大家可以将此事推到我头上……”
    程启不等说完,就听周围人鼓噪起来:“那怎么可以?你救了我们的命,大家伙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做白眼狼?”
    “就是,启哥儿你放心,就算皇帝老儿要杀我们,大家伙儿也绝不供出你来,本来嘛,没有你,我们也想这么做,大不了一死。”
    “又忘了我的话?”
    程启伸出手压下众人议论,沉声道:“记着,大家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哪怕供出我……你们别激动,听我说。大家想一想,我是那种肯慷慨赴死的人吗?从我到这里来,这么些天,打探消息,侦查路线,制定计划,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有多聪明。让你们供出我这个主谋,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给大家脱罪。到时我离开江南,天高路远,往哪里不能躲藏?以我的聪明才智,官府也拿我没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程启搬过来的这三个月,他们是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强大,这种强大不是指身体,事实上程启只是个弱质书生。这种强大是指智商上的绝对碾压,不然凭他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凭什么在短短几十天内,就能让这些盐户对他言听计从。
    “启哥儿,你……你是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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