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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节
    宗铎没有说话,对母亲的安抚有些不耐烦。
    他总是听着母亲的话,要保持自己作为嫡出长子的仪范,要用功念书学业出众,其他的他都可以不用管。
    可结果呢?
    结果还不如苏贵妃的一句话,不如宗钺在父皇面前承欢膝下,不如宗钤的卖蠢,甚至不如婉婤。
    二姐说得对,他们背后做的一切父皇是看不到的,因为父皇总去苏贵妃那儿,见到宗钺他们的次数多,难免会有偏爱。
    相反,父皇几乎不怎么去坤宁宫,连带他们也受了冷待。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依旧为了那所谓可笑的嫡出颜面而继续端着,处境只会越来越尴尬。
    此时的宗铎还说不出埋怨母后的话,但心态已然渐渐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极为细微的,却日积月累一日日地增多。
    他只是忍不住去猜想,若是母后像苏贵妃那样得父皇的宠爱,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他会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也会是大周的太子,尊荣、光耀、体面都将是他一个人的,而不是他一个中宫嫡出却要去委曲求全。
    只可惜这些猜想注定没有结果,而陈皇后眼见宗铎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低落,抑或是伤心什么的,也松了一口气。
    吩咐他用功读书,又让何年他们好好侍候着,她就急急走了。
    她要去操持下一次请封太子的事,这次不成还有下次,总有一日陛下抵不过压力,一定会封铎儿为太子的。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陈家的顶梁柱陈鉴正面临着窘境。
    这个窘境就是他要不要告老致仕。
    汉人王朝讲究的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虽随着朝代迁变,这种定义已经被一代又一代的帝王集权压缩,但大面上还是如此。
    主要体现在,若非重要场合,大臣们是不用见着君王就要跪的,也体现在帝王非一般情况不会轻易杀文官大臣,或是抄家或是流放,总要给文臣留些体面。
    还例如,大臣的劝谏帝王哪怕心里不愿听,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从谏如流,就好比宗琮即使讨厌像闫本清这种迂腐的官员,依旧会留着他。还体现在大臣若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上书乞骸骨,帝王总是要留一留的,哪怕是没留住,隔三差五也是要慰问下,甚至赏些东西下去。
    这样才能显现出君臣和睦,乃甚至帝王不是过河拆桥、人走茶凉之辈。
    这般情况一般都是发生在君臣彼此都有默契的情况下,就好像以陈鉴的身份乃至地位,他……第一次上书致仕,作为皇帝的宗琮肯定是不能答应,还要说些挽留话。
    若是大臣只是做戏,一次也就够了,帝王和大臣彼此之间都有面子,两厢得益。可若是大臣真动了心思要退,或者是说年纪到了,再不退就不像话了,自然还要上第二次折子。
    这一次就要受大臣的身份,乃至是否受帝王信赖重用等等诸多影响了,若是些不重要的人,或者没那么受重用,这次帝王一般都会允了。
    同理,若不是,自然还要留第二次。
    一般不会超过三次,超过三次,帝王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我给你荣宠,配合你演戏,不是专门用来给你长面子的,所以大臣们也得掂量着,这第三次折子递上去,可能就真被退了。
    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大臣故意仗着宠信作,皇帝一怒之下许了他致使,然后此人直接傻眼了。
    陈鉴在宗琮登基时,就上了一次乞骸骨的折子,被宗琮挽留。
    他见拖的时候太久,在今年初又上了一次,按理说这第三次应该来了,可他却一直拖着。
    若是平时无事,他大不了觍着老脸继续拖下去,可之前朝堂上陛下还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再拖下去在外人眼里就成了眷权不放之人,还有何颜面在朝堂上立足?
    尤其汪阁老最近一直干劲儿十足,那姿态只差等他退下去就接任了,两厢事这么一凑,陈首辅的处境就尴尬了。
    尴尬了总要找台阶下。
    陈鉴回去想了想,又跟大儿子陈平文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闹出因偶感风寒卧病在家的事。
    这件事自然是要报到内阁的,甚至乾清宫那边也要递信,要不皇帝见我上朝你不来,还要问到底什么情况。
    获知陈首辅患病在家,宗琮什么也没有说,还关切了几句,却并没有派太医上陈府。
    若是派太医,怎么也是表现帝王的重视,如果大臣只是为了面子才卧病,这么一来也有台阶下了,过几日自然会传出太医妙手回春,某某某大臣病愈的消息。
    可陛下不派太医,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难道说自己就好了?不药而愈?那病这一场做什么呢?
    不但面子不全,里子也不保。
    陈鉴又气又急,也是当了这些年的首辅,不管是先帝还是朝中大臣,从没有人如此不给他脸过,宗琮的过河拆桥让他难得失态。
    失态归失态,架子已经搭起了,戏就要唱下去,陈首辅只能继续病下去。
    陈皇后就是这时候把信递出宫的,可以想见陈家是何等心情。
    再之后陈皇后也得知陈家的情况了,现在不是立不立太子的事儿了,而是她祖父的首辅之位还能不能保住,如果不能保住,下一步又该如何。
    而随着陈首辅连续告病十多日,内阁没有首辅有些事情势必受到影响,宗琮遂下令命汪次辅暂领内阁诸事,又当着朝臣们的面感叹了一番陈首辅为朝廷鞠躬尽瘁这么多年,真是劳苦功高,他现在病倒在家,朕的心十分担忧的话。
    俗话说听话听音,如果再听不出圣心如何,这么多年的朝臣该白当了,当下就有许多人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于是外面渐渐就有传闻说,陈首辅病倒,陛下十分担忧,只恨不能代之。
    这一话乍一听去没问题,可细品味道就不同了,听到事主耳里就更不同了。
    你陈首辅年纪大了就要服老,该退就退,何必占着位置不丢,还劳烦陛下为你担忧。
    君为臣忧,你担当得起?
    内阁左不过就那么几个位置,退下一个首辅,升上一个次辅,下面自然又空出位置了。有的想入阁的,有的已经是阁臣,还想更进一步的,这都是涌动的暗潮。
    而这股暗潮就在冬至……祭天之后,汇集成洪流,冲垮了陈首辅的坚持。
    他索性上书乞骸骨,同时私下里为陈平文入阁做着手。这一切都发生得不疾不徐,似乎风平浪静,实际上朝堂上的漩涡又岂是卷倒了一人。
    于盘儿这种后宫嫔妃来说,似乎什么也没发生,陈首辅就要致仕了。
    当然不限于她,因为宗琮的只字片语,再加上冯海的消息,以及之前冯海听命在京中收了家书铺,那书铺地处闹市,小道消息特别多,几厢这么一凑,让她凑出了事情大概的演变。
    这一次宗琮并没有过多挽留,而是顺水推舟就准了陈首辅的上书。为了表示恩宠,还给陈鉴保留了正一品光禄大夫的散阶,大概意思就是你就算致仕了,朝廷还是会一份俸禄,管你终老的。
    事情办完后,宗琮当天傍晚来到景仁宫。
    盘儿见他心情不错,心知肚明为何,却并不明言。
    心情大好的他,还帮着盘儿去院子里喂了鱼,盘儿站在廊下看他那难得轻松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声腹黑。
    兵不血刃的就把屹立多年不到的首辅给告老了,可不是腹黑。盘儿甚至猜测他之前对立太子的事一直不回应,就等着这出呢。
    亏她还担心影响朝政什么的,呸,真是多担心了。
    想归这么想,其实盘儿也是挺高兴的,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鱼食,嗔道:“就这么几条鱼,再让你这么喂,该给我喂死的。这鱼一次不能喂太多。”
    宗琮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转瞬大手一挥道:“这池子终究是小了些,朕改元第一年政务繁忙,等明年入夏就去西苑,那边的鱼多,到时候你想怎么喂怎么喂。”
    是你想怎么喂就怎么喂吧?
    “陛下今日似乎很高兴?”
    宗琮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微亮,似有调侃之意,旋即想到自己不稳重的事了,不免老脸一臊。到底高兴,又是在她面前,遂生了玩笑之心。
    他做出一副忧心的姿态,道:“陈首辅病体难愈,无奈只能告老,朕痛失栋梁,心情又哪能好?”
    盘儿也蹙着眉,一副跟着担忧的模样:“那陛下晚膳还用不用了?还是用些吧,臣妾今日专门吩咐御膳房做了好几样陛下爱吃的菜。陛下就算为老臣担忧,也不该影响用膳才是,要不多可惜。”
    前面还好,说到最后一句终于变了意思。
    他欺身过来,几乎是脸对着脸:“可惜什么。”
    她没崩住,笑了起来:“当然是可惜陛下吃不到爱吃的菜了,不过钤儿肯定很高兴,父皇少吃点,他又能多吃点了……”
    “顽皮!”他伸手去搂她的腰,她不让他搂,往后躲。
    旁边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就躲开了,躲不开的也都移开了眼睛,不敢多看。
    两人正笑闹着,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细微的叫父皇的声音。
    转头去看,才发现是宗铎。
    不光有宗铎,还有宗钺和宗钤。
    第139章
    看到宗铎那一瞬间, 盘儿顿时尴尬了。
    脸极烫, 她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忙背过身, 同时没忘瞪宗琮一眼。
    其实宗琮也尴尬得不轻, 这种场面让孩子撞上了。
    不过盘儿能躲,他可不能躲。
    他单手负在身后, 以拳堵唇咳了两声, 道:“都散学了?”
    宗铎恭恭敬敬道:“是,父皇, 上书房里散学了。出来的路上碰见二弟和三弟,和二弟三弟聊得投机,眼见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前, 就想着进来给苏娘娘请个安。”
    他这边说着不打紧,其他人都是面色怪异。
    盘儿就不提了, 大皇子来给她请安?
    至于宗钺, 忙垂了垂头, 掩下眼中的诧异, 同时没忘暗暗地瞪宗钤一眼,宗铎可不是跟他聊得投机,而是和宗钤聊得投机。
    知道宗钤喜武不喜读书,就跟他聊骑马射箭什么的, 他又不好出言赶人, 没想到竟让他跟到景仁宫里来了。
    “进去吧, 朕考考你们的功课。”想着也有一阵子没考校孩子们功课了, 宗琮道。
    一行人遂进了里面。
    盘儿避开了,假装去看宫女们准备茶点,实际上是空出地方给父子几个说话。香蒲跟进茶房,小声说了句:“大皇子怎么来景仁宫了?”
    “我还想问问你们怎么回事。”盘儿道。
    “奴婢哪知道,奴婢就见他是跟二皇子三皇子一同进来的,奴婢跟娘娘使了好几个眼色,可娘娘也没看到,奴婢正打算出声,大皇子就说话了。”香蒲有点委屈。
    盘儿也知道这事不能怪香蒲,要怪就怪那个人不庄重,在院子里就跟她闹起来。也是没想到,她这景仁宫一向少有外人来,没想到今天大皇子竟然来了,这可真有点破了天荒。
    “估计是跟着钺儿他们走忘了,到了门前再走未免显得太失礼,所以才进来请了安。”
    盘儿一切都往好处想,也是因为不管她和皇后如何,都不愿将宗铎几个才几岁大的孩子想得太有心机。
    可事实证明她这么想有点早,因为不光宗铎来了,婉姝也来了。
    是和婉婤一起来的,两人都是从女学里下了学过来的。要说宗铎是来坤宁宫,跟着宗钺他们走忘了路,她还相信,可婉姝——
    盘儿跟婉姝并没有打过交道,就知道这个女孩很八面玲珑。是的,用八面玲珑形容一个女孩确实不恰当,但盘儿想不出除了这个以外更好的词汇。
    自打宗琮登了基,大公主婉娴的存在感就变得很低,相反婉姝渐渐崭露头角,这个可以理解为婉娴不想和中宫嫡出的婉姝一较长短,也不是不能理解。
    婉姝不光对姐妹们好,偶尔婉婤和婉婵她们闹了矛盾,也都是她出面调解,盘儿听婉婤提过几次,甚至平时偶尔宫里有宫宴,婉姝已经能跟在陈皇后身边帮她打理一些琐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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