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忠忙道,“陛下放心,可汗亦知晋国公父子身份贵重,不敢有半分怠慢。”
明湛一叹,“唉,就怕萨扎有心,亦无此力啦。”看陈敬忠一眼,“听说现在萨扎的粮食都不够吃了,常出去抢劫,朕为朕的百姓担心,亦很为你们鞑靼军队担心哪。”
这小皇帝,倒是什么都知道。
可是陈敬忠却是不能承认的,若是叫皇帝知道他们的供给出现问题,后患无穷。再者,或许皇帝并不知此事,只是诈他一诈罢了。陈敬忠心里有数,微微一笑,“陛下过忧了,如今我们鞑靼军粮草充足,后方供给源源不绝,就是在帝都住上个一年半载的都没问题。”
欧阳恪听这话,已气的吹胡子瞪眼,怒斥,“无礼小臣,帝都乃大凤朝国都,岂是你等蛮人说来就来的!”一甩袖子,再斥道,“无礼至极!”
陈敬忠却是不露怒色,略抬起下巴,话中带话道,“这位大人说的有理,我们蛮人,可不就是说来就来了么,倒也没费什么力气。”
欧阳恪气噎倒地。
明湛一个眼色压下了欧阳恪的怒火,明湛浅浅笑道,“是啊,你们来了,朕也十分欢迎哪。朕呢,想着萨扎来到朕的家门口,也挺不容易的。朕呢,就得替萨扎打算打算。”
“敬忠哪,你也是鞑靼军中有头有脸的人了。唉,这话,朕要是跟欧阳他们说,他们兴许还不能明白呢。不过,朕与你说,你肯定能理解的。”明湛见陈敬忠露出洗耳恭听的意思,笑一笑,继续道,“朕自做了皇帝,发现一个规律哪。”
“虽然百姓们都对朕喊着万岁万万岁,不过,其实说句老实话,百姓对于谁做皇帝,还真不在意。”明湛问,“陈王,你知道百姓在意的是什么吗?”
想一想,陈敬忠道,“百姓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吧。”
明湛赞许的点一点头,笑道,“朕早听章戍说过陈王殿下精通汉家典籍,与寻常人大不同,此话,朕却是信了。”
“陈王说的很对,不过,确切的说,百姓最为在意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明湛言归正传,温声道,“朕的百姓是人,你们鞑靼人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谁做皇帝有什么要紧呢?大凤朝自太祖皇帝始至朕止,传国一百多年,皇位更迭,百姓依旧埋头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里。像你们鞑靼,老可汗过逝,萨扎上位,鞑靼人照样放马牧羊,至如今攻至朕的帝都城,只有给他们口吃的,他们都会跟着萨扎走的。”
“说到头儿,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饭。”明湛道,“朕坐在这帝都城,是明君是昏君,皇亲宗室朝廷百官,甚至你们鞑靼人都会在意,可是百姓却不同。只要有一口饭吃,百姓管你谁坐龙椅呢,管你坐龙椅的是昏是明呢?”
“许多时候,百姓是沉默而软弱的。”明湛一手撑着龙椅的飞龙扶手,身子斜倚,露出个闲适的姿势,“只有一种情况,百姓才会发狂。那就是饥饿的时候。”
“百姓饥饿,亲爹妈都能切了下锅煮煮吃掉。军队若是饥饿啊……”明湛露出个神秘的微笑,“会怎么样,朕还真没见过呢。”
陈敬忠听到明湛拐弯抹角的就是在点自己军中缺粮的情况,他硬是咬牙死撑,笑道,“陛下多虑,若是陛下如今缺粮至此,不如考虑一下,我们可汗所提出的条件。陛下乃盛世明君,只要陛下应允,我们可汗定马上退兵,还陛下万里和平江山。”
明湛歪着头,露出一抹轻笑,“朕为什么要考虑萨扎的提议呢?近几次战争,败的并不是朕。陈王,别说你们还在城外,就是你们攻入这帝都城,凭你们鞑靼这几个人就肖想朕的江山,你们实在是白日做梦!”
陈敬忠还想再说什么,明湛摆一摆手,挑眉道,“陈王,让朕讲一讲如今你们鞑靼的情况吧。”
“温拿部与哈伦部已经南下,但是朕得告诉你,昨日朕已经收到江南的捷报。”明湛随口胡扯,半真半假道,“你们与乌塞部此次能到帝都,倚恃的不过是杨宇同为内应,军中哗变,让你们捡了大便宜。也使得你们入关,促成了你与朕的这次见面。”
“不过,陈王,你们没有任何优势。”明湛沉声道,“早在你们来前,朕已经将百姓转移。你们这些天在到处找粮食,应该已经发觉了,这漫漫冬季,地上连株草都没有得吃吧。朕早已下令,凡是能带走的,百姓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毁。有些东西,既然保不住,朕也不会给你们鞑靼人留下一分一毫!朕知道,鞑靼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
在陈敬忠又要否定之时,明湛已命人给陈敬忠呈上一份密信,说是密信,字条儿上面也只有一句话:鞑靼无粮,陛下紧闭城门,既可胜矣。
陈敬忠不大明白,明湛微笑,“陈王精通汉学,难道不觉得这上面的字眼熟吗?”
见陈敬忠仍不言语,明湛继续道,“陈王莫非以为杨宇同杀了李平仁,替你们打开大同关的大门就会忠心于你们鞑靼人吗?”
“朕知道你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明湛道,“在大凤朝,有人暗中谋反,想逼朕退位。不过呢,朕登基以来国泰民安,百姓富庶,朝臣忠心。没点儿什么要命的事儿,真不好逼朕就范。于是就有人找到了你们鞑靼人,对吗?”
“陛下此话从何而起?”陈敬忠当然不会认。
明湛笑一笑,对陈敬忠的回答并不以为意,反是道,“陈王,杨宇同虽然带你们到了帝都城,但是,你认为他会期待你们鞑靼人打入帝都城,坐享这万里江山吗?若是你们鞑靼人成事,那他的主子往哪儿放呢?”
陈敬忠心下颇是吃惊,不过,依他的地位身份,心机城府一样不缺,只是一径道,“陛下所言之事,小王实在不知。”
“不知就不知罢。”逼问陈敬忠并没有什么意义,明湛冷笑,“不过,朕知道,你们鞑靼人也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平白的为人所利用。能入关打到帝都城,你们虽然知道没有坐皇位的本事与福气,不过,你们自然也是想谋求些好处的。”
明湛眯着眼睛,冷声道,“不过,陈王,你们想的太简单了。以为你们围了帝都就可以逼朕缔结城下之盟了吗?陈王,你与萨扎太小看朕了!”
此时,明湛的脸上露出微微浅笑,“自陈王来到帝都,朕已经密令直隶与山东军速来驰援帝都,如今三天过去了,相信直隶与山东的二十万兵马已经到了。当然,陈王殿下出使帝都,朕不会让他们开战。但是你们鞑靼与乌塞人,后无援军,前有帝都。陈王,你现在还要与朕谈条件?”明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笑道,“朕以为,你倒可以代表萨扎来向朕投降呢。”
陈敬忠脸色剧变,他再也未曾料到,小皇帝三天不见他,是打的如此主意!
此时,什么晋国公、哈木尔,陈敬忠也顾不得了,不过,他仍然坚持的行过一礼,冷声道,“既然陛下看不清局势,那么只有鞑靼人的刀枪才能帮助陛下认清局势了!”
明湛一摊手,露出无辜至极的表情来,“此话,朕再赠于陈王殿下。”
陈敬忠给明湛的奸诈气的浑身发抖,转身离去。明湛尚不肯罢休的在陈敬忠背后策反,扯着嗓子高声道,“依朕看,陈王雄才大略,威望更胜萨扎。萨扎不过一莽夫耳,安配居汗王之位!朕会时刻期待陈王取而代之哪!”
若明湛不是运气好投个好胎,又是这么个得罪不起的位子,陈敬忠非得转身与明湛打一架不可!他简直要被这奸诈的狐狸皇帝给气死了!
陈敬忠一走,满殿俱是高呼“万岁圣明”之声,明湛谦虚又客气的笑笑,只是那笑容落在有心人眼里,怎么看怎么欠扁。不过,明湛说出的话就更是欠扁了,他竟然毫不知耻的腼着脸道,“嗯,圣明圣明,朕不圣明,怎么能做你们的皇帝呢。朕当然是圣明的。”
明湛这点儿自吹圣明,远在云南刚刚得知鞑靼人破大同关一路直逼帝都城,如今已被人家兵临城下的消息的凤景南险些气的吐出血来,大骂,“这个孽障!孽障!昏庸至极!他是怎么做的皇帝!”
竟然被人瓮中捉鳖了。
呸呸呸!明湛若是鳖,他成什么了!
可是凤景南真是气的不行了,又担心明湛的安危,又恨明湛不争气,刚做皇帝半年,就弄出这样的事来。
这个皇位,怎么做的这样的不安生呢!
唉,如今还是想个法子怎么帮那个混帐小子解困吧!
134、更新 ...
凤景南担心明湛,乃至寝食难安。
倒是凤景乾悠哉悠哉,该养花养花,该逗鸟儿逗鸟儿,半点不急的样子,把凤景南气的够呛。存心找茬,偷着把凤景乾的鸟儿全都掐死。
凤景乾气的哭笑不得,敲着凤景南的脑袋骂,“要不你干脆去帝都算了,拿几只鸟儿出气算什么。”
凤景南死活不认,拦着凤景乾要敲他脑袋的手,“诶,谁知道怎么没养好呢,你别什么都算我头上啊。”
凤景乾还敲他头,凤景南火了,“你再敲我脑袋,你以为我没脾气啊!”本来听到儿子被人打到家门口儿,就憋着火呢。这两天凤景南见鸡骂鸡,见狗打狗,就是见着不会说不会动的大树,一想起明湛都会上去踹两脚。一帮子属下过的战战兢兢,都盼着帝都敢紧解围呢。
“有脾气有脾气。”凤景乾笑着点头,不去惹凤景南,只是取笑道,“非但有脾气,还只会对老实人发呢。”
靠!若你是老实人,这世上真就没人不老实了!凤景南腹诽一句,依旧念叨着明湛,“也不知小混帐怎么样了?”
凤景乾叹道,“说起来,这次的事儿也怨不得明湛。他刚刚登基,哪里知道哪个是忠哪个是奸呢?”
可不是么。哪里能怨得着我儿子呢。
凤景南这样一想,顿时在心里就替儿子开脱了,凤景乾看着弟弟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悠悠的点头,“哦,你这意思,这事儿要怪我呢?”
一见他哥露出这样似笑非笑的狐狸样,凤景南马上提高警觉,连连道,“哪里能怪皇兄呢,您当朝的时候,那真是天下太平呢。”想了想,凤景南叹,“明湛的运气实在不大好。”
原本,凤景南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挺看好明湛。明湛甫一登基就开始改盐课,建海港,甭以为改革是多么容易的事,断然不是上嘴皮儿一碰下嘴皮儿这样简单。
明湛有这样的魄力,凤景南觉得自家儿子日后定是一代大大的明君,这让千秋后世人说起来,他这个做老子的脸上也有光彩不是。
可是,谁料到,竟然出了大同军变这一档子事儿!
明湛自从出了娘胎,虽然也算经了不少波澜坎坷,但是,军事是头一遭。
凤景南每每想到此处,就担心的不得了。
凤景乾倒是放得开,劝弟弟,“做了皇帝,就不能怕打仗。帝都城屯兵十万,通兵尚有三万兵马,再加上直隶山东河南等地,若是明湛命他们驰援帝都,凭鞑靼那几个人是白给。约摸抢些东西,就回去了。纵然有死伤,也不会太大。你我在这里,明湛的皇位是无虞的。”
说起来简单,抢些东西,那抢的不仅是东西,还是民心哪。
凤景南叹道,“幸而先前天津港招商,明湛应该还有不少银子呢。”
凤景乾笑,“这回明湛损失巨大,怕要向你开口借银子呢。”