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唐双手搭在腰上站了片刻,跟上去。
俞火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是他,眼中有警惕,“你跟着我干嘛?”
他看着她,答的理所当然:“就这么一条通向停车场的路,我不走这走哪呢。”
俞火与他对视片刻,“那您先请。”言语间侧身让路。
继楠楠爸的称呼过后,先是老,再是您,她还真是金句不断。
邢唐双手插进裤兜,“你还挺尊老敬老的。”随后语气悠缓地又补充了一句:“但还是,别‘您’了,我怕折寿。”
这话看似讽刺,可口吻随意得如同调侃,俞火心一滑,瞬间磕了个跟头,一向伶俐的口齿险些发挥不出来了,她慢了半拍地回敬:“大中华的传统美德,我当然也是有遗传的。”
雨点在这时落下来。
邢唐无意和她抬杠,“走吧,我送你。”
“对于您这种学雷锋做好事助人为乐的行为,我倒是很想表面上迎合一下,说好的谢谢。但是,”俞火抬步要走:“不劳驾,我有车。”
擦肩而过的刹那,邢唐扣住她小臂,他手掌厚大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熨贴着她的肌肤,俞火听见他问:“你是准备醉驾吗?”
她盯着他,那种被人偷窥的不悦感涌出来,让她黑漆漆的眼睛带了两分恼意:“你是交通警察吗?到这儿来查醉驾!”
邢唐无意解释自己没有偷窥,注视她的目光看似平静,但无声的眼神也有隐约的力量,他反问:“我是不是交通警察,你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话唠小剧场】
俞火有点困惑:“我是该清楚还是不清楚啊?”
作者啧一声:“你又没失忆,自己心里没个数吗?”
俞火就懂了,“邢警先生,别跟我套近乎,我不吃这一套!
邢唐抚额:“……气得我头晕!”
俞大夫即时上线:“还眼花吧?没事,年纪大了都这样。”
邢唐:“……我想静静。”
大款:“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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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十点……周末有人看文吗?先确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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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隐忍较量的气氛持续了几秒。
之后,俞火轻巧地摆脱了他的钳制,语气依然不太好:“我对邢先生的身份不感兴趣。”
不错,还记得他姓邢,不枉他昨天那么仔细地介绍自己。手腕处瞬间的麻痹让邢唐冷静了下,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移开,无语地笑了笑,“好,那你随意。”
他这么一随意,俞火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无从发作的她于是撂下话,“别再跟着我。”然后顶着小雨快步往山下走。
上来找邢唐的唐开蒙与她迎面碰上。认出是小雷锋,他下意识喊了声:“赤小姐?”
等俞火反应过来是叫自己,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而她又不认识唐开蒙,就没回头,更没停步。
唐开蒙那句“需要伞吗”就憋回去了,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小跑着往山上走。
或许是为了刻意和俞火保持距离,以免她又误会他有所企图,又或者是被俞火的不识好人心气到了,邢唐下山的脚步很慢,以至于上来迎他的唐开蒙抱怨:“雨都下上了,你不能走快点吗?”
邢唐没说话,只接过他手里的伞撑开。
唐开蒙注意到他表情不是太好,“刚刚下去的是昨天那位赤小姐吧,你们……”
邢唐打断了他,说:“偶遇。”
他语气很克制,语调也很平淡,但这两个字听起来怎么都有点不对劲。尤其这偶遇又是他刻意折返回来才发生的。对于这种人为制造的偶遇,唐开蒙瞬间脑补了很多情节,他故意说:“这雨眼看着大起来了,她也没带把伞。”
邢唐抬了抬伞,发现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本欲回一句“她开车了”,转念想到那瓶酒,他步子加快了,似乎忘了才被人家怼够呛。
再回停车场时,私家车已所剩无几,邢唐不确定俞火是不是真的酒后驾车走了,他也不可能挨辆车去找她。直到车子驶出停车场向山下去,看见那道在风雨中小跑的身影,邢唐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开车。
油门都要踩下去了,到底还是减了速,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车窗,他温声道:“上车。”
俞火的裙子和头发都有点湿了,她有些狼狈地抬头,撞上那道坦然温和的视线。
邢唐不想听拒绝的话,索性下车,为她打开了后座车门,又说一次:“上车。”
他就那么站在雨里,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开蒙适时帮腔:“上车吧赤小姐,雨越下越大了,下山还有段路呢。”话音刚落,雨势忽然变大,顷刻间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湿冷地落在脸上。
见她不动,邢唐无奈:“上车吧。我不贩人,你大可以放心。”
不贩人?他倒是还得微妙。想到往车站去确实还有段距离,再退回去避雨也会被淋透。不吃眼前亏的俞火一低头上去了,但也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回敬了一句:“贩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真犟!邢唐挑了下嘴角,为她关上车门,坐回驾驶位。
大雨持续,雨刷不停摆动,外面的景象依然有些模糊。邢唐专注于路况,一时没说话。
唐开蒙在正副驾驶位间的手扣箱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俞火,“擦擦脸吧赤小姐。”
俞火还不适应赤小豆这个新名字,反应了下才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邢唐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下脸上的雨水,同时说:“这位是我舅舅,唐开蒙。”
俞火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嘴上却客气地说了句:“唐先生,你好。”
唐开蒙则露出好好先生一样的笑容:“你好你好,昨天都没好好感谢赤小姐。”
他一口一个赤小姐的,俞火听得挥身不舒服。可一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那双仿佛写满了内容的眼睛,俞火只能继续做她的赤小姐:“不客气。本来也没几步路,楠楠聪明,问了护士,自己也能找回去。”
她语气随意,根本没当回事。这让唐开蒙愈发认可了她小雷锋的人设,“还有我家那位小老太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糊涂记不清人。听阿唐说,他还误会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同给她解围似的,邢唐插话进来:“后座有衣服。”
俞火正因为雪纺面料的裙子半湿,贴在身上感到尴尬,但座位上的衣服显然是件男士外套,不知是前排哪位先生的。
邢唐侧头看她一眼:“洗过之后还没穿。”言外之意,衣服是他的。
俞火迟疑了半秒,最终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他明明说是洗过还没穿,但上面的男性气息,和之前跌进他怀里闻到的干净清新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抿唇,刻意忽略着什么。
开下了山,邢唐才想起来问:“你去哪儿?”
俞火却说:“前面车站放下我就行。”
深怕邢唐听她的,在不远处的车站停下,唐开蒙赶紧说:“雨这么大,车不好坐,阿唐我们送赤小姐回去,反正也顺路。”
你都不知道人家要去哪,怎么顺的路?邢唐脚下一踩油门,从车站经过了。
俞火忍了两秒:“西城中西医结合医院。”
唐开蒙顿时高兴了,“我就说顺路嘛。”说着侧过身去,一副要和俞火长聊的架势。
邢唐刚要打断他,唐开蒙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单位的电话,转身坐正。
邢唐就没说话。
俞火更无意聊天,尽管雨帘阻隔了视线,她还是把目光转向了车外。路上黄药子打来电话,要来接她,俞火说搭了顺风车去医院,那边似乎很不放心,一直和她持保着通话。
雨基本停了,医院也近在咫尺。俞火才收线:“我在门口下就行。”
邢唐停车,唐开蒙也解安全带:“我也在这下,走两步。你不是要去公司吗,赶紧走吧。”
邢唐偏头看了他一眼。
唐开蒙假装没看见。
邢唐的视线在俞火忘了脱下的外套上停留一秒,启车。
等他把车开走,俞火并没急着进去,而是问唐开蒙:“唐先生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如此冰雪聪明,倒省得唐开蒙绕弯子了,他直奔主题:“赤小姐可能也看出来了,我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但这次住院是因为血压升高。原本昨天下午已经要出院了,但她哭了很久,晚饭也不肯吃,连阿唐都哄不好,后来……又加了一组降压药。”
春天是肝气向外舒展的季节,而肝脏的功能是调节全身气血运行,一旦肝气郁结无法排出,气血就会紊乱,诱发高血压。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医院里高血压患者最多。俞火就明白唐开蒙是希望自己去看看他母亲,但她说:”恕我直言,依您母亲的情况,亲人的陪伴,远比我这个外人去看她一次的效果要好。”
“赫饶是楠楠的妈妈没错,老太太也确实想见她,但她和阿唐……”唐开蒙停顿了下,考虑如何三言两语为邢唐解释清楚。
俞火却以为涉及到那位邢先生的隐私,唐开蒙才欲言又止。就没让他继续下去,直接说:“我现在就和您去一趟病房吧。”
唐开蒙顿时觉得这位赤小姐不仅是小雷锋,更是小天使。他那颗媒婆心顿时又复苏了。去病房的路上,大蒙舅舅有心替外甥做个功课,了解下小豆姑娘,结果俞火一句:“您母亲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打断了所有。
两人到病房时,正赶上老太太要输液。结果小护士才进针,邢外婆手背上的血管,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歪了。
“啊,怎么回事……”小护士顿时就慌了,像手被烫了一样,迅速撤开。
俞火疾步上前,把扎在邢外婆手上的针拔下来,用棉签按住止血。
邢外婆眼泪汪汪地看着俞火。
俞火握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哄:“没事啊,这是晕针,血管才会跑偏,马上就不疼了。”边看了看药,都是常用的降压药。
高血压本是慢性病,急症才需要静脉用降压药。所以昨天因为她,老太太原本恢复正常的血压又高了?这让俞火有些内疚,她说:“奶奶,舌头伸出来我看下。”
邢外婆乖乖地伸出了舌头,舌红苔黄。
俞火把三指搭在她腕上的寸关尺处,脉弦数。
再结合唐开蒙路上所说,老人家血压升高时,伴有眩晕、头目胀痛、易躁易怒的症状,她的诊断结果是,邢外婆是肝阳上亢。
就是西医所说的高血压。在中医里,《黄帝内经》中“诸风掉眩,皆属于肝”是对高血压的最早认识。中医认为,身体有时是需要提高血压以加速血液循环将外邪排出体外。在治疗高血压方向,中医更讲究调节反应,应势利导。
依邢外婆现在的情况,俞火并不建议再输液了。毕竟,长期服用降压药,会压制身体的自身调节能力,加重脏嚣的调节负担,压而不服,纠而不正,久而久之又添了新病,就是西医常说的副作用。
老人家又在这时祈求似地看着她,哽咽地说:“不想打针。”
唐开蒙闻言则说:“妈,这是最后一组药了,打完明天就能回家了。”
倪妩也跟着劝。连刚刚躲在一边不敢看太婆打针的楠楠也小大人似地说:“太婆你乖一点哦。”
医有三戒:医不自治、医不叩门、医不戏病。在邢外婆有主治医的情况下,他的家属也没有提出要她诊治,正常情况下,俞火不应该主动上手。即,医不叩门。而她刚刚给邢外婆看舌头和号脉,其实已经犯戒了。俞火就没急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