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耳根全红了,话都说不顺,“我自己来就好了!”
叶于渊抿着唇,摇了摇头:“你不会。”
方怀眼睁睁看着叶于渊用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叠好他的内裤,放进收纳袋里。
行吧。
方怀接着数。
“剧本,尤克里里——我还有什么忘记的吗?”
“有。”叶于渊沉默片刻,微一点头。
方怀:“?”
叶于渊那双黑曜石似的眸子注视着他,片刻后低叹一声:“没事,走吧。”
迈巴赫就在外面,叶于渊的秘书在开车。
所以他忘记了什么?方怀茫然无比,上车之后又想了一会儿。
少年手里抱着尤克里里,哼着旋律弹了一首很简单的民谣,十几分钟后,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迈巴赫平稳前行,穿过熙攘人潮与晚高峰的烟火。
方怀低头拨了拨弦,随意道:
“叶老师。”
叶于渊:“嗯?”
就在他低下头的同时,方怀的视线从尤克里里上移开,转过头,吻住他。
半分钟后。
方怀继续拨他的尤克里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对不起,忘记亲你了。”
每天叶于渊下班回来,两人都会吻一下,今天忙着搬家忘了。叶于渊又过于内敛,想要他亲,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只能很隐晦地提示一下。
秘书看着后视镜:“……”
叶于渊脊背紧绷,面容严肃,耳根红透了。
许久后,才嗓音微哑,低低地道:
“……记得就好。”
.
郊外别墅比方怀想象的还要好。
佣人已经打扫过一遍房子,把大致东西都整理好后,笑着同他们道别。叶于渊和方怀都不习惯家里有外人,没有住家佣人,大部分家务是机器人和自己动手完成。
是郊外的独立别墅,别墅外有花园和一些相关设施,小三层,顶层是游泳池。方怀换了鞋一看,一楼客厅有动感单车和vr装置、游戏手柄,反倒是叶于渊自己的书和设施被挤到小小的角落。
二楼是房间和书房,叶于渊把最大的、朝向最好的书房改成了影音室,还配了录音设施和钢琴,让方怀可以在这里工作,自己的东西则搬到另一个小书房里。
方怀平时习惯了自己种点东西、养点动物,只见落地窗外,一群小鸭子排着队从池塘里爬上来,原本种花的地方换成了种白菜和萝卜,和整体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
方怀:“……”
“喜欢吗?”叶于渊有点紧张,不动声色地道,“哪里不喜欢,现在就能改。”
“很喜欢。”
方怀立刻道。
他的心情简直无法描述,一时觉得自己喜欢叶于渊的程度可能还不够,有点愧疚,一时又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他到不能更多了。
他想给叶于渊一个家,却没有想到,叶于渊已经先给了他一个。
不过,他还是想攒钱买一套,和叶于渊一起装修……按着两个人的想法和爱好一起来,不要只顾着他的。
方怀没有立刻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这件事了。南市市中心买一套别墅要多少钱?不知道《深渊月光》的钱够不够——那天从孤儿院回来后,他捐了很大一部分给公益机构。
他走进游戏室,看见地毯上整齐地摆了从七岁到十八岁以上所有适龄的游戏,从乐高积木一路到vr设备。
方怀:“?”七岁?
叶于渊沉默片刻,道:“买错了。”
方怀:“唔。”
虽然搬了个家,但生活还是继续。晚上两个人一起做了饭,吃完饭,方怀接着看资料、背剧本,叶于渊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小,在一边等他。
晚上睡觉。
他们这几天都是睡在一起的。因为一开始分开睡时,方怀睡到半夜就抱着枕头来钻叶于渊的被窝,叶于渊最后妥协了。
这天方怀有点失眠。
他转了个身,觉得有点热,ai把暖气温度调低了一点之后,还是有点热。
嗯……
“叶叔叔,叶老师,”方怀洗完澡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转过身,小声喊他的男朋友,“宝贝。”
叶于渊垂着眸子在看书,阅读灯淡淡的光落在他身上,从脖颈到锁骨,皮肤是冷色调的白,五官英俊又深沉,让人觉得每一寸都很适合亲吻。
叶于渊原本亮着阅读灯在看杂志,顿了顿道:“嗯?”
他放下杂志,转过身来抱着他。
“我有点难受。”
叶于渊立刻皱起眉:“哪里不舒服?感冒了?”
方怀茫然:“我也说不出来,有点热。”
叶于渊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抱他的时候,感觉到了什么。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哑声道:
“怀怀,我帮你。”
方怀:“什么?”
方怀撑着床,一头雾水地看他,就见叶于渊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按下来吻着,然后另一只手往下,握住了……
方怀:“!!!”
他的眼睛里很快漫上了水雾,只觉得大脑里有一簇又一簇的烟花升空燃烧,然后是潮水上涌,铺天盖地的。
很快结束,叶于渊去厕所洗手漱口,片刻后又打开花洒,自己冲了个冷水澡,努力平复下来。
等躺回床上,刚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很亮的眼睛。
“我也帮帮你?”方怀看他。
叶于渊很艰难地拒绝:
“……不用。”
“那,”方怀有点食髓知味,想了想,“再来一次?”
“……”
.
离《无名之曲》的试镜还有十天。
搬家后的第二天,方怀就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不再去看任何东西,努力适应盲人的生活。
《无名之曲》的主角林晓,人物原型是一个移民到美国的华人。因为父母的社会地位低、自身残疾以及性取向,他长期遭受校园霸凌,中间甚至有一次被同学关在不透光的仓库里关了整整五天,被老师发现的时候已经休克了。
“同性恋有错吗?”方怀和叶于渊讨论过这个问题。
“没有。”叶于渊顿了顿,手指微蜷起来。
当然没有错,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公正,原本就不是源于错误与罪恶。
它的名字叫歧视。
方怀蒙上了自己的眼睛,一开始是不习惯,后来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是孤独与不适应。他搬到了自己临时租的小房间里,让叶于渊不要帮他,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生活、吃饭、听收音机、慢慢学盲文,偶尔出门买东西。
开门的时候锁总是对不准钥匙孔,倒开水的时候会烫到手,去乡下小卖部买东西时会被人嘲笑、不耐烦地推搡,永远面对一片无边的黑暗。
方怀从小到大很少生气,但在那样反反复复的时候,也会生气自责和烦躁的情绪,脾气变的不好。
如果是林晓呢?林晓会怎么样?
他大脑里渐渐浮现了一个苍白、羸弱又瘦削的少年,他有点驼背,一手握着导盲杖,总是和周围格格不入,面容阴沉,甚至有点偏激。
叶于渊依言不去帮他,只一直在一边陪着他,害怕他遇见什么危险,警告那些人。
心疼的受不了的时候,就趁着方怀睡着了,帮他收拾一下小出租屋、做一顿饭、把一切东西都悄悄打理好,再亲亲他。
方怀想不明白。
偏激,厌世,颓丧。这是他目前感觉到的所有东西。
这天中午一觉醒来,在一片黑暗里,方怀闻到了温粥和汤的味道,在安静的空间里飘散开。
听声音是接近傍晚了,晚饭轻拂过。
方怀从床边拿过导盲杖,慢吞吞地走到桌子边上,伸手摸着瓦罐,不烫也不凉,温度正好。他沉默了许久,忽然红了眼眶。
暴雨与火光裹挟着整个世界,只有在一切风暴都平息之后,其下的颜色才会一一鲜明。
偏激,厌世,颓丧,和……
爱。
第四天,方怀把自己反锁在了出租屋的一个小隔间里。
门窗都紧闭,只留下一点食物和水,门反锁着,只能从外面打开。他和叶于渊约定好第四天来开门后,就一个人静静地呆在一片漆黑里。
这个小隔间很狭窄,和林晓那时被关着的仓库一模一样,手脚都伸展不开,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
方怀之前和他商量的时候,叶于渊一开始不同意。
他们为此甚至吵了一架,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的第一次争吵。
叶于渊显得很严肃也很生气:“不要胡闹,我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