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槐远目色深沉的望着秦宜宁,仿佛在审视着什么。他不经意之间展露的气场让人颇感压力。
孙氏已心里发颤,担忧的回头道:“宜姐儿,要不就听你父亲的吧。咱们就跟着回去。我也在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了,也好回去给老太君请安。”
秦宜宁怜惜的望着孙氏。
母亲入宫多日,并不知老太君的无情。她心里当老太君是婆母,可老太君却只当她是个外人。
老太君是自私、无情到极致的人。
秦宜宁却不想将这些说给孙氏。
孙氏不是善于隐忍的性子,以后还要回府过日子,若让孙氏全然知晓一切,她又如何能平静的面对老太君?
是以秦宜宁就只摇了摇头:“还望父亲和母亲能原谅女儿的任性。女儿并非不敬重老太君,但是为了往后能在府里不被人欺压到头上,女儿只能如此。”
见秦宜宁如此克制,并不将府中事告诉孙氏,秦槐远便能隐约猜到一二。
“为父知道了。你们母女便暂住此处吧。”秦槐远叹息着站起身,道:“为父回府自会查明。”
“多谢父亲。”秦宜宁感激的笑着,脸颊上的酒窝极为可爱讨喜。
秦槐远便忍不住也笑了,“你们母女好生将养。”
“老爷。”孙氏有些无奈的看了秦宜宁一眼,便起身去送秦槐远:“我会劝劝宜姐儿,很快也就回去了。”
秦槐远便笑着点点头,“宜姐儿是有主意的,你只管安心养着。”
孙氏便送了秦槐远出门,才折返回房。
秦宜宁已经叫人预备下了精致可口的小菜,与孙氏简单用过晚膳,盥洗后便与孙氏同榻而卧。
母女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秦宜宁只讲一些和谈时的趣事,并不提起府中之事。她与孙氏极少有如此亲近的时候,如今能与母亲一起如此平静的说说话,别提心里有多开怀。
她回府之后,求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秦宜宁的愉快感染了孙氏,孙氏的心情也轻松起来。不过心里到底也是有了疑问。
能让宜姐儿不肯回府,老太君究竟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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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孝园中灯火通明,廊檐下高悬崭新明亮的宫灯,刚被一场细雨淋湿的青砖地面倒映出宫灯和房屋的轮廓,将宽敞的院落映的宛若仙宫。
秦槐远披着披风,秦嬷嬷在前头提着灯引路,后头有两个婢女撑开了油纸伞高举着手为他遮住细细雨丝,一行人快步走向正房。
秦嬷嬷笑道:“老爷平安回来就好,老太君不知道会多喜欢呢。”
秦槐**和一笑,并不做声。
见秦槐远这般神色,加之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秦嬷嬷就知机的转移了话题:“天色暖了,前两天京中就下了小雨,咱们后花园里已有了一些绿意了。”
“是啊。”秦槐远笑道:“眨眼间春日都到了。”
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如意屈膝行礼,仔细为秦槐远打起墨绿色绣喜鹊登枝的夹竹暖帘。屋内的温暖和欢笑声一道传了出来,却并未让秦槐远展露一丝笑容。
如意还要进屋去服侍,秦嬷嬷拉了她一下,道:“先去告诉小厨房预备下大老爷爱吃的。”
如意闻言点头,感激对秦嬷嬷一笑,就快步去了。
秦嬷嬷则是站在廊下并未进屋。
莫说她不进屋,就是现在屋里的闲杂人等等会儿也要出来,她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秦槐远这厢径直进了里头,正看到曹雨晴、秦慧宁和六小姐围绕在老太君身旁或站或坐陪着说话。
见她回来,曹雨晴、秦慧宁和六小姐都起身行礼。
老太君则欢喜的下了罗汉床,一把拉住秦槐远的手,“蒙哥儿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秦槐远给老太君行礼,随即打量了一番,见老太君面色红润,气色如常,这才道:“母亲一向可好?”
“好,好,就是担心你,瞧瞧,你出门这些日清减了不少,回头咱们好生补一补。”
又对曹雨晴一笑:“才刚我和雨晴还在说你最爱吃什么,雨晴还说天暖了,要张罗着给你预备夏天衣裳了。”
因手工费时,府里的衣裳都是隔季就开始预备的。
秦槐远淡淡看了曹雨晴一眼,道:“不劳你费心了,此事大夫人自会张罗起来。”
这是在提醒曹雨晴,你只是个妾,切勿越俎代庖。
曹雨晴闻笑容转淡,粉面转白,却依旧维持着微笑,“并不麻烦的。做这些原本也是婢妾分内之事。”
“分内事?”秦槐远扶着老太君在铺设崭新浅蓝坐褥的红木罗汉床坐下,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的分内事在宫中,不在府中呢。”
曹雨晴面色已是由白转红,美眸含怒的望着秦槐远,仿佛不懂秦槐远为何突然给她排场吃。但不过呼吸之间,她就垂首谦恭的行了礼:“老爷息怒。”
老太君见儿子居然敢对曹氏如此,急的脸都白了!
这可是曹氏啊!曹皇后的姐姐,曹国丈的长女啊!
她连连给秦槐远使眼色,偏偏秦槐远仿佛看不见,还能悠哉的坐下吃茶。
老太君一阵气闷,只得亲自去搀扶曹雨晴,扶着她在一旁的绣墩坐下:“好孩子,别理他,他这是犯浑了,我说说他。”
话音方落,秦槐远却先开口:“你们先出去,我有话与老太君说。”
噤若寒蝉的秦慧宁和六小姐如蒙大赦,忙行礼退下了。
曹雨晴则犹豫的看了秦槐远一眼,起身离开。
屋内很快再无旁人,老太君看曹氏那委委屈屈的样子,焦急的道:“蒙哥儿,你这是做什么?才回来就给雨晴脸色瞧!”
“脸色?她是儿子的妾室,做出诓骗主母入宫这种事来,儿子尚未正面教训,只侧面说了一句都说不得?”
“你别忘了,她可姓曹!”
“她如今已姓秦了。”
老太君点指着秦槐远道:“你这个混账孩子,你别忘了她妹妹和她爹都是什么人!你若是不将这俩人弄好了,将来可怎么办呦!”
“母亲担忧儿子,疼惜儿子,儿子知道。”秦槐远扶着老太君再度落座,为老太君续了茶。
“只是也请母亲理解,儿子也是为人夫、为人父的人。”秦槐远点到即止。
老太君面色变了几变,横眉怒目的咒骂起来:“我就知道必然是孙氏那个贱人和秦宜宁那个小崽子背后挑唆!他们又编排我什么了?”
越想越委屈,老太君哽咽起来:“孙氏胆敢挑衅皇权,你那个宝贝闺女竟然还要去救人!那种刁蛮蠢妇,死了倒干净,还不至于带累了你!我是你的母亲,是这个家的老主母,难道我能任由孙氏一条臭鱼搅了一锅汤不成!”
“母亲息怒。”
秦槐远垂首道:“母亲爱护儿子的心,与儿子爱护宜姐儿是一样的。母亲大概忘了,当年祖母对您百般刁难,父亲宠妾灭妻,将那江氏高高抬起时,您是如何以泪洗面,儿子又是如何做的。”
老太君闻言,愤怒之余,却也被勾起了年轻时的心酸,回想起年少时的秦槐远是如何护着她的。
“母亲当年最痛恨的便是祖母的不慈不仁急功近利,可如今,您看看自己,又与当年的祖母有何区别?”
“你个不孝子!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儿子,那便请母亲好生顾全儿子的名声吧。儿子担不起忘恩负义、宠妾灭妻的名头。儿子已位极人臣,如今又有了爵位,以大燕的国运,儿子已是走到巅峰再无盼头了。儿子一生行的正坐得端,只求不被人诟病辱骂,求母亲不要再擅作主张。”
“好!好!你是嫌我多余了!”
“母亲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秦槐远直视着老太君,道:“宜姐儿和孙氏暂且在外小住,儿子不管,母亲看着办吧。至于曹氏,儿子与她之间的事母亲不知内情,还请不要再插手。”
秦槐远说罢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老太君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这个不孝子,不孝子!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廊下的秦嬷嬷、吉祥和如意给秦槐远行了礼,又命人去给秦槐远撑伞送他离开。
秦嬷嬷吸了一口潮湿冰凉的空气,拍拍脸颊整理了表情,才进屋去安慰老太君。
秦槐远与老太君说话虽是屏退了旁人,可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二房和三房都得知了消息,老太君的趋炎附势二夫人和三太太早就看不惯,听闻消息不免都有些幸灾乐祸。
且不论府中人暗地里如何议论。
此时鸿胪寺旗下所办迎宾阁之中,鸿胪寺卿正引着大周使臣往正厅里去。
廉盛捷穿了一身便服,背脊挺直。
鸿胪寺卿诚惶诚恐的道:“贵国忠顺亲王先使君一步到了,此时已在花厅等候您一同晚宴。下官预备了精致的宴会和我国特色的歌舞,还请使君不要嫌弃。”
一听逄枭也在,廉盛捷面上不自禁露出一丝惧意,可再想圣上给他的旨意,心思又坚定了起来。
鸿胪寺卿说的“特色歌舞”,更是让廉盛捷心生荡漾。
歌有人唱,舞有人跳,这些人定不会是糙汉子吧?他也不愁长夜寂寞了。
正想着,一行人便进了花厅。
逄枭端坐首位,闻声斜睨过来:“原来是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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