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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少年微哑着嗓子说:
    “……我在。”
    别人不知道,方怀知道。
    他只见过林殊恒寥寥几遍,每一次记忆都不清晰,但仍然记得,对方的模样是光鲜整洁的。但当他抱起当时还很小的方怀时,只有男孩能感受到,他的手臂在颤抖,有血从绷带后面渗出来。
    他有伤。
    只是装出最好最妥帖的模样,把所有狼狈都藏起来,要漂漂亮亮地去见谁一面。
    这是林殊恒。
    并不是关离所展现的那样下流、无耻,这样一个人,即使真的跌到了泥里,骨子里依然是高贵的。
    好不算好到彻底,坏也没有坏到极致。是鲜活的、真实存在过的一个人,一个不算正经的英雄。
    他的确用脊梁扛起过一片天,嘴上说的是为了信仰和百姓,到死都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但他的确爱他。
    室内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方怀其实也并没有真的‘变成’林殊恒,他仿佛只是一个晚辈,从时光深处将那个人牵出来,让大家看上一眼,但已经足够让人震撼了。
    在那一阵沉默里,关离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青白,副导演张口结舌,而林升云霍然站起来。
    他有些激动,大家都期盼着他要说点什么话来点评,谁知他沉默了片刻,忽地转向关离:
    “你刚刚说,《霜冻》不可能找到比你更适合林殊恒的演员。
    “你说错了。”
    关离:“……”
    他心里狂奔过一万句脏话。他哪里能想得到方怀能做到这种程度?然而,让人说不服气也不是,但要他就这么认了技不如人,又真的不甘心。
    妈的。
    而那边,小老头脸上挂上了傲慢的笑容,又说:
    “你还说《霜冻》会扑街,你也说错了。
    “《霜冻》不会扑。”
    “它会票房大爆,会拿无数个你这辈子都摸不着边的奖,会让你永远后悔错过了出演它的机会。”
    关离原本很有机会拿下这个角色。
    方怀比不上他的演技,无论再怎么都比不上。但关离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十拿九稳,根本没有用心准备就急急想要谈片酬,他也好久没去尝试理解一个角色了,只是日复一日机械地贴标签、流水线作业。
    这其实没什么不对,现在有不少演员都是这样,怕累、怕吃苦,既然有更轻松的方法,为什么不去做?
    但因此,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关离一点点攥紧了拳头,面色阴沉得可怕。
    但在阴沉中,又夹杂了一丝茫然。
    .
    石斐然接到副导演电话的时候,彻底懵了。
    他想不通,上午方怀还对表演一点兴趣都没有,下午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拿到了‘林殊恒’这个角色?!
    他不是不演吗?!
    “方怀,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石斐然努力放平语气。
    现在他最庆幸的是‘林殊恒’的戏份不多,虽然有故事线但并不是主要角色,跟组大半个月就够了……但想想,还是觉得不能接受。
    那可是个坑啊。
    方怀摸了摸鼻子,他左鼻孔还塞着纸巾团止血,他说:
    “我其实……”
    没想演。
    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像那种一两段还好,长了肯定撑不住。但林升云说,如果他不演,‘林殊恒’这个角色要么删去,要么还是找像关离那样的人来演。
    两种结果他都不喜欢。
    石斐然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着方怀,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准备宣传的事情了。
    而方怀坐在房间里,片刻后,找出了手机。
    他不久前发短信告诉了叶于渊,自己明天会回南市……现在看来,好像做不到了。
    少年的眉头微微蹙起来。
    他不知是该发短信还是打电话,正思考着,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恰好是叶于渊打来的。
    “喂?”方怀握着手机走到窗台边,看着窗外的暮色,小声道,“叶于渊,我明天不回南市。”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问:
    “怎么了?”
    话筒那头夹杂着些微风声和嘈杂人声,叶于渊似乎在室外。
    “《霜冻》有一个角色。”
    方怀大致说了说前因后果,男人安静地听着,片刻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却没有多问具体的什么,比如为什么要演戏、那个角色有什么特殊。叶于渊顿了顿,漆黑的眸子微敛,唇角抿着,低声问道:
    “……疼吗?”
    摔到地上,疼不疼?
    那时所有人都在看方怀的表演,在他爬起来时,只有小助理递给了他一张纸巾。
    方怀一怔,含糊道:“……不疼。”
    鼻腔里还塞着堵鼻血的纸,膝盖磕在地上,青了一大块。
    他不太习惯骗人。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后,叶于渊道:
    “说谎。”
    “没说谎,不疼。”
    “嗯,”叶于渊的声音似乎更低了,他说,“我自己看。”
    少年微微一愣:“怎么看?”
    电话那头,叶于渊淡声道:
    “开门。”
    与此同时,门铃响了。
    方怀:“……”
    第49章 喵喵喵
    “裤脚挽起来。”
    叶于渊的衬衫袖口挽起至手肘, 露出线条优美有力的小臂来。他手里的托盘摆着碘酒和医用棉, 微侧过身来,漆黑的眸子落在方怀身上,眼中的情绪有些难以解读。
    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显得非常熟稔。
    毕竟这个城市没有南市那么发达,剧组的条件不算差,但方怀的住处布置是偏向民宿和家庭旅馆风格的, 窗边摆着小花盆,入夜时熹微的暮色里夹杂着些风。
    “没有伤口,我看过了。”
    方怀刚刚正坐着无聊, 卷起裤脚来看自己的膝盖,在叶于渊转身时,立刻把裤脚又放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子, 说的有点心虚。
    叶于渊微抿唇。
    两人隔着半米距离对视了一秒。
    下一秒,男人长腿一迈,将托盘放在一边桌上,俯身,不由分说地卷起了方怀的裤脚。
    方怀这天穿了条工装裤,裤脚挽到膝盖, 便露出了小腿。
    他才刚十八岁、还在长个子,加上之前颠沛流离,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偏瘦削身材, 干净细腻的皮肤在暮色里如上好的白瓷。只是那膝盖蹭破了皮, 血已经止住了, 但伤口看着也很疼,除此之外,膝盖那里还有大面积淤青。
    叶于渊的呼吸登时就止住,漆黑的眸子沉了下去。
    他显得非常不悦,这一次连方怀都感觉到了。
    叶于渊握着医用棉签的手指蜷起来,沉默片刻,低声问:
    “没有伤口?”
    “只是比较难看,”方怀与叶于渊对视着,声音一点点小下去,“……不是很疼。”
    室内一片寂静,暮色深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叶于渊抿着唇,将蘸了碘伏的棉团用镊子夹着,轻按在伤口上。他原本就话少,从刚刚起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整个人闷闷的,似乎仍在生气。
    方怀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生气?
    他尝试着跟叶于渊说说话: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叶于渊淡淡地嗯了一声,十七天又四个小时。
    “你是过来看我的吗?”
    叶于渊顿了顿,看向他。
    时间不多。
    也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今晚十一点要飞瑞士开会,最近事情很多。办公桌上摆着倒计时的台历,明天的日子被圈了起来——那原本是方怀回南市的时间。
    所以,而方怀要签《霜冻》演员约,回来的时间也许会延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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